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公司或是每个班级,几乎都有一个调皮捣蛋不好管教的人,哪怕是严谨肃穆的官场也免不了会有一两个奇葩的存在。
龙州的苏通判,苏大胖子就是这么号人物,官员们因为肉食营养充足的原因,大部分看起来都很圆润,偶尔也有几个胖的,但是再胖也胖不过苏大胖子。
一个人堪比两个人的体型,让他迅速成为利州西路官场乃至是民间坊户中的一景。
古代人当官是要讲究“官容仪态”的,你仔细去观察,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很威严的那种,至于尖嘴猴腮,满脸苦色的官除非是恩荫官,其他人会在第一轮就被淘汰掉。
所以像苏胖子这种都快胖成一头猪了,还能安稳的坐在官位上,不用想也晓得他背后绝对有大人物看顾。
所以当吴璘听到这个商行的背后东家是苏大胖子时,脸色就是一阵腻歪。
“杨政的这个外甥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一天天的就晓得吃和捞钱,都肥成那样了也不晓得收敛一些,要不是念在以前我……唉,算了,只要他安稳的不惹乱子就行,做生意就做生意吧!”
杨政何许人也?居然让素来威严的吴大帅都要看顾面子……
杨政,杨直夫,今年四十八岁,跟随吴阶一起兵抗金,几乎吴家兄弟俩参与的战事,他都没缺席,大仗小阵无数场,屡立战功,累官至熙河路经略安抚使、知熙州,去年又改知兴元府。
功勋卓著,因此受命持节,领武当军节度使、侍卫步军都虞候。
宋金和议后,任利州东路安抚使,置司兴元府,成为南宋川陕防线三帅府之一。和如今的吴璘一样,利州东路,他老大!
他二人年纪相仿,又因为一同并肩战斗过,所以这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报,大帅!”
出去找人的亲卫,匆匆走进议事营帐,一进来先给吴璘磕了个头。
吴璘见状就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亲卫道:“回大帅,属下过去营房找人,同营房的人说他昨夜犯禁被军中执法兵士抓走了,至今未归!”
“什么?”
营帐两侧,张老将军三人齐声喊道:“那小子规矩的很,怎么会犯军法?”
亲卫摇头道:“我问时,他营中好几个同乡都这么告诉我的!”
“可晓得他犯了何罪?”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那小子如今的情况,就像是这鸟一般,年少气盛的突然来到大营,有些事情免不了会多说两句话,惹了下面的将校,然后被抓走整治。
毕竟这周扬是军中军法官一员,有些事情经历的多。
亲卫拱手道:“卑职也不晓得,因为事涉军法营,所以就先跑来请大帅军令了。”
十二岁的小娃又是昨晚才刚刚进营的,能犯什么大事,吴璘便开口道:“拿我令条,先去军法营详细询问一番,若无什么重要过失,就带他出来见我!”
亲卫道诺,便拱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小木牌,揣进兜里急急而去。
再看牢中的狗儿,抱着个小食盒正在哪里大吃特吃。
孙蛮子做事还算是公道,收了狗儿二两银子,并没有看狗儿是小孩就欺负他,五个肉馒头十个热炊饼,还有一只鸡腿。
人家说了,小兄弟做事大气,那咱也不做这小人之态,这一盒吃的,尽管吃,若是不够就招呼一声,给你再拿,下一次价格更便宜。
有钱就是大爷,狗儿花了钱所以就是大爷,恭敬的送走了孙蛮子,原本还向问问其它狱友,讲讲客气客气啥的,但见他们正脸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道一声,这军中的大狱果然和县衙里的不一样,素质!
夸完狱友,狗儿就抱着食盒在一角慢慢的吃,毕竟是个娃子身肚子再饿,一只鸡腿两个肉馒头,足矣。
打个饱嗝,瞅瞅餐盒里剩下的炊饼嘟囔道:“也不晓得这牢房里管不管饭!”
“管饭,只管两顿饭!”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隔壁牢房里传了过来。
狗儿乐了,终于听到有人说话了,自己牢房里的这几个狱友就像是木头人一样,只会愣愣的发呆,跟他们呆在一起,狗儿就觉得自己也快变成木头人了。
“这位哥哥,小子姓赵,小名狗儿,今天刚来的,不晓得哥哥名讳?”
沙哑的嗓音继续从隔壁牢房中传来。
“什么名不名的!唤俺庞大郎便是。”
这牢房里除了甬道上点的几盏昏暗的灯火,其他地方黑洞洞的就像是黑夜里一般。
狗儿听着声音就在耳朵边响,睁着眼睛看,却是一点模样都瞅不清。
“庞大哥,小弟打探个事儿,这牢房里关号子大概得要几天时间?”
“几天时间?我也不晓得啊!我从去年就已经待在这里了!”
狗儿一愣,不是说就关几日么?难道说罪名不同拘押的日子也就不同?
“庞大哥,您是犯了什么事儿才进牢房里的?”
