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们为什么会痛恨封建官僚?
其一,自古以来就讲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是在封建官僚制度下的官员,按照官阶享有特权。
例如当街杀人,若罪犯是普通老百姓,那就得押进大牢准备砍头,但若是官员,就有可能罚钱赎罪,或者仅仅罢免官职。
其二,人治大于法治。
皇帝任命亲信担任重要的权利决策层,下面的各级官员也是有样学样,然后一连二,二串三,结党营私,为了权利和利益互相攻诘,一件本来好好的治民之政,推行到地方州县就变了味道。
最后是不平等的社会地位。
封建社会,等级地位都有严格的划分,甚至写进了律法中。
别说老百姓看见官要磕头下拜,就连大家都是官员,一些品级低的看到了上官也得磕头跪拜。
皇帝的威仪是不容折辱的,那么代表他治理百姓的官府机构和牧民官,也是不容羞辱。
民告官,先不讲究案情,告状的苦主,会被审案的官员,先按倒在地打上一通板子,更不用说围攻衙门这种形同造反的罪过。
哪怕你有天大的委屈,官府也会先治你对衙门不敬的罪责。
就这样,原本张村、李村为了自家五百亩水田地事儿而抱团向朝廷要公道的村民。
就被“公正”执法的官员们统统下了大狱,罪名是“对官府不敬”,那些闹事儿的百姓,连夜被押解去了龙州,剩下的烂摊子就甩手给地方官府进行处理。
这时候就能看到地方官员的难处了,上官们拍拍屁股走了,但是问题还是没解决,并且这矛盾激化的更大,作为治理地方的官员,这时候再面对老百姓就得小心翼翼了,没办法,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全县百姓看待衙门的眼光,都带着一股子疏离感和怨愤感,有些胆大的甚至还敢对着衙门咒骂。
这不,自上周州衙上官押解着犯人回了龙州,隔三差五,甚至一天里总有那么七八个读书相公,结伴到官衙前,指着大门咒骂坐在大堂上审问案子的李县令。
一开始李县令还派人出来把读书相公请进衙门里谈话,但是慢慢的他发现,站在衙门口咒骂的人,不减反增。
一怒之下,就动了板子,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前面说了,宋朝的官大多是从读书人中产生的,所以读书相公,虽然还不是官,但是在民间百姓们眼中,就已经是半个官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往来的同窗好友,先生座师,以及他的同窗好友,保不齐就有一个在朝廷中央担任着重要官职人物。
读书人爱抱团,再加上他们有背景有势力,而且极好面子。
为民请命结果被黑心官员责罚,这就是名声,一时间纷纷发言谴责这种目无王法的行为,甚至还给朝廷负责纠察官员违法犯罪之事的御史言官们去信。
百姓对官员讲王法,官字两张口,人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官员对官员讲王法,那就是真的讲王法。
所以李县令在官场的名声一时大噪,不过是负面的名声。
战争结束了,有些人的胆子就大了,对做官也有了重新的认识,比如说闲赋在家大半年的孙主薄的大哥。
今天就收到了他老师给他邮寄来的密信,除了日常的寒暄,最重要的就是这最后五个字:“有空缺,速来”。
“吾弟,为兄此去临安,不知何时再能与你相见,家中诸事请多多操劳,若是有难题,就写信与我。”
这时代交通极其不便利,临安距离祐川足有数千里之多,来往就得俩月时间,做官的又是公务繁忙,轻易不能请来假期,他俩人这么一别除非有一方退休或者升官,十年二十年的就没机会再见。
红肿着眼圈的孙主薄,对着兄长抱了一抱,再施礼道:“兄长放心,母亲和侄子我自会细心照顾好,你且安心前去。”
骑在马背上的兄长,抬头对着天空中展翅飞翔的鸟雀瞅一眼儿,低下头来满面红光道:“那母亲这里就先劳烦你了,等我在京都站稳了脚,就派人来接她们过去。”
这个时代,讲究嫡庶之分,除非嫡长子家中败落,一般情况下,家中老人会跟在老大这边。
另外一种,是家中父母守在老宅,儿子们出外做官做事。
俩人扭头看看女眷那边,见几人已经互相告别完毕,仆人们也准备齐全,骑在马上的兄长,便珍重的对着弟弟道声告别,护送的家丁头目便吆喝着队伍启程出发。
驾车的马夫凌空抖一下鞭梢,拉车的马儿便迈开蹄子走了出去,四辆马车外加六匹骡马,一行人迤逦的走出县城,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孙大郎瞅一眼四周,便压低声音对着送行的兄弟道:
“二弟,为兄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事儿,就看你怎么运作了!”
