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洛起的很早,搭公车,坐了五个站,公车有一个站没有站名,只是一个临时停靠点,所以于洛一时间还以为多了一个站。
于洛想,得亏自己已经走过这条路,也知道公车终点站,不然真可能会下错站,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换了个位置坐到公车门边上,然后过了于洛在终点站前一个站看到了于爸。于洛下车,于爸就絮絮叨叨道:“你看,它多了一个临时站,我就知道你可能会早一个站下车,所以来这儿等你。”
如果没有看到于爸在这儿的话,于洛可能不会下车,但她没有心情解释,她很害怕于爸明天就会离开,多听他说一个字都是奢侈。
那条街道旁边是一片很大的湖,被黄色的栅栏围起来了,于洛踮着脚看见了一片绿色的蓝,她说:“爸,那边好像是一片湖诶,很大的湖,我们去看看吧。”
于爸看了一眼道:“不是,不是广场,广场没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去吃东西。”
于洛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一眼,然后跟上于爸的步伐,他们最后吃了兰州拉面,于爸又在喋喋不休的给她说道理,他说:“我在这边吃了这么多东西,也就这个有点我们那儿的味道,以后想家,就来吃点这个。”
于洛那天本来要领书的,室友替她领了,她陪着于爸把那条路从头到尾走了一遍,于爸带她去了超市,里面的价格,能吃的熟食都给她说了一遍。
于洛把包里室友给的两个苹果都放到于爸旅馆的桌上,她尽量笑着说:“爸,路上吃,三十个小时呢。”
那天她的脚走的很疼,一路上都在尽力笑,假装自己很轻松,很爱走。于爸给她买了些衣服,他四点就醒来睡不着了,把周围都走了一遍,所有的商场都看了一遍。
傍晚的光给城市镀上金黄,看起来十分温暖,像是旧时光里的老照片,很是好看。
公车走了第三辆,于洛问:“爸,天快黑了?要回去了吗?”
于爸笑着拍拍旁边的桌位说:“不急,小洛,不急,还早,我们再坐一会儿。”他说:“爸爸明天的车挺早,可能不能来学校看你了,好好的,想吃啥都吃啥。”
于洛撑着下巴点头,她不想哭,她怕于爸也会哭。
后来天色很暗了,于洛必须回去了,她说:“爸,钱放好,注意安全啊,路上吃的准备全一点,回家我给你打电话,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站在校门口,朝路灯下的于爸挥手道:“爸,快回去吧,过段时间我就能回家了。爸,我走了。”爸,我走了。于洛转身头都不敢回,眼泪瞬间侵袭满脸,明天十二点一过,她在这个城市,就只剩下孤身一人了,再没有人关心她是否吃饱穿暖,会不会走错路,被人欺负,再不回有人给她不停讲道理。
大概人都是这样,分别的时候才知道舍不得,树欲静而风不止。
于洛回寝室的时候没有人,她们俩去超市了,她坐在空荡荡的寝室里,突然坐在地上哭起来,她真的要孤独的活在这儿了,从此,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报名签到,体检领书,然后就是开学典礼,于洛坐在大讲堂里茫然的看着台上的讲话,这个时候,于爸可能已经准备要去火车站了吧。
电话突然响起来,是于爸,于洛绕过人群走到走廊,于爸说:“小洛,你出来,爸爸来看你了,我就在食堂门口。”
于洛慌忙跑出去,她把裤子卷起来一圈,于爸说这样比较好看,绕过石桥,便看到了食堂门口的于爸,他拎着一堆东西朝于洛挥手,他说:“来,爸爸带你去吃麻辣烫。”
于爸说麻辣烫味道不错,女生一个人吃的话,应该十多块就能吃饱,于洛可以每周过来吃一次,于洛被汤升起的雾气熏了满脸的蒸汽,她抬手擦擦脸重重的朝于爸点点头。
吃完麻辣烫于爸得走了,他拎着许多的东西,班长查人,于洛必须得回礼堂去,她跑到门口时突然很难过,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她回过头,于爸绕过小桥,他的背驼得厉害,拎的东西可能有些重,身体朝右边倾斜很多,于洛朝他挥了挥手,她说:“爸爸,再见。”
于爸怕手机没电,一路上不敢看手机,偶尔打开手机也只是因为要给于洛或者于妈打电话报平安。
等第三天他到家了,他特地去问了堂哥怎么微信视频,然后当天就很激动的打视频给于洛了。
于爸和于妈的笑脸都在屏幕上,于妈指着屏幕道:“还真是没骗人,就和在面前一样的。”
