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尉,莫要忘记你在和谁说话!”
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孙主薄,见李县令被顶的下不了台就接过话头训斥他道:“要不是公事,我们两个也不至于会这样做,某些人可别胡乱攀咬!”
自从出了正月,祐川石炭矿开采以后,孙主薄和刘县尉的关系是越来越僵,两方人以前碍于面子还只是在背地里下绊子,但是现在越演越烈,时不时的就“对簿公堂”。
本来就看不起武人的孙主薄,对于自己只能拿到一成股子的四分,心里是耿耿于怀,但是这门儿生意本就是对方先发现的,而且州衙里也拍过板,所以孙主薄也反对不出啥,再加上刘县尉也不似只会耍大刀的莽汉,这头脑也不差,一时间双方斗的旗鼓相当。
银子是白的,眼珠子却是红的。
当矿山第一笔分红送到衙门后,孙主薄对于自己要比对方少拿两分的事儿更是深有怨言,心里发狠就在政务上开始刁难起对方来,县尉厅这里自然我不会落后,再加上刘县尉是出身疆场,出起招来是又狠又干脆,随便找个理由就把几个给他做事儿的吏员抓了起来,狠狠收拾了一番。
这一下,双方彻底撕破了脸皮,掌握着纠察审案大权的刘县尉更是接连出手抓人,一时间孙主薄是连连吃了好几个大亏,主薄厅里更是“士气不振”,没办法,孙主薄就把早不理事儿的李县令给搬了出来。
李县令为了让文武平和,同僚和睦,只好重新出来打理政事,结果一出手就捅出了个大篓子。
为了完成上官布置给县里,迁移唐家村并置换土地的差事儿,强行用五百亩旱田兑换了刘家村周围张村、李村的五百亩水田地,然后再以这五百亩水田地置换给唐家村人。
这样走一圈,既完成了差事,又能遮掩他们俩,私自把刘家村等三个受灾毁村后,无主的公田卖掉的肮脏事儿。
也不晓得是李县令好久没处理过政事儿了,还是他被银子眯了眼,片面的认为张村和李村人会乖乖的听话,结果当征地的衙役前去村子征田时,被暴怒的村民打了出去。
官差受了伤,主事的李县尊岂能善了,当庭颁发拘捕公文把两村带头闹事的村民和村正统统抓进了大牢。
这天下间最容易欺负的是老实人,最让人害怕的也是老实人,两村村民被官府欺负的厉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起“武器”围了衙门。
“我攀咬?呵呵呵,孙主薄!我看这句话说的正是你吧!”
刘县尉也不甘落后,拍着桌子站起来与他针锋相对道:“说好了每户征田之外再补银两贯,结果呢?一毛不拔!孙主薄,一亩水田和一亩旱田的亏,你以为这帮泥腿子们会认?你太小看他们了吧!”
“吆,刘县尉,你倒是为民做主的很,既然你晓得问题在那,当初让你接这差事你怎么躲的那么远!”
“我凭什么接?本官的职责只是刑名治安之事,这种越俎代庖的事儿我岂能接?”
孙主薄听他说的理由冠冕堂堂,一时间气上心头,指着他讽刺道:“你不接?哈哈哈,你接的少吗!那西城外的石……”
“咳咳咳!孙主薄!莫要再说别的事儿了!咱们只商议眼前这件事儿!”
坐在公案后面的李县令见孙主薄越说越远,咳嗽一声打断他道:“你先坐下歇一歇,我来和刘县尉说!”
孙主薄冷哼一声,气鼓鼓的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大口大口的喝。
李县令见了叹口气,这俩人真是个冤家,只要一见面就互相吵架。
“刘县尉!这每户补贴银的事儿,衙门不是不给,只是目前公账上实在是没那么多钱!”
刘县尉晓得李县令是个隐藏极深的老狐狸,见他对自己解释,不好怠慢,便恭敬道:“县尊,下官只是说一些问题,至于该怎么做,自由县尊做主!属下就不多言了!”
说罢,刘县尉也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端起一盏茶慢慢的喝。
主座上的李县令见状,眉头皱在一起,“我说诸位,这乱民正在外面围堵衙门,难道就让他们围着?乱糟糟的也太损官府威风了!”
威风?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威风?若是让这帮乱民真的冲进衙门,你县令的帽子能戴着住才怪,刘县尉和孙主薄对视一眼,同时冷哼一声,把头扭了过去。
李县令只是惰政并不是不会理政,他在这祐川县令的位子上混了好几任了,自然晓得民乱闹到最后出了差池谁要出来领责,所以三人中他最等不起。
“咳,诸位,这件事情说来也好办,不就是钱的事儿么!要不,嗯,咱们凑凑?”
凑凑?刘县尉瞪着眼睛瞅着这个老妖精,真是越老越没皮,他俩人拾掇着把原本充公的田地卖了个精光,从始至终都没让自己参与进来,要不是自己警觉,及时发现,若不然一分银子也捞不到自己这边。
“我看行!”