隔壁间沉默了下来,过好一阵才开口道:“不听军令。”
这罪名有点大了,怪不得他在这里面待了这么久。
俗话说大哥不笑二哥,都是狱友都不干净,狗儿便道:“小子这里还有些剩炊饼,您吃不吃!”
本以为隔壁间会客气一下,那晓得人家一点不拖泥带水,直接道:“好!把你吃过的鸡腿骨也给我吧!”
狗儿:……
一支又脏又黑的手从隔壁伸了过来,狗儿本想趁递给他东西的时候,瞅瞅他长啥样子,结果,一股子腐烂的味道直接扑面而来,赶紧低头躲避,手里一轻东西就没了,再抬头时人已经离远,隐隐约约中只看出这是个骨架很大的人。
伴着狼吞虎咽,狗儿就和他打听这军中不成文的规矩,问来问去就一句话,除非上面有人照着你,不然就乖乖听话。
这是个悲伤的话题,叹口气,咱还是聊些别的,眼睛撇一眼几个狱友低声问道:“庞大哥,怎么我这间牢房里的几位哥哥,也不说个话,天天在那愣着干嘛?”
“哈哈哈!”隔壁牢房传来一阵鬼哭般的嚎叫声:“他们几个早成了傻子啦!”
狗儿一呆,赶紧看去,几个人除了身子消瘦一些,眉眼间并没有那么浑浊不堪。
“哥哥,小子看了他们只是呆,并不傻啊!”
“哪里不傻!”庞大郎暴躁的喊道:“一帮死逃兵,早被折腾成傻子啦,你扒拉开他们嘴巴看看,舌头都是半截的,你再脱下他们裤子看看,没有了……,唉,算了,当傻子总比做死人强!”
惊涛骇浪,难怪这几个人一副没了魂魄的模样,没想到这大军牢狱里果然黑暗,怪不得人人都说是“阎王殿”。
“咳,庞大哥,你咋晓得哩?”
原本咀嚼食物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过了好一阵儿才传来沙哑的回音。
“这几个人原本是我的部下,我带着他们来投奔大帅,结果连人都没见到就被抓进了大狱。”
狗儿气道:“见不到人也不用下大狱啊!”
隔壁道:“呵呵呵,因为我是被官府通缉的土匪,小郎君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狗儿可不是王小乙,不爱打听别人的八卦,就开口道:“好啊,庞大哥,正好闲的无事,您来讲讲!”
就这样,一段悲惨曲折的故事就听到了耳朵里。
这庞大郎本是附近山头上的一号土匪,杀人越货的事经常干,有一次正准备下山做买卖,幸幸苦苦的刚把活儿干完,结果被一队金兵给做了嫁衣,一时气不过,就带着手下五百多兄弟,夜袭金兵宿营地,一场八比一的混战,全歼来犯金贼,事后一数,整整五十颗人头,这功劳若是投到军中,至少能让自己获得一个不错的官身,然后脑袋一热就领着仅剩的三十个山匪,来投靠吴璘,嗯,然后连人都没见到就被下了大狱。
后被军法官判了待罪立功,让他带着手下山匪上阵杀敌,兄弟们心里有怨气就不想卖力,然后军法官就以“违抗军令”的罪名又关进了大牢,手下贼匪,敢逃跑的就被砍了头,敢骂人的就被施了刑。
听了这话,狗儿也不知道说啥了,就和俩人对垒吵架一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正在狗儿纠结时,哗啦一声,牢房门被打开了。
“赵狗儿出来吧!有人来领你了!”
孙蛮子的声音,狗儿忽然觉得如此悦耳。
“庞大哥再会!”
就这样,狗儿被放出了大狱,然后被亲卫带着满营房的乱窜,就在狗儿心惊胆战莫要再被人抓走时,俩人就来到了中军大营。
听说吴大帅要见自己,狗儿的脑袋立刻就不顶用了,呆呆的跟着他进了个大帐篷里,然后傻傻的从一群穿着各种甲胄或是绯色、绿色官服的大官人中匆匆穿过,又进了一个小帐篷里,看到了一位威严肃穆的大汉。
“你可是龙州来的赵狗儿?”
“是!”狗儿恭恭敬敬的爬在地上回道。
“祐川县刘家村生人,父母双亡,十二岁,目前是祐川县衙快班房里的一名捕快?”
狗儿道:“是!”
“押送丁役至龙州,在一场案子里拍马屁被苏通判看进眼里,收为其亲信,后主动请求押送军资至我军大营,对吗?”
“是!”
“路上因为摊派军饷的问题,便鼓动同行的商人组建‘利州西路商盟’,捐赠货物共计钱五万贯,对否?”
狗儿继续磕头道:“是!”
“好小子,有胆量!那就痛快的说吧,想让大军为你们做些什么?”
“盖两座城,别的没啥!”
“让大军给你们这帮奸商盖城?真是岂有此理,来人啊!推出营帐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