于爸说:“小洛,你在那边好好的,多吃点。你学校和学校周围的路,爸爸都走过一遍,以后要是迷路了,公车坐反了,告诉爸爸,我大概都能给你指路。食堂那家麻辣烫不错,那片湖边上那家兰州拉面也不错,想家就去吃吃,路我们走过好几遍,你记得吧……”
那片湖,那片曾被定义为广场的湖,于爸边吃麻辣烫边笑着道:“小洛,那兰州拉面对面,真的是一片湖,可大了,上面还有许多船呢。”
于洛刚想说:“我都给你说过嘛,那真的是片湖。”
然后她听到于爸说:“就是可惜了,爸爸昨天晚上才发现,如果早一点,早一天,爸爸还能带你去坐船。”
于洛摇摇头,她说:“挺好的,以后你和妈妈一起过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去坐船。”
于爸除了第一次很少入镜,大多数时候都在旁边观看,他仿佛很认真的在看电视,于妈说:“你看你爸,每天都闹着要打电话给他女儿,看看他女儿在做什么,打了视频又不看。”
于洛看到了一条高考全家备战的企鹅号看点,然后说:“看这些,一人高考,全家出动,父母比孩子还着急。看我那会儿,完全放养,多轻松,毫无高考压力。”
于妈悄悄给她说:“谁说没压力的,你爸那会儿,晚上都睡不着,有一次半夜做梦醒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能见你没考上哭了。”
于洛分数出来那会儿怕于爸觉得没达到理想成绩,所以小心翼翼的问于爸要不要复读。
于爸那天吓醒了,抽了一晚上的眼,他给于妈说:“小洛只要能考上,就是个二本也行,高三太遭罪了,她每天睡那么晚。上次我给她装灯,看到那个废纸筐都满出来了,我把那些草稿纸整理下去,两大口袋,你说,她天天这么写,难怪总说头疼,老吃药又不好,她身体也差。不过,诶,还是得按她意思来,她要是想复读,我就去找份工,多赚点钱,咱再供她一年。”
后来于洛考得不错,所有人对他突然礼貌起来,他喜欢每天去散步,闲来无事就总是和人聊天,话题总往孩子身上引,就为了说一句:“我家大女儿啊,考上了个很好的大学,全校第一名呢。”
他说:“寄东西太麻烦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什么东西买不到,还寄什么?”
去了N市回家之后,看什么都想买下来给于洛寄过去,他每天去逛街,这儿瞧一瞧,那儿看一看:“这东西,N市可能没有,咱们买点问问小洛吃不吃,给她寄过去。”
更有甚者,学了一个新的菜式,就不自觉留出一份,于妈问他:“你干嘛?留着过年?”
他认真朝于妈道:“这个我以前没做过,我们给小洛寄一个过去。”
于妈说他疯魔了,晚上睡不着,起床特别早,总是到处行走,找事儿做,把于洛的小房间里翻新了一遍,书架,灯具都换了个新,把她那些资料,杂志,小说都给安放的整整齐齐。
“这别人家啊,都是孩子在外,妈妈担心的睡不着觉。”于妈拖长声儿道:“就我们家,这爹啊,像个妈似的,天天担心这担心那,饭吃不下,觉睡不着。”
于爸就悠悠然拆穿道:“也不知道是谁上次坐小洛房间里偷偷抹眼泪来着。”
于洛听着他们俩互掐,一边笑一边低头擦眼泪,这样真好,有这样的家庭真好,能生为他们的女儿真好。
于洛刚开始不适应,每一天睁眼都想是活在炼狱中,她最美好的期待就是晚上和于爸于妈的视频电话,那是她唯一的期待。
她渴望着和于爸于妈多说几句话,从前在B市,在高中,大家都宠着她,她说话有人听,有人笑,有人安慰,有人陪她闹。可来这边,就没了,于洛总觉得自己又土又笨,和这儿格格不入,没有人会担心她的死活,没有人关心她开不开心。
于爸第二个月给她打钱那天,她做实验失败了,没有人理她,大家都走了,老师也走了,她没有实验数据,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爸让她去银行查查钱到账没,她看着取款机上的数字回答他到了,于爸说:“到了就好,那没事爸爸就先挂了,我得去修个栅栏,你乖乖的,没有钱就告诉爸爸。”
于洛掐了一把自己,强迫自己冷静的回答他“嗯,好的。”然后听到电话忙音响起那一刻,终于忍不住蹲在路边哭起来,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一天哭这么多次,她从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怕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