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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读书人的心(1 / 1)

朱顶回身看了看威风凛凛的锦衣卫,真是没想明白怎么自己几句话就罪犯滔天了?没听说过大明朝因为随便和人吵个架就被判刑的啊!

朱顶斜眼看了一下,还在那像个小丑一样叫嚣的周大公子,有个当锦衣卫千户的叔叔很威风?

朱顶瞥了一眼还是一脸气呼呼的十三太监,对于这个从开始就让他厌烦的老尾巴,愈加的讨厌起来,不就是说错了句话吗,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和自己捣乱,他这算是哪头的?

他转过身,抬头看向已经来到他近前的周箜,朗声问道:“敢问大人,学生犯了哪家王法,竟然当得起罪犯滔天之名?”

周箜眉头一皱,朱顶一不行礼,二不认罪,让他心中就是一阵厌烦,可是这毕竟是在书院的门口,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他们锦衣卫,所以必须处理的有条有理,最主要的是要站住一个理字,也定然不可能像以往一样,深夜闯进罪犯的家里抓人那样粗暴。>≥ w﹤w≤w<.﹤8<1zw.

正因为这样,又是刚刚接手明州锦衣卫,他生怕出现什么岔子,所以才屈尊降贵的亲自率队出面处理,再有十天,奉旨都督海事的燕王殿下就要抵达明州,这段时间,是万万不能出什么问题的。

燕王殿下虽非马皇后亲生,却是娘娘一手带大,与太子殿下感情也很是深厚,在这小小的明州城,在圣贤之地的书院门口,有一个黄口小儿光天化日之下嘲讽一国国母,他不得不慎重,生怕这件事的背后,有什么未知敌人伸出来的手。

周箜低垂眼,扫了扫还不到自己一半高的朱顶,很不耐烦的呵斥道:

“你算是什么身份,见本官全无礼敬不说,竟然还自称学生?你是有功名在身,还是我明州官学的生员?不要以为你在书院读了几天书就算是个人物,书院虽是圣上指派,也可应考院试、乡试,但是书院却不是官学,你又哪里来的底气在本官面前自称学生?”

朱顶面上不变,心下却了然,这人绝对是来挑刺的,就是来给自己侄子找场子的。

可是这一次他却大错特错了,一个周大公子还不至于让周箜冒着丢饭碗的风险来撑腰,朱顶不知道,洪武元年因为他不经意的那句“露马脚”而死了多少人。

朱顶的双手成揖,歪歪扭扭的对着周箜晃荡两下,脑袋也象征性的低了两低,旋即便抬起头直视问道:“草民的错漏,但是草民有一事不解,周大人你今天来到这里,是公事还是私事?”

周箜眼神更加凶狠起来,他已经没了什么耐性:“缉拿你这个辱没国母的匪类,自然是公事。”

朱顶一昂脸:“周大人可别给草民乱扣帽子,我对皇后娘娘可是尊敬的紧,早晚遥祝她老人家身体圣安是从不敢忘的,我这老家人就可以作证!倒是周大人,既然您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公事,那我倒要问问您,刚才那句叫他叔叔抓我的话,可是草民听错了?”

周箜的脸色突然变的极为难看,狠狠的看了自己犹在那里张牙舞爪的侄子,牙一咬,心一狠,便扬声命令道:“来呀,把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拔去外衣,赏十鞭,都别偷奸耍滑,不然你们就替了他去!”

大明律里写得很清楚,衙门捕快在执行公务的时候,如果有家属指手画脚的干扰,可是要受刑的,而涉事的捕快还要向上司递交检讨并且自罚俸禄,这事儿要是出现在锦衣卫身上,惩罚可就更重了,锦衣卫直属于皇帝,对皇帝的人指手画脚,一旦被人抓住了当成小辫子,真不是好玩儿的。

周箜之所以当场就要把他亲侄子扒了实施鞭刑,自然是因为被朱顶拿话将的没了余地,可是哪里会没有在新官上任之际,烧上一把火的意思?他连自己在书院读书的嫡亲侄子都能公事公办,那些找他求情办事的,又多了个啥?

