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俩人手抄着袖子,哆哆嗦嗦的冒着早晨的寒风,一路便来到了张员外府邸。
后门口管进出记录的管事换了个年轻的面孔,一打听才晓得今天是殁了的张老员外大敛的日子,满宅子几乎所有的大小管事都要前去帮忙伺候,而到了晚上还要做些守灵,值夜这些要事。
听说那张二少爷还特意延请了成都寺的张方丈准备修设好事,追斋理七。
谁知张大少爷却请了隆庆府的张道长来做道场,超度法事。
两下正是和尚遇道士,里外不对眼!
刚在前门斗了一场,互相奈何不了对方,只好分了左右,各做法事。
俩人听到错过了一场好戏,四下里甚是懊悔,互相道声惋惜,便记了名进了府。
就见那府里到处是些步履匆匆的仆役丫鬟,这当下也不好去找张管事,四下看看也无处可去,便兜兜转的来到了厨房。
正看到那短脖子张大厨训斥着俩小厮蒸馒头,见到狗儿后便走过来抱怨道“这帮秃驴大清早的就在吵嚷,好好一笼素馒头嫌有腥气退了回来,你说不加大蒜的馒头还能有味么!不吃正好免得砸了爷的招牌。”
俩人一听,还有素馒头,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
赶紧对那厨子安慰道:“张爷,那帮秃驴可是成都来的大和尚。一言一行皆有佛法,吃斋念佛更是不能犯了戒律,这是他们无福享受您老的手艺啊。”
说完便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道:“小子自从吃过您的一次素馒头,那是朝思夜想啊!您看这不是一闻到味就迈不动腿走了么,您老的手艺那是顶呱呱的好啊!这满府里谁不称赞一声。”
张厨子听了哈哈哈大笑一阵道:“你小子倒是鬼精鬼精的,这嘴皮子,净捡些好听的给爷说。知道你小子过来准是饿着肚皮儿找食儿吃呢!可先说好了,吃了爷的素馒头,你可得早些把那竹筒铺好。”
狗儿笑道:“好的,张爷!小子吃完了就动手。”那厨子点点头,便回屋拿了一篮素馒头递给了狗儿。
哥俩就是一顿猛吃,等吃饱喝足瞅眼着水缸里的水慢慢要用完了,小心眼儿一转就扯了个理由跑去了别处。
前院不能走,后宅更不能去,无处可去便来到旧院杂物房里,正好看看能不能捡到些有用的东西。
可惜倒腾了半天只有些破衣破鞋破布料,不是发霉就是虫眼想来是放了很久,都破烂的没法用了。
正可惜着呢,就见那墙门口进来一老一少两个汉子,老的大概五十来岁,年轻点的似乎三十来岁的样子,都在背后背着个竹筐。
看那穿着,也和狗儿一样满是补丁罗着补丁的衣服,那年老的看到狗儿忙弯着腰介绍道:“小老儿是王管事派来帮着修“流水竹筒”的,后面是俺的儿子帮着打些下手,想必,小哥儿就是狗儿管事吧!”
狗儿回了一礼摆手道:“老丈,俺可不是管事,俺和你一样也是来做活的。”说完指指狗剩道:“这是俺兄弟,也来搭把手!”
两下里双方互相见了面,狗儿领着那工匠拿了竹筒,来到水井前比划着说了下自己的想法。这本不是什么考究手艺的活计,难的是这个奇妙的想法。
狗儿只大概的讲了一遍,那木匠就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顺带着还把狗儿头疼的材料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他说,选大腿粗细的长竹子,劈了一边,再用凿子打穿了竹节磨平滑了,一根能用三四步远,省时又省料。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父子俩抻着皮绳拿着木尺,一顿饭功夫就选好了路线和高低节点。
只做个临时的,也没啥可讲究的!上午备齐了料,下午沿着路线一个个安装过去,一天时间就能轻松完工。
也不用狗儿俩人帮忙,沉重的竹子那年轻的汉子一趟就能拖两根过来。老工匠拿着墨斗画着线,每画好一根就丢给他儿子,显然是经常搭配惯了的,半个时辰不到就做出了七八根。
看着那父子俩忙的热火朝天,自己想上去帮忙吧,又担心给人家添乱。
就重新回到角落里继续挑那能用的碗盆儿。
等到巳时时分,负责记功的张管事领着一个瘦瘦的仆役匆匆的走了过来,和狗儿打了声招呼又看了木匠做的竹筒。
就让那汉子去赶个骡车过来,准备把院里没用的东西都拉出去丢了。
一趟没装完,装第二趟时见那车上还有些空地,狗儿就把自己挑出来的东西放在了上面,等装那口锅时,张管事又亲自验了,见锅沿儿处确实缺了个大口,昨日他也在场也便没有多说,只在旁边唠叨着说‘你小子得了彩头,这口锅虽然缺了点口,但用起来也是不碍事的’。
一旁的狗儿陪着又说了些好话,等车装好,便告声罪跟着往府外而去。
出了后门,往北走八百来步有个大石坑,是以前采石头留下来的,足足有两人多深,这石坑被周围人当做丢破烂的场地。
自己也常到这里翻捡些能用的东西,现在脚上穿的鞋子就是从里面捡的。
到了这里,把自己挑出来的东西统统放在一块大石头前,又帮着那仆役卸了车上的东西,左右瞅瞅也不见大傻和宝儿的身影,怕东西丢了,便让狗剩跟着车回去,自己留下来等着他俩。
那口最重要的锅用草盖着,免得被人看到抢了去。
左等右等一直到午时初,俩人才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就见这俩人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满是鞋印,赶紧问了下才知道,他俩在来的路上被仇家堵在了胡同里,挨了一好揍。
好在这脸上没留啥伤痕,狗儿安慰道。
在这穷苦边地,民风比较彪悍些。打架斗殴的都是家常便饭,今天你堵住我揍一顿,明天我逮住你揍一顿,也说不上谁吃多大亏,双方手底下都留了手,不会把人打坏。
赶紧安慰一声,又道,改日一起寻回场子,便让俩一个搬一个扛的往家里弄。可那些东西实在太多,再怎么弄,一次也是搬不完的。
曹宝儿见状又回去推了曹阿婆的独轮车,这才满满当当的都装了进去。
千叮咛万嘱咐,宁可绕些远路也莫要被仇家发现把铁锅抢了去。这口破锅有钱的员外老爷不当回事儿,可在外面却是能值个五六钱银子呢!
