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外面的天气热的根本穿不下长袖长裤,耐不住汗水的农人纷纷将袖管裤腿卷起来,稍解一些热意。
但是讲究礼仪之道的士人,可不能这么做,所以用丝绸做的薄衫,就成了热销品,造成的结果就是一件普通的士子薄衫就的要价五六钱银。
读书人要面子,要礼仪,所以才穿绸衫。
农人家却是不用,到了酷暑时,“葛纱”这种取材简单,效果不错的布料,就成了万千百姓人家的最中意之选。
葛这种多年生草本植物,纤维可用以织纱,是最清透凉爽的材料之一,自先秦时代开始,咱中国人就开始依靠葛布度夏。
后世人过夏天,满大街的背心、衬衫、短裤、裙子,在古代的大街上也是如此,区别只是材料不同而已。
贴身汗衫搭配着麻线鞋、凉鞋或者草鞋,脑袋顶上再加一顶竹篾或者草秸编制的草帽,这便是炎炎夏日,行走在田间地头劳作农人的时尚着装。
“赵大狗,外面天这么热,你还出去干嘛?”
刚寻了个草帽准备出门的狗儿,被躺在大树底下纳凉的王厚看到了,这家伙蹭的一下跳了起来,到狗儿面前眨着眼睛问道:“是要玩水去吗?”
狗儿瞥他一眼,摇头道:“玩什么水,我是去书院!”
“去书院?”王厚皱着眉头说道:“今天书院不是休课吗?还去书院干嘛?你绝对是去玩水,甩了我自己去玩那肯定不成。”
自从天气热了,鹿苑书院后门前的小溪坑里,天天泡满了大大小小的娃子,一个个不顾天上炙热的太阳,在水里畅快的游戏,直到被夫子提着细枝哄赶上岸。
七月的天虽然热,但是溪水里的水温并不高,小小娃子跳进里面玩耍,很容易被溪流低层的凉水,激的肚子疼,然后跑肚拉稀。
“玩个球的水,没看到我拿着书么?被水淋湿了,金老抠肯定要埋怨死我。”
“埋怨你?”
王厚瞅一眼狗儿胳膊底下的书本,笑道:“这么破烂的书,能值几个钱!”
“不学无术!”
狗儿懒得给他解释,翻个白眼,丢下一句话,推门走将出去。
“咦,你个赵大狗,我不学无术,十四,你说他那本书那么破,能值几个钱!他居然说我不学无术!”
花十四从树叉间翻个身,瞅瞅离去的狗儿和气呼呼的王厚道:“俺听寨子里的老人说,越是这种破旧的书,越值钱,就好比那些武功秘籍一般,那个不是翻看了许多遍。”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还不高兴的王厚瞬间恢复了平静,抬头看一眼树枝上的花十四,神神秘秘道:“咱们是要考武举的,你说书院里的书有没有啥兵法秘籍一类的?到时候咱们找到了,随便学一两篇过个简单的武举还不是轻轻松松。”
花十四一愣,闭眼想一下,嘴角一歪,拽住一根横枝,翻身一跳,平稳的来到地面上后道:“听狗儿说前些天,书院可是从外面买来了不少书本,足足有两大箱哩,我想那么多书,说不定里面就有一两本兵法奇书!”
“是啊!”王厚一拍巴掌,冲着门外努嘴笑道:“要不咱们……”
“嘿嘿嘿!走起!”
烈日当空,还好有顶草帽来遮挡,虽然头发会被帽子捂出汗水,但是带来的阴凉却是能让脸颊不那么火辣辣的痛。
“一本新语居然分上下两册,这金木根也是的,居然买下册不去买上册,这得多蠢的脑子才能干出来的事儿,难道说成了亲人就会变傻吗?”
一边走一边嘟囔的狗儿,完全没留意到后面两条鬼鬼祟祟的影子,一路走,一路抱怨,等到了书院,人已经热的脑袋发懵,瞅一眼禁闭的大门,实在耐不住等门子从午觉中自然醒来,便伸出手指,用力的在门扇上敲。
咚咚咚……
声音传进院里,但是没人应答,狗儿晓得门子是个贪睡的,只好继续敲。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继续传出,里面还是没音,气的狗儿扯着嗓子吼道:“死老门,睡的死狗一般,还不快开门!小爷都被太阳晒晕了,还不快来开门!”
尖锐的嗓门,在午休的安静时刻,自然传的清晰无比,躲藏在学舍睡午觉的门子也终于听见了,闭着眼睛仔细分辨一下,听出来是狗儿的声音,只好无奈的坐了起来,踢踏着鞋子走到门外抱怨道:“我说小狗儿,好不容易停课一天,你不在家歇着,跑来书院干嘛?”
“能干嘛!”狗儿埋怨道:“还不是金木根那蠢才,买一本书,只有下部没有上部,这让我怎么看!对了,他在哪,我要找他去换!”