可正是因为他现在处置的是他亲侄子,所以他忽略了一件事情,如果在书院门前能够动武,他还和朱顶废什么话,早一脚撂倒押回千户所,多轻松。

“住手!谁给你们的胆量在书院门前用武?圣贤之地岂容你们这些莽夫胡作非为!”

果不其然,那周大公子的学子服饰刚被锦衣卫粗暴的撕去上襟,执鞭的刑手正将鞭子抡圆,周大公子正如个姑娘家哭哭啼啼的望着叔叔告饶的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便将这一切静止。

出言阻止锦衣卫的不是别人,正是书院院正孙美和老夫子。

“周大人好大的官威,是谁给你的胆子在我书院门前,对我书院学生动刑?”

老夫子一出,便是不同凡响,一干锦衣卫虽然未对老人见礼,可是他们身上的那种嚣张气焰倒是收敛了很多。

周箜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却还是勉强堆砌笑容准备说些什么。

朱顶的脸色努力的没有变,可是心里却十万个不高兴,他才不信夫子是刚刚才赶到,又凑巧在皮鞭之下救下了什么周大公子。

自己要被锦衣卫抓走了他不管不问,周大公子刚要被鞭子抽他就出现了,偏心也偏的太厉害了吧?怎么说自己也是书院的学生啊!

就在朱顶在心里诽腹夫子的时候,在周箜还在组织着措辞应对夫子的时候,就听得一阵人喊马嘶的声音传来,一乘轿子和几个骑马的护卫正急急的向这里赶来,依稀有一些喊叫传过来,却怎么也听不清晰。

可是来的人,朱顶却知道是谁,整个明州城,都再也找不出还有比知府大人那顶轿子更寒酸的了。

不一时,轿子就到了众人的眼前,被颠得七荤八素的知府大人,扶着轿夫的胳膊颤悠悠的下了轿子,刚一张嘴就是一阵干呕,克制了半晌才没在大厅广众之下吐出来。

段知府在那边缓着,因为着急赶路,被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摆动的轿子摇出的不适感,锦衣卫也就只能等着看他来此的目的。

虽然互不统属,甚至锦衣卫在刑狱上的权柄还要高出知府衙门不少,但是毕竟名义上段洪还是明州的最高长官,这点脸面活儿,锦衣卫还是要做的。

段知府总算倒匀了气息,脚下还有些蹒跚,走路还总出曲线,只能在身边护卫的搀扶下来到了周箜之前,一拱手说道:

“老朽接了孙夫子的告急,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不知道周大人能不能给本官个面子,将这赵大宝交给府衙处理?这孩子还是弱冠之年,不知道在哪里听的市井流言,想来根本就不知道其中含义,是周大人严重了。

让老朽把他带回府衙,好生惩处一番便是,就不劳锦衣卫麻烦了吧。”

听完段知府的话,朱顶就觉得全身的血液一股脑的在向着脑袋涌来,一张脸热的和快着火了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算了;他替自己羞臊啊,孙夫子哪是不管自己,老人家是怕一个人不够分量,去搬救兵了!

羞愧难当的同时,他也心生感激,不仅仅是感激平时总板着一张脸,对谁都不假颜色的孙夫子,也感激这时候在低声下气的和周箜求情的段知府。

要知道,虽然权柄没有周箜的来的实在,但是段洪毕竟是正四品的知府大人,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五品千户周箜的上官,如果不是为了把朱顶捞出来,何以这样让一个知府委屈自己?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老夫子给知府带了话,而知府大人也的确一直很回护方而广和朱顶爷孙俩人,不说远的,就说这次朱顶抽风,如果没有知府求情,不光朱顶要成为失学儿童,方老头儿也同样是要失业的。

不论朱顶现在的心理反应如何,周箜却没有因为段知府的求情就要放过他。

“知府大人此言差矣,早在洪武元年,陛下就曾经下过严旨,但有私下非议皇后娘娘者,则必从严查办,如遇居心不良、包藏祸心之人,更是予以各有司,可先以极刑再上报备案之权。

知府大人,下官犯上一问,这赵大宝今天的言辞,知府大人恐怕也听通传之人说起了,够不够得上一个大不敬?