看着俩人架着独轮车安稳的离开,狗儿才哼着曲儿往回走去。
有了这口锅,就再也不用吃冷汤凉水了!
特意绕道前门经过,便看到,左边有一群和尚敲着木鱼念着佛经,右边是几个道士挥动着手里拂尘做着法事,弄的门前甚是一派热闹。
当下便停了脚挤了进去,哪些和尚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念个啥没个看头,还是这边的道士有趣,一蹦三跳的甚是热闹。
看了一会儿,担心狗剩等的着急,便意犹未尽回了院。
等到了杂物房,见院前已堆了几十根做好的竹筒,那狗剩正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看着那对儿父子干活。当下也无事,也一样蹲了下来和那父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老些的叫王大荣五十多岁,他儿子叫王用三十出头,凤翔府人氏。是去年从北地逃过来的,一路风餐露宿走到祐川时一大家子人就剩了他们父子俩,还好有身木匠手艺,便在这祐川落了户,平时靠着这木匠手艺接些活赚些银钱用。
老手艺人干活就是快,午时还没到材料就做好了,只等下午装上去便能用了。
吃饭的时间也到了,晃晃悠悠得去厨房领了午饭,一碗汤一碟菜就着几个炊饼稀里呼噜的吃完,嘴巴一抹,便窝在那摇椅上舒舒服服的睡起午觉。
今日的天色比昨日好些,大太阳正浓,主要是没风,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特别舒服,没几息时间,这小呼噜就已经打了起来!
这一觉直睡到未时时分方才醒来,低着头,又眯瞪了足足一刻,才美美的伸了伸腰,这才是彻底的回了魂儿。
看看狗剩趴在大木桩上还没醒来,而那边的王家父子都已经开始挖坑埋桩了,真不敢相信自己也是一样的帮佣嘿嘿嘿…
也没舍得叫起狗剩,抄着手兜兜转的又来寻王家父子闲聊。
“王老丈,举着尺量啥呢?”
王大荣扭了头,咧着嘴笑道:“赵小哥醒来啦!年轻是真好,竹椅响的那般厉害都吵不醒你,不像老汉眯一会就没了睡意。”
这老汉一看就是个能聊的,手底下抻着皮绳嘴中还不时的说着:“老汉量个数,这水啊得往低处走才流的快,所以这架竹筒的木桩得由高到低才行,只是这转角有些难弄,老汉先前做的几个转角不知合用不合用,测了看看!”
狗看星星一天明,你想咋弄就咋弄。
咱也不懂,只管能通了水交了差便是,远远的和小王木匠打了声招呼,告诉他有空拾掇拾掇那张惨叫的躺椅。
又抄着手向着厨房走起,这一觉竟睡得有些饿了,去找那老张聊聊,顺便寻摸些吃的填填肚子。
人还没到厨房,大老远的就听到那老张的大嗓门,隐约着还参杂着几声‘阿弥陀佛’。
狗儿面色一喜,估计是一场好戏开了锣,紧走几步就见那大水缸前站了两个小和尚,圆圆的脑袋锃亮锃亮,看那头顶似乎没有戒疤,便知是还没有受了戒的小沙弥。
远远的喊了声张爷,就蹲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和尚不愧是和尚,小小年纪嘴皮子就溜的飞起。几句话就堵得张厨子哑口无言,气的他把大铁勺一扔便要动手,狗儿忙去拉开,道声莫气莫气,就倒了碗水让他喝下。
他要是气坏了身子可就没人给自己做饭了,再说和秃驴争论那不是鲁班门前耍大斧么,心心念了一句,就向他问起了缘由。
原来这俩和尚,得了他们方丈的话要来厨房定那晚间的膳食,因为午时肉吃多了,有些油腻想要晚饭做的素些。比如,素鸡素鹅什么的,顺便再来些果子酒!
这张厨听了,就解释说自己这里只管做些外院的粗陋饭食,这般精细的吃食得去寻了专给后宅小娘子做饭的黄大厨才有。
话说到这里,你就去找那黄大厨便是。谁知,这俩小和尚也不去寻找,只拿些损话来挤兑他,一来二去就惹恼张厨子。
狗儿听后道声好办,就对着那俩小和尚说道,“晚间这些东西包管做好,两位小师傅过来取便是。”
等搪塞走了俩和尚,狗儿先进了厨房,寻了个热馒头出来,蹲在那厨子旁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