门子一边开门一边打着哈欠道:“咦,这多大点事儿嘛,你先看这下半,回头再要上部看不就的了,这大热天的还来跑一趟。”
这蠢货,说的什么混账话,读书又不是干活,没有上半怎么晓得下部讲的是啥。
瞅一眼自以为是的门子,狗儿也懒得搭理他,便道:“莫要废话,他人在哪里?”
“能去哪!”粗壮嘟囔道:“跟着院长和夫子都去了县学,说是今次科举又多了一本书,让先生们都去听讲。”
大老远跑过来,人居然没在狗儿气道:“诺,这本书先给你,回头等他来了你交给他,并让他赶紧去给我寻上部来!记住了吗?”
粗壮门子一手接过来一手捂着嘴巴打个哈切道:“放心吧狗儿,哥哥我办事儿从来没有出过错,等他来了一定把书给他送到。”
狗儿嗯一声,再提醒道:“书给了他,让他赶紧给我送上部书过来!记住,是上部!”
门子连连保证,送了狗儿离开,人就回了屋舍,重新躺倒在地,瞅一眼旁边的书本,随意的翻开瞅了两眼,全是一条条笔墨线组成的字,嘟囔一句鬼画符,就把书塞进了脑后,当做枕头,枕着睡去。
呼噜噜咕噜噜,一觉睡到肚子饿,睁开眼外面已是天黑,拍拍肚皮起了身,道声饿了,就冲着门外走去,不大会儿又返了回来,捡起地上的书本自言自语道:“还好想起!”
人就继续出了门,等到了后厨正瞧见金木根和他浑家在腻歪,嘴角就嘟囔一句,把书扔给他道:“老金,这书狗儿给你的!”
金木根听见喊声,慌忙把手从裙子里抽出来,抬头见是门子,暗骂一声,接过他扔过来的书道:“院长还没出来,你这个饿死鬼先过来做甚事儿!”
“能做啥事儿,总不能像你一样抱着婆娘调笑吧!”
粗壮门子撇撇嘴道:“快,给几个炊饼,俺早拿了离开,不耽搁你俩打情骂俏,一把年纪了还和小郎君一般猴急……”
“闭上你的狗嘴,拿着炊饼快快离去!记得走远点!”金木根扔给他四个炊饼怒道。
“切,我才懒得看!”门子瞥一眼羞红脸颊的祥大嫂,咬着炊饼慢慢离去。
金木根盯着他身影走远,咳一声,吐口唾沫在地上道:“憨货,哪里懂的妇人的好!”
话说完,就准备坐回去重新温存,结果老美人不乐意了,推搡着把他赶了出去。
金木根死赖了几次还是不成,只好拿着书郁闷的离开,半路上恰巧遇到出屋的金老夫子,便听他问道:
“木根,我让你出去刊印的书可否刊印出来?”
“啥书?”金木根愣道。
金老夫子见状,晓得他完全忘记,便摇头埋怨道:“你啊你,总是忘记,算啦,你把书给我,我正好要出去!”
“要出去?你不吃饭啦?”金木根问道。
“不了,吾与几个朋友约好了,现在要过去,对了,你去后厨告诉祥大嫂中饭莫要等我了,你们自吃!”
金木根一听乐了,正想着找理由与她再续,这下好了,理由正当。
“好嘞,大郎我这就去与他说。”
“嗯,你先把书给我!”
金木根拍拍脑袋,把胳膊底下的书递给他,转身撒丫子往后厨跑去。
金老夫子瞅见了,摇头笑一笑,打开书翻看一下,见书不对,正要开口问他,却见人已经跑没了影子,只好返回到屋里,先把书放到案桌上,就背着手走了出去。
一刻钟后,又提着一件黑色包袱走了进来,嘴里嘟囔道:“还能买错书,真蠢!”
就把桌子上的书,一起放进包袱里,包裹好了提着走出门外。
大热天里出门,自然是心急火燎,金老夫子又赶着会友人所以只和印刷匠随意交代了一句,便出了门,朝着酒楼走去。
印刷匠人接过包袱,嘴里念叨着“只印新的,不管旧的!”便把书拿去了后面铺子作坊。
“姜师傅,这本是前边鹿苑书院要印的书,抓紧了明天印出来!”
穿着犊鼻裤子的姜师傅,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接过他递过来的书,随意的翻看一眼,嘴巴啧啧惊叹,旁边小徒纳闷了,问道:“咋滴啦师傅,这是啥书啊!难印吗?”
姜师傅哗啦一声,收起来,瞥一眼他道:“没成人的小娃娃,莫要多嘴!”
话说完,神色一变,猥琐道:“好一本偷香窃玉的书!嘿嘿嘿!这帮读书人,真是好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