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着耳朵睡觉果然是睡着香甜,要不是被风吹醒,狗儿还能再睡上一个时辰。
早晨的晨曦照在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热,打声哈切,再扒拉开一条缝,嗯,晴空万里,好天气,闭上眼翻个身,总感觉刚刚看到的天空似乎少了一些什么。
蓝天、白云、飘过的鸟雀,周围的树冠还有山头,还有搭帐篷的木架子,嗯,这不是都有吗?等等,闭着眼睛使劲儿想想,对了,木架上的帐篷布哪去了?
一把拽开脑袋上的麻布条,坐直身子扭头看看,灶头前方,一群正在往嘴里刨饭吃的汉子,咧着大嘴正无声的对着自己发笑。
怎么没有声音,一摸耳朵,哦,原来是堵耳朵的麻布卷没拿,俩手一拔。
哈哈哈哈……
一帮大老爷们儿耍自己这个小娃子玩有意思么?瞅一眼一个个笑的连饭都顾不得吃了。
好吧,是有趣!
咳嗽一声,不慌不忙的起身,洗漱,盛饭,然后快速找个角落儿呼啦呼啦的吃完,一碗饭下肚,神奇气爽,畅快!
吃饱喝足,队伍启程,但是扛大旗的花胳膊不干了,找到狗儿说昨夜自己答应他要换别人替他扛旗。
狗儿发怒道:“小爷是睡过头了,但是没睡傻!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这事儿!”
花胳膊指指马车里装得狼皮子。
狗儿眯着眼想想,似乎还有这么一回事儿,算了,换个人替他抗旗子的权利自己还是有的。
踢他一脚让他滚蛋,伸手指指嘲笑狗儿睡迷糊的唐老三,吓得他赶紧闭上嘴。
手指再移,指向了一个满脸清秀的年轻汉子,这人狗儿有印象,是刚出正月就被衙差抓起来的“重要罪犯”!
当时记得赵捕头提起他就是一阵惋惜,在王小乙浓浓的八卦神情下,道出了原因。
原来这清秀汉子,一大堆小娘子不喜欢,偏偏喜欢隔壁邻居家的妇人,妇人倒是长得一般,而且还紧守妇德,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浑家,初听到这儿也没啥大不了的,就听赵捕头接着道,妇人的浑家看男子长的清秀,便有了个大胆的想法,然后三个人就愉快的住在了一起。
幸福的日子是没碍到谁,但是却引来嫉妒的怒火,清秀男子另外一个邻居,嗯,男主人,怀疑自家妻子与清秀男子有染,三日一打,五日一骂,在一次失手后把妻子打晕了,醒过来的妻子怒火中烧,本来没有的事,解释无数遍还是动不动就打自己,一怒之下就承认有染,然后男子就告了村正,来龙去脉村正一听,这三户真是乱糟糟的很,一人赏了十板子,麻烦事最多的清秀男子刘被困去了衙门。
刘县尉堂堂七尺男儿,最讨厌这种癖好的人,判了三年监禁,拉丁役时又被塞进了队伍。
虽然大家身上都不光彩,但是根据罪名不同也得分个三六九等,像是唐家村这帮敢刺杀当官的,那肯定得排第一位,像清秀男子这种当兔子的人,当然被划为最末等。
犯人里面的最末等,当然是被欺负、被孤立了,狗儿欺负人当然也是捡软柿子挑喽。
鞭子一指,不等开口,清秀男子就点点头,默默的走到最前面扛起了大旗。
狗儿对自己散发出来的气势深深的迷醉。
“吆喝,小娃娃不简单啊,把这帮家伙们治理的服服帖帖!不错不错!”
骑着马的王承局对狗儿夸一夸,马鞭一甩道:“出发!”
一群人抱拳回复:“诺!”马车便轱轱辘辘转了起来。
狗儿叹口气,看看人家,这才叫威风啊!
今天的风很给众人面子,小风阵阵,骑着马赶路正合适一路不停,只顾扎着头走,这么一走就是一上午。
越往北走,人烟越稠密,时不时的就能在路上看到一辆辆牛车拉着一家老小慢慢的走,那些挑到担子,推着独轮车或者只背着褡裢甩开膀子大步赶路的行人,更是时时都能看到。
但无论是谁,当见到队伍前方亮出来的大旗时,都会默默的把路让出来让队伍先行。
有些爽朗的汉子还会高喝一声“旗开得胜”!
口号是喊得响亮,但和秃驴们却是一球样,没有一个人能来点实惠的,这么一比较还是那些温柔的妇人们好,枣子胡桃冬梨这些嚼头一把一把的往兜里塞,乐得狗儿合不拢嘴。
“连小娃子都去上战场打金贼了!这贼老天什么时候才能开开眼,来,孩子,婶婶给你卷好麻布,若是受了伤就用它绑住,唉,可怜的娃儿!”
说完就不顾狗儿回话,直接把一卷胳膊粗的麻布塞进狗儿怀里。
狗儿这个汗啊,这还没上战场呢就说自己会受伤?看那妇人用手帕擦着眼泪不似作伪,只好咧开嘴笑笑道:“谢过嫂嫂了,小子祝嫂嫂阖家安康,与大哥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那妇人啐一口捂着嘴笑道:“你这小娃娃嘴上倒是甜,来,嫂嫂再给你抓把红枣!”
