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1 / 1)

“对,下半夜可能就停了。”熏把他的手从被子下拿出来,小心揭开胶纱,将针头拔下来,“要不要吃点东西,”

“没胃口,我还想睡觉。”左翼哼哼着,烧退后整个人有点虚脱无力,出了一身的虚汗。

“好。”

熏拿走他的手机,打算起身离开,衣角却是被左翼忽然抓住,他脑袋埋在被子下,支吾道,“你陪我睡吧。”

“我去关客厅的灯。”熏轻笑一声把他的手放回去。

左翼往被子里蜷缩了一下,抿了抿唇。以前发烧都是自己硬撑的,从来都没有人在身边照顾自己,可以让他有这种机会撒娇求陪睡的也就只有小时候,哥哥还在的时候。

对了,后天好像是哥哥的忌日啊。

熏回来时端了一杯热腾腾的感冒冲剂,让左翼坐起来喝下,又倒了一匙粘稠的糖浆喂下去,今天就算折腾完了。

晚上左翼枕着熏的胳膊,闭着眼睛道:“后天还会下雨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有熏在陪在身边睡觉了,他睡觉不老实,经常滚到熏的身上去,你枕着我大腿我枕着你胳膊。有时候熏半夜起床他都能感觉到,不过大多时候早上起来就忘了。

“谁知道呢,你要做什么?”熏收紧了手臂,将他搂在怀里。

“……”左翼睁开眼睛,起身拧亮了床头的小台灯。

“怎么了?”熏马上起身,收拢被子裹到左翼身上。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啊!”左翼大声说。

熏皱眉想了想,“后天是18号……也没什么特殊的啊。”

左翼急道:“你真不记得了?哥哥……哥哥的忌日啊!你究竟是怎么忘记的啊!”

“啊!原来如此。”熏也没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关了灯重新躺下,“忘记很久了,抱歉。”口气轻淡得没有一丝缅怀的意思,好像全然是个陌生人的忌日。

左翼心里有点不舒服,“为什么你会忘记啊?”

哥哥左夏的名字里继承了妈妈的姓氏,左翼没有见过妈妈,据说她在怀孕九月的时候因为什么意外身亡了,但是她留下了左翼。他不了解那个给予他生命的女人,还有那个早早去世的父亲,在左翼幼小时的世界里,只有哥哥温柔的微笑。他为了左翼放弃了梦寐以求的大学,高中毕业后就提前步入社会抚养左翼,生活中的辛酸和艰苦从来不让左翼知道。

所以在这样的哥哥逝世后左翼一度感到绝望,加之哥哥的未婚妻做的那件事,彻底改变了左翼心里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我以前说过的,在你这个年纪时的很多感情我都体会不到了,包括左夏……”熏抱紧了左翼柔软的身体,声音有些喑哑,“对我来说,除了你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值得我去牵挂,不管爸爸也好妈妈也好,哥哥也好。”

“什么啊。”左翼脸上有些发烫地推搡他一下,“你这是自恋吧。话说,你看到我难道不会觉得心情很复杂吗?酷酷的杀手先生,小时候正在努力做个乖乖牌。”

事实上左翼只有成绩上在向好学生看齐,除了保持成绩,私下还是该撒野就撒野,哪有战场哪儿就有他。大概也就只有在熏……和委员长面前才会乖一点。

在熏面前他那是算矜持。

在程蓝蓝面前他那是惧怕!

委员长威武雄壮。

“你的生活轨迹跟我以前的轨迹早就脱节了,至少记忆里我可没考进过百名榜。”熏笑道,“班级第几来着?”

“好像是第十八,期末我会考进班级前十的。”

“嗯,先睡觉吧。”熏揽过他,替他掖好被子。

左翼原本脑子就昏昏沉沉,没多久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翌日下午两点钟,好像要把之前熬夜学习的时间都给睡回来。

烧已经完全退了,外面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左翼当天发烧时熏就给他请了假,今天可以不用上课。起床后去浴室洗澡,熏在外面准备晚饭。