孙主薄神秘一笑,对他道:“兄长放心,那边我已经商量好了,一切罪名都会记到他的头上。”
“嗯,商量好了便成!对了,对那边你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有州衙这头,更不能干坐着等,任命文书没到你手里之前,一切都有变故。”
原本笑容随和,一脸轻松的孙主薄,突闻此话,这眉头瞬间就皱到了一起。
拉着兄长的衣袖紧张道:“哥哥,我可是给那参军喂的饱饱的,他总不能变卦吧!”
“不好说,毕竟那边也不会坐以待毙。”
孙主薄叹口气,对着兄长鞠一躬道:“那我明日就去州衙公干一趟,彻底把这件事情的跟脚敲定。”
“最好!最好!”
马上的兄长扭头看看后面的县城道:“行了,弟弟,就送到这里吧!若有什么事情记得去信来问我,为兄到了京都也会找门路帮你的!”
孙主薄感激道:“谢过兄长了,请一路当心!”
就当孙主薄送兄长离去的同时,县衙县尉厅里,刘三郎对着公案后面的刘县尉嘿嘿笑道:“叔父,这一下那老家伙就没法再赖在任上不走了,等他罢了职,您就能搬去主薄厅里坐了。”
刘县尉捧着茶碗,瞅一眼他道:“不一定!”
“什么不一定?贪污受贿,再加上激起民乱这两件大罪,都不能让他罢官入职吗?”刘三郎一脸惊讶的问道。
“我说的接任主薄之职的事儿!”
刘三郎皱眉道:“我们可是和东边商量好的,他接县令,叔父接主薄厅,难道他敢耍赖?或者是州里有变故?”
刘县尉喝一口茶水,瞅一眼皱着眉头努力琢磨的侄子道:“呵呵,都不是!”
“那是?”刘三郎瞪着眼睛看他道。
刘县尉嘿嘿一笑:“论品级他是比我多半级,但是论资历某家可不比他差到哪里,这县令的位子我也能坐”
说到这里,刘县尉站起身走下台来,道:“若是在内州我自然争抢不过他,但是这里可是边州,县里的任命吴帅也是有权利决策的,所以……”
话说这儿,刘县尉突然闭口了,急的刘三郎赶紧问道:“所以什么?”
“所以你明天去一趟龙州城!”
“去龙州城干嘛?要是找吴帅走关系,自然要去沔州啊!”
刘县尉呵呵一笑,“咱们和吴帅又没交情,直愣愣的去,他能帮咱们?”
“可是去龙州我们又能干嘛?”刘三郎疑惑的问道。
“你爹爹来信了,说过段时间吴帅会派人到龙州处理一些事情,且来的人地位很高,我们可以趁这机会搭上这条线。”
说着话,刘县尉转身回到公案上,从桌兜里掏出两封书信道:“你到时候拿着这个去!”
刘三郎接过来,好奇的问道:“是给吕知州和苏通判的信吗?”
“不是!”
刘县尉眨着眼笑道:“是给赵大狗的!”
“赵大狗?”刘三郎吃了一惊:“听说他只是管煤球作坊的小厅官,叔父的大事儿他能帮上忙?”
“三郎啊!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的狗儿你可不能小看了他!”
刘三郎努力的回想一下,经常被自己踢来踢去赵大狗,实在是想象不到他能高到哪里。
“叔父,赵大狗也只是被苏通判看好,可没听说他被提拔重用的消息啊!若不然怎么会被安排一个管作坊的小官职。”
“呵呵呵!”
刘县尉也不解释,只是从桌兜里又拿出一封信,递给他道:“你爹爹的信,你要不要看,看过了你就晓得原因。”
尽管刘三郎特好奇,但是提到他爹,立马把头扭去一旁,轻哼道:“我不看!”
“你啊你,也不晓得有多大气性,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消气。”
话说完,就把信封放到桌子一旁,然后打个哈切道:“今晚早点睡,明早早点出发,多带几个人,到了州城找到赵大狗后就把信递给他,他自然晓的怎么做!”
刘三郎道声是,低下头,就胳膊底下拿出书来,摊开了继续看,刘县尉见了就摇摇头,起身背着双手走出了官厅回了后衙。
通判厅里也就只剩下刘三郎一个人了,好一会儿,他才爆出一句惊叹。
“这家伙,好大的运气!连爹爹都如此推崇他!”
就当刘三郎满怀着希望准备去龙州城找赵大狗时,原唐家村村址,唐老大背着双手走在废墟一般的村路上,他后面,数十道身影正在废物中翻找着什么。
“找到了找到了!”
一道粗大的嗓门对着唐老大背影喊道:“大哥,这书册真是藏的严密,兄弟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唐老大还没说话,旁边一人突然插话道:“那是因为你笨!”
“老三,别以为你披了一身官衣我就不敢骂你了!”
“吆是吗?有胆子你就开口骂啊!你要是开口,兄弟我会亲自把你送去大牢,说不得你也能撞个运气换身官衣穿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