再者,他在诋毁皇后娘娘之前,还说了一句‘大明离亡国不远’,敢问知府大人,我大明建国方十年,百姓却比较前朝安享的多,可他却诅咒我大明亡国,这种言语算不算的上包藏祸心?

没有对他施以极刑,便是看在书院乃是圣贤之地的份子上,岂能因为知府大人几句偏袒之言就徇私枉法?”

一通话说下来,把个段知府憋得满脸通红。

周箜说的没错,朱顶的今天在书院门前的言行,如果换了在其他地方,说不定真的就已经被咔嚓一刀斩杀当场了,朱元璋对孩子好,对老婆也丝毫不含糊,当年就是因为马皇后的那件事,老朱差点就把那一条街的人杀了个干净。

这些孙夫子和段知府不是不知道,可是孙夫子还是毫不犹豫的给段知府去了求援,段知府的得知之后,放下手头正在问审的案子,忍着一路狂癫的痛苦,也要在最快的时间里感到这里,拼尽全力也要把朱顶保住,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想朱顶小小年纪,就因为出言不甚丢了性命,是很不重要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朱顶是书院的学生,是读书人,在未来很有可能是大明的一个官员!

朱元璋这些年对官员的杀伐太重了,国内刚刚安定,蒙古人还在关外虎视眈眈的要收回故土,朱元璋那狼一样的眼睛就已经瞄向了那些开国元勋,所以,作为文萃之地的书院,要拿出一个态度,一个不让老朱继续杀下去的态度。

武将们的生死,他们顾及不到,但是大明以读书人为主体的文官团体,已经开始抱起团来。

而今天朱顶的这件事,正是文官们试探朱元璋杀心究竟有多重的最好的引线!

大明武将的手里固然沾满了血腥,可大明读书人的心里,也不见得有多干净!

可是作为文官和皇帝之间博弈的诱饵的朱顶,却还不自知。

孙老夫子和段知府,根本就没把握,甚至没打算将他救下来,他们只是在利用朱顶的事件,来表现出自己的态度,去给天下的仕人看!去给朱元璋斟酌!

朱顶只是个平民老头收养的孤儿,命不值钱,能在这样改变天下仕人命运,能在朝堂上为仕人争取恰当的话语权的事情上付出性命,他也应该感到荣耀才是。

这便是孙夫子和段知府,在今天的突事件之后,心里面真正的想法。

所以,段知府今天其实也是来拼命的!

“周大人此言差矣,须知当年之事,圣皇后娘娘得知有无数无辜丧命,曾长跪于陛下面前以情动之,陛下也曾下过罪己诏,并召回相关旨意。

当年的事情皆已不再作数,周大人今天旧事重提,难道是想矫诏吗?”

段知府这话说的是没错,马皇后心善,没有因为几句老百姓的调侃而动怒,却因为朱元璋杀人杀得太多了而伤心,跪没跪求谁也不知道,求情倒是真的,但是那会儿朱元璋已经把那条街上的成年人杀得差不多了,这才象征性的下了一道罪己诏,又收回了自己的旨意。

但是这些年,各地官府、尤其是新近成立的锦衣卫,因为这个典故杀得人,也真不少!皇帝愿意当真的事情,那叫金口玉言;皇帝不愿意当真的事儿,真的连个屁都不如,谁要是当真了,那也就快活到头儿了。

周箜正待反驳,可是已经来到近前的孙老夫子,却又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周大人当知我书院是何种地方,陛下立书院又是为了什么,陛下曾经说过,我大明以武立国,却要以文人治国,这些年圣上不遗余力的大兴文教,就算最小的山城穷僻之地,也有官学传道,时至今日,陛下更是创鹿鸣书院,以培育新一代的精英。

这些还都是孩子,却也同样是我大明最大的希望,难道大人你要以几句孩童之言,就要治赵大宝这个弱冠的孩子以死罪?