左翼打开手机发现昨晚熏把他的手机调成静音存了好几条未接来电,全是那个陌生号码,。他试着打回去,没人接听,就随便把这事给忘了,一边泡澡一边跟林浩然打电话。

明天周五,下午不用上课,三人就打算直接休息到周末下午上课了。

“王一的感冒又加重啦,听说昨晚跟灵灵吵架来着,淋了一场雨又发烧了。”林浩然的声音懒洋洋的,估计也是刚起来不久,“你好点没。”

“差不多,就有点咳嗽。”左翼泡在水里全身舒服得冒泡,“昨天就觉得他俩有点不对劲,王一对灵灵有点爱理不理的,委员长还给她找难看。”

“程蓝蓝肯定知道什么,你下午有事吗?一起去看看她?顺道问问王一和灵灵怎么回事。”林浩然提议道,“说起来委员长会感冒都是你害的。”

“他们小情侣的事别人也不好插嘴吧,别管了,王一想说自然会说的。”左翼绝对不想掺合这种事,谈恋爱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哪有他人掺一脚的间隙。

两个人随便聊了几句,下午去了程蓝蓝家里。

女汉子感冒时长发披肩,正半躺在床上看书,样子温柔又文艺,跟带着口罩的左翼和林浩然都是一副大病初愈的苍白样子。

“我感冒就算了,你们三个男生淋一场雨也感冒,丢不丢人。”程蓝蓝毫不吝啬她的毒舌。

“不敢不敢。”林浩然连忙摆手,“我们哪能跟您这种‘真·汉子’比呐。”

左翼站在旁边心道亏得委员长还在输液,不然林浩然这货准逃不了一顿揍。

在程蓝蓝家闲聊了一下午,得知王一一直在睡觉两人就不打算过去了。

天空阴霾不散,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

下午五点,程蓝蓝家的女佣敲门进来,“小姐,您同学的哥哥来了,在楼下等着呢。”

“是熏大哥吧,左翼你下去吧。”程蓝蓝合上书,林浩然正抱着程蓝蓝的电脑打游戏,“天快黑了,浩然打完这局也回去吧,不然等会指不定又要下大雨了。”

“那好吧,委员长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左翼起身下楼。

程家别墅大门前停着一辆暗蓝色低矮修长的跑车,驾驶室里眉宇有力的英俊男人摘下黑超冲走出来的左翼勾了勾手指。

有人来接自己回家了。

回忆里那些被车卷起的尘土离他而去,后背是高耸的大厦,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然后灯影下孤单的小孩一边踢着石头一边懒散地回去那个没有任何在等他的家。

这些冷漠的记忆在慢慢溃散,眼前是熏和自己极为相似,却又大相径庭的脸孔。

这个人在惦记着他,知道感冒发烧要守在床边照顾他。

知道天黑了要接他回家。

知道他很需要有个人拿真心去爱他。

他什么都知道。

“熏,我爱你哟。”左翼轻声说。

熏淡淡笑道:“我也爱你。”

就知道是这样的回答,左翼扳下遮阳板,对着镜子拨了拨被雨水打湿的刘海,不经意苦笑了一下。

就算是对彼此抱有的感情不一样,但是‘我爱你啊’这种话只要说出来让对方知道就好了。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你听得到吗?

熏,真笨啊。

左翼歪在一边,往车窗上呵出一团雾气,纤细的指尖轻轻在中间写了一个‘熏’字。

“在做什么?”

“你名字比划好多,好难写啊。”

“你还不是一样。”

“我写个左就好了。”

熏笑着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左翼哼哧哼哧把后面的薄毯拽过来,裹在自己身上。

第三十章·杀手的钱财不好抢。

翌日天空仍然布满阴霾,铅色的云层不断从南方推过来,好像天幕即将要坍塌了般压在人的心头上。

十六月夜坐在靠窗边的位置,灯光里她的头发晕出一股异样的颜色,黑到发蓝。她穿着一件黑色短款小西装,精致的锁骨上吊着妖冶的红宝石坠子,沉默着在餐厅的一角,垂着卷翘的睫毛自顾自往面包片上抹蓝莓酱。

她像一个骄傲的巫女,即使附近的男人视线总是忍不住往她身上靠拢,或者想尽办法上去搭讪,她的反应却总是让人望而生畏。十六月夜并没有做什么事,她只是淡淡回望了靠上来的男人一眼,然后继续小口小口地吃着涂满过量蓝莓酱的面包片,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的阴霾。