孙主薄嘿嘿笑道,反真自己不吃亏,这件事二三五分成拿的。
“你看行,那你就掏钱!”
下乡征地时被打伤的官差是自己这边的人,最严重的一个,腿都断了。
光是伤药费自己就垫了不少进去,所以刘县尉对这俩人是狠的牙根疼,还掏钱给你们补窟窿?分钱的时候咋想不到我,我呸!做你的大头梦。
当下刘县尉扔下这句话,甩着手气鼓鼓的走出了大堂。
“你你你,你去哪里?县尊还没说散开!”孙主薄指着越走越远的刘县尉,对着公案后面的李县令道:“县尊,你瞧瞧这莽夫,真是太无礼数了,我要上折子参他一本!”
刘县尉虽说是祐川的佐官,但人家手里也握着实权印把子,除非自己豁着脸皮和官位不要,才能把他给参下台,若不然也只是让其他县城里的官员看了热闹,再说这件事儿也算是自己冲动在先,所以当下就和稀泥道:
“算了算了,据说刘县尉好几个手下受伤都挺严重,他一时生气也能理解。”
每次俩人争吵时李县令都当和事佬,所以孙主薄也习惯了,当下道:“那县尊,外面的人怎么办?我听小的们禀告,人可是越围越多!”
李县令听着外面传来一阵阵“狗官,快放人”的喊骂声,气的嘴皮子都哆嗦。
“这帮刁民,真是目无王法!孙主薄,你觉得这事儿要怎么办?”
孙主薄本就不高兴,再侧耳听听外面污言秽语的喊骂声,甚至还有好几句是骂自己这个主薄的,心里更是不乐意,当下道:“县尊,要不我们可以先让他们选几个人进来协商,若是事儿不成,咱就趁机治他们个大不敬的罪名,实在不行,干脆安个造反的罪名,杀杀这帮泥腿汉子们的嚣张气焰!”
“好!”李县令也被骂的冒火,当下就点头同意孙主薄的建议。
龙州衙门通判厅,苏大胖子难得的升了一次堂,自从他有了两个儿子后,人变的稳重很多,处理起公务来也不像以前那么“偏激”了,最起码,已经学会听犯人把陈述状子给念完后,才会选择打板子还是打棒子,这就是很大的进步。
刚刚审理了三件案子的苏通判,幸苦的满头大汗,挥挥手让面前的衙役和官员散去,自己就坐在宽大的软椅上,梳理起刚审理的几个案子的得失。
“咳,大郎今天幸苦了,咱们早些回去吧!府里刚刚传话,大少爷把二少爷给吓哭了,两位大娘子不知道怎么着,突然就吵了起来,这会儿都在家等着你过去主事儿呢!”
苏大端着碗凉茶走过来,放到桌案上,然后垂手站在一旁,等着他回话。
苏胖子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般继续神游四方。
苏大也不好打断他,只好在一旁默默的等。
好一阵等,苏胖子才回过神来,伸手端起面前的凉茶一口喝掉,再从袖子里掏出小手绢边擦汗边道:
“见面就打架,那以后别见面了!”
苏大叹口气道:“不成呢,大少爷最爱找二少爷玩,若是看不到他也会闹腾的。”
若是一般人或许会听了发愁,但是对于拥有三十房小妾,且三天两头就被拉去当主事人的苏通判,自然是颇有耐心。
“那就让他俩在一起玩!”
“可在一起玩耍,两位娘子再吵架怎么办?”
苏胖子懒懒道:“那就让她们吵,只要别伤到我儿,其他的无所谓!”
好吧,苏大拱拱手,道声晓得了,便招呼人想过去扶他起来,却见他挥挥手拒绝道:
“上一个案子,我审的有些差池,你去把人都喊来,我再审理一遍!”
就在苏胖子在衙门一丝不苟的审案子时,赵大狗也小心谨慎的走到了金老夫子的书院前。
青砖瓦房砌的门厅,两扇透着古朴意境的大门下,是两节踏门石,看那磨损的光滑的模样,显然是来往进出的客人,日积月累下用鞋底造成的结果,门口处,两颗正吐露小果粒的桃树和梨树正象征着金老夫子“桃李满天下”的辉煌光环。
新漆的门扁上两枚随手写就的大字,勾勒出一副气吞山河的意境,从字看人,这金老夫子绝对是个胸有大器的人物。
狗儿仰头瞻仰了一下写着“金宅”的牌匾,对自己能不能被他收进门下,越发的有些担忧,毕竟自己仅仅只学过一些启蒙书籍,而听说这些有才华的夫子都会考核一些很难的知识才会收学生的。
所以狗儿深吸一口气,提了提手中的“梀脩礼”,忐忑的伸出手,在两扇门上,咚咚咚的轻敲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