就这样,队伍穿过了六个村两个寨,到达了一个叫做江油县的地方,为了省去麻烦,王承局并没有把队伍带进县城里,只是派了两个军汉去城里与江油县令报备。
等骑马的军汉跑回来时,身上却背着个大包袱,说是让帮忙捎给他们江油县一个衙役。
取了文书,王承局瞅瞅天色,便让队伍往前又行了一里地,寻个宽敞的地儿停车煮饭。
午饭没什么可吃的,还是稀粥加锅盔,倒是每队发了一小坛子大酱,黑乎乎的样子虽然令人不喜,吃起来却是咸甜咸甜的味道挺不错,把回炉蒸熟的锅盔,掰成两半,厚厚的抹上一层,左右看看再拿个大葱夹进去,合起来捏一捏,递进嘴里用力一咬,唇齿留香,嚼一口,喝两口粥,不大会儿就吃完一份儿。
重新走到蒸笼旁,不等伸手,发锅盔的汉子就赶紧再拿过来了一份。
偷偷骂了狗儿一路的马大,瞅见了也学着狗儿得样子走到蒸笼旁,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那汉子递给自己锅盔,就伸着手指骂道:“贼汉子,没看到爷爷站在这儿吗?”
发锅盔的汉子道:“回差爷,小民看到了!”
“看到了咋不给爷爷拿锅盔过来?”
汉子道:“领头的王承局官爷说了,一人只需吃一份,你那一份已经领过了!”
马大气着指着狗儿道:“那怎么他吃两份!”
汉子道:“哦,他把下一顿的给吃了!”
马大气结,甩甩袖子转身离开,想了想又转身回来道:“俺也把下一顿的领走。”
汉子道:“哦,那你下一顿再来领!”
然后马大就动了手,然后王承局也动了手。
挑事的马大挨了十军棍,发锅盔的丁役不惧威胁依旧公平主持,奖励肥猪肉一块,至于狗儿,还是个小娃子正在长身高的时候,多吃点就多吃点吧!
看着马大哎呦哎呦叫唤着被马六郎搀走,狗儿扭头对着吃猪肉片的唐冬瓜道:“冬瓜,今晚分给他的锅盔再切一小半!”
冬瓜点点头,“放心吧小狗儿,只要你能看顾俺平安回家,俺啥都听你的!”
狗儿笑眯眯的道:“好说好说,只要你紧跟着我,绝对保你平安!”
整治马大的计划最后没能施行,因为原本越刮越大的风,吃了一顿午饭后奇迹般的停了。
喜的赶路的王承局,用马鞭抽着身下的坐骑玩命的跑,这可苦了用两条腿赶路的丁役了,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吃进肚子里的中午饭都快颠出来了。
唐家村人还好,几个人一辆马车,跑累了就在上面歇一会儿。
狗儿骑着骡子也可以,一开始骑术还僵硬,但越跑越是熟练,就是屁股被鞍子颠的疼。
但是屁股再疼,也比不上马大,看那脸色儿,都成生姜色儿,俩手兜着屁股深深地喘着粗气。
整个队伍里除了扛旗子的清秀汉子,没人能比的过他。
至于扭断胳膊的花胳膊,躺在马车里早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忘记他老子娘是谁了。
龙州很大,确切的说应该是龙州县城很大,足足有三个祐川县城那么大!正因为大,所以龙州的州衙落在了这里。
官场上有一句笑话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别的不说单讲“知县附郭”,这句话意思就是指,下一级的知县或县令与上一级的知府或知州官属在同一座城里,这样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上官的牵制,有“大神在”谁还尽心伺候“小神”,所以“父母官”的威风不但是没有,还得时不时的接受上级随时随地扔下来的“差事”,办砸了,分分钟就会被拎到人家面前训成鸡崽子!
所以说当好附郭县令的秘诀便是,遇事多请奏,点头再行动。
笑话毕竟是笑话,正所谓福祸所依,离着上官近,只要拍好他马屁,那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年年审核年年优,出了事情上官顶,一心只把政绩捞。
龙州县的县令虽然也是从八品,但是在州里召开议事时,人家在所有县令堆儿里是坐头把交椅滴,说起话来那嗓门也要比别人高上几分。
龙州城不愧是州城,单单是城门就瞅着比祐川县大气许多,两丈高的城门洞,长条石垒了一多半高,只有最上部的一点点才用的是青砖,再看远处的城墙,长条石也至少垒有一人高,坚不可摧的一看就让人放心。
瞧那城门口处,骡车牛车独轮车,挑担儿的背篓的挎篮的,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钉着铁叶子的坚硬城门前,十几个持着钢刀把着长枪,头戴红缨毡帽,身穿簇新甲衣,脚踏着牛皮军靴的守城军汉,一个个虎背熊腰,威风凛凛的鹰视着前方,再透过雉堞看城头上,十多个弓手背着大弓持着腰刀正眯着眼瞅着城下。
在弓手的后面,五六个粗壮军汉看守着大大小小十几架床弩,正中间一架上好弦的八牛弩,闪着寒光正冷冷的对着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