眼神淡漠得犹如瞳眸深处塞满了细碎的冰渣。

她倨傲而又无所谓,就算她直视你,那种懒散的气质也让人觉得她的眼中没有你。

叮的一声,十六月夜淡漠的眼珠转动一下,视线落到旁边的笔记本上。

右下键浮现新邮件提示,她一手托着面包片,一手点开邮件,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暗蓝色的跑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个半边脸被黑超遮住的男人倚在车上,神色淡然地望着什么地方。身形修长,穿着一身无扣的休闲西装,胸前一根打着半温莎结的窄领带在风中飞扬,随意而不羁。

看起来像是一张杂志男模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霸气侧漏,身后的跑车也霸气侧漏。

十六月夜的眼中像是蕴着夏晚的露水,那一瞬间她从巫女变成了楚楚可怜的公主。

“熏……”

此时此刻熏正一身黑衣和抱着一大束白玫瑰的左翼窝在出租车的后座,往郊区的墓园行驶。熏忘了路,吃过早餐后就订的花也到了,没时间让他回想一下路线,直接搭出租车过去。

左翼的精神不太好,昨晚几乎没怎么睡,连带着熏也没睡觉。现在大的拥着小的靠在一起稍微闭上眼睛假寐。熏没什么所谓,左翼是每年这个时候都难过得想哭。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了一段时间后猛地停下,要不是熏揽着他的肩,左翼几乎要一头撞到前座了。

“到了吗?”左翼揉揉眼睛,坐直身体要去打开车门。

“没有。”熏淡淡望了四周一眼,已经是郊外了,四下无人。

“大叔你不认识路啊?”左翼有点毛躁地在后视镜中和司机对视了一眼。

司机咔哒一声将车门上了锁,然后转过身,拿着明晃晃的匕首威胁后面的“兄弟俩”,动作熟练眼神毫无畏惧,明显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留下钱,不伤你们性命,所有钱都交出来!”

“噗!”他这一出像是特意为了缓解左翼阴郁的心情似的,这敢情好,打劫到杀手头上了……左翼抱好白玫瑰,一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样儿,“大叔你很有胆啊,两个人你都敢抢。”

“人家是练家子。”熏淡淡道,“可能学过点格斗术吧。”

“少、少、少废话!把钱交出来!”眼前的“兄弟俩”没有丝毫紧张感,这反倒让司机紧张了,果然还是载女客比较安全——他打定主意,干完这一票以后都不对20岁以上的男性下手了。

“以后打劫,还是用这东西比较好使。”熏慢条斯理抽出腰间的一把格洛克,指着司机脑袋,在对方先是惊呆后是惊恐的眼神中敛去笑容,修长的食指不耐烦地扣上了扳机。

左翼忽然抓住他的手,抿着唇摇了摇头。他看到了熏眼中的血色,这司机虽可恶但也罪不至死,他不想让熏随便杀人。

“开车!”熏冷冷道,还是乖乖顺从了左翼的意思,收了枪,揽着他重新倚在一边闭上眼睛假寐。

司机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快要吓屎了,这会听到命令也不敢有多余动作,连忙转身往墓园狂飙。

“大叔你有孩子吗?”左翼问。

司机哆嗦道:“有有有一个六岁的儿子……”心说我有个屁的孩子,老子至今还是光棍一条呢!

但是为了博取同情心还是尽可能的往外诌胡话。

左翼哦了一声,他想起了之前超市爆炸事件里不幸的童童,“人要死,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啊,大叔你懂吗?他刚才要是扣扳机,崩你一子弹你就翘辫子了。”

司机连忙点头,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谁知道后面的熊孩子接着说:“所以说啊大叔啊,你要是继续干这种事,就先把婚离了,把孩子给老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时候再出来干。”

“你这什么说劝的方式。”熏笑道。

左翼摊摊手:“男人嘛,为了事业牺牲家庭这不是很常见嘛,是吧大叔!”

司机已经风中凌乱了。

十六月夜一头黑到发蓝的长发在萧瑟的秋风中飞扬。

她耳中塞着微型窃听终端,高挑的身影快速穿梭在繁华街头,冷漠得像是劈进人群的刀光。

“在203国道,那里的墓园。”终端接收到对方传来的机械化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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