我华夏故土饱受蛮夷侵害,恢复汉室正统不过短短十余年时间,正是百费待兴的时候,而能读书、明经义之才子,更是如凤毛麟角一般珍贵。

你今天要杀的,不是区区一个赵大宝,而是我大明读书人未来的希望,是我大明未来的能臣,是我天下仕人的尊严,圣人云:士可杀不可辱,如果大人今天一定要曲解言辞,致这孩子于死地,那你便是欺我整个天下的读书人,如若那样,你便连同老夫一起杀了个干净吧!”

孙夫子以他固有的、不疾不徐却又洪亮异常的语调和音色,大声疾呼出那些话语,听得在场的生员和66续续从书院里向这里赶来的书生热血随之沸腾,竟然一个个挺起胸膛,向着锦衣卫和他们手中的绣春刀靠拢。

可是朱顶却热血散尽,冷眼旁观着孙夫子和段知府的表演。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还听不明白其中隐含的意思,他这九次皇帝就算白干!

可是在场的毕竟只有他一个人,曾经有过那样的际遇,除了两个始作俑者之外,就连当事人之一的周箜,都以为孙夫子和段大人扯出这些大义,就是为了压住他,让他服软。

锦衣卫是朱元璋麾下最凶残的猎犬,什么都可以服上一服,却独独不能服软!

当下周箜一怒,就要下令先把朱顶强行捋走再说。可是这样,却又中了两个阴谋家的下怀,朱顶可以肯定,段知府带来的手下一定会拦着锦衣卫抓捕自己,而且看上去也是拼了命的拦,但是实地里,这些人必然会是出工不出力,自己也一定会被抓走。

而自己前脚被抓走,这两个老东西后脚就敢死上一死!

以死明志,从来都是这帮穷酸最主要的手段,到时候这件事情必然闹大,而朱元璋迫于天下读书人的群情激愤,也必须做出一定的让步,或许就会使得永乐之后读书人独大的情景提前到来。

朱顶可是一直记得后世很受追捧的一句话,“亡大明者,读书人!”

本来,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朱顶真心不愿意搀和这些破事,最多以后朱标登极之后,自己给他支支招,多少都能打压一下他们的气焰,但是今天他却不得不出一次头。

你们怎么做是你们的事,但是不要利用我!这就是朱顶最真实的想法。

“草民赵大宝,愿意配合周箜大人调查。”

朱顶的一声大喝,马上打破了这场间的对峙,让周箜喜出望外,让两个阴谋家脸色灰败。

“赵大宝,你可是担心本官和夫子护你不住?你放心,就算拼了我们两条老命,也不会让这些鹰犬之辈把你带走!”

听了段知府的一声呐喊,朱顶对他的那点好印象彻底烟消云散,爱民归爱民,但是那种读书人利益第一的思想,让朱顶极为厌烦。

“这话说的场面、漂亮!您可不是真的巴不得去死,好受后世敬仰吗?小爷偏偏不成全你!”

朱顶干脆没搭理他,而是简单的对着孙夫子一拱手说道:“今天的事,以诗对起,就让它以诗对为尾吧,学生恳请夫子赐下笔墨,让学生献丑,写上一副对联。”

孙夫子若有所思的看了朱顶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当下就有生员从书囊里拿出狼毫笔,又吸足了墨汁递给朱顶。

朱顶也不多话,在书院的大门两侧龙飞凤舞的留下两行大字,便出一阵满是嘲讽的大笑,自顾自得向着锦衣卫千户所走去。

ps:五千字,两更的量,就不分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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