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于洛看书看的有些后脑勺疼，就站在窗边远眺休息一下。
百日宣言过了，时间突然更快了，倒计时十位上的数字也从九变成了八。
于洛总感觉后脑勺疼，尤其晚上十二点以后，疼得静不下来。但又不可能只呆坐着，从书堆里抬起头，会突然被光线刺到眼睛。拄着头就是发呆不学习，也很烦躁，倒还不如写几个题来的实在。
楚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旁边，手放在窗台上撑着头远眺。她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凝重，她问：“于洛，高考之后，你会去哪个城市？”
于洛摇摇头，她突然惊觉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高考之后会去哪里？上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以后毕业了要做什么？她通通不知道，若是老楚知道她如此迷茫肯定要说她几句，但她是真是不知道，从学前班，小学，中学，直至高三，都是为了考一个好的大学。
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脑袋会思考会学习开始，每个人都潜移默化的传达着考一个好大学，以后的路就会很好走，就给父母争光这样的思想。可真的要思考到底为什么读书，为什么学习，要做个什么人，想做个什么人，于洛大脑就是一片空白。
总是听老耿说：“你们念书考大学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父母。”
可于洛念书，还真的就是为了父母，为了完成他们的期盼，为了考上好大学让他们面上有光。
于爸爱赌，在于洛家那片儿出了名，很多人都瞧不上他家，背后都在嘲笑和指指点点。于洛想让他们知道，我的父亲，他有一个女儿，成绩好，也努力，他是一个好父亲。
高考之后？会去哪里？于妈不希望她出省，女孩子在外总是担心，她希望于洛能就在B市附近念大学，这周围于爸都走了一个遍，于洛就是在哪个路口迷路他都能知道怎么走。
旁边突然传来很大的动静，于洛转头看着楚盼，她此刻动作很大的朝楼下挥手，然后一脸炫耀似的说：“是张叙，张叙真是越来越帅了。”转头看到旁边是于洛，表情又突然变得有些奇怪，晃动的手也停下来放到窗台上。
于洛可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好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就看到了从水池的一片水雾之中缓慢走过来的张叙。
太阳已经有些暖和了，少年也已经换下了厚厚的棉服，所以校服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此刻男生挺拔的走着，面容冷峻，眼角低垂，行走间带着这春末树梢的暖意。
于洛伸手放在暖阳里，突然勾了勾嘴角道：“那是，好歹是我看中的男生，我眼光一向不错。”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好一会儿，于洛听到楚盼问她：“于洛，高一到高三，这么久了，你还喜欢张叙吗？”
有这么久了吗？于洛想了想，喜欢张叙好像不知起点，一开始是因为这个男生真好看啊，所以想对他好一点，想和他成为好朋友。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希望对他付出的时候，他也能回应她一点点。
想不起来了，喜欢一个人久了，很多重要的时间点就模糊了起来。
但她仍然不知道怎么作答，少年已经走出了视线，阳光下的水雾里藏着一道彩虹。
她想问，你呢？楚盼，你呢？你什么时候喜欢张叙的？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喜欢他？可她到底没问，问了也没什么意义，高一那些往张叙桌肚里塞情书的女生，如果一一问过去，知道了答案，又能怎么样？又不能怎么样。
于洛回过神来时张叙已经回来了，坐在座位上，端端正正的看着于洛。
他选坐老是坐在倒数第二排，身边是柱子，这人倒真是个会生活的，那处儿也的确是个“一览众山小”的好位置。
于洛遥遥的和他对视着，歪着头张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张叙，我下节课坐你这儿吧。”倒是楚盼跑过去满怀期待的看着张叙，正好阻断了交汇的视线。
张叙皱着眉看了她一眼“这儿有人了。”
“谁？我和她换！”楚盼转过头看着于洛，眼神里都是宣兵夺主的意味。
于洛突然心底升起一丝火焰，一丝来势汹汹的火焰。她走回座位，翻了翻桌上堆着的书，然后从中间抽出一本化学《小题大做》，她走到楚盼面前一字一顿道：“我，不换。”
张叙往里挪了一个位置，于洛坐下，他就低着头，嘴角扬起一个特别明显的幅度。楚盼就什么都没说的转身回座位去了，于洛瞪了张叙一眼，然后翻开书看题去了。
张叙也难得的将桌面上的数学总复习合上，换了一本生物总复习，手放在桌上，胳膊和于洛的胳膊靠在一起，他就轻轻笑了一声，心情不错的低下头看书。
下课还有两分钟，于洛合上化学小练，侧头看着张叙的生物资料，顺着看下来，八个选择题，对了俩。
她伸手拿着笔将错误题号都勾出来，皱着眉看着他道：“这几个，有点问题。”
张叙看了一眼她勾出来的几个题，认真地问她，“待会儿放学我带你回家见家长，去不去？”
于洛……
下了课于洛端着粉丝坐在草地上一边吃一边看着足球场上奔跑的老师，老耿也在其中。
于洛很喜欢附中，不仅仅因为这里有老耿和老楚，还是她重生的地方，更因为，附中的老师都有一个自由的灵魂。
也许下课的时候，你收拾好书包抬头一看，老师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门边，就等着铃声一响，冲向食堂和学生大军抢饭或者去操场奔跑起来。
学生活动多，老师也多，拔河，篮球赛，足球赛，舞林大会……应有尽有，就是日常节日庆祝，你会在操场某个角落看到和学生抢场地训练的老师。
或许被山泉滋养出来的身体都比较向往自由与希望，课堂也不止是书本，还有每个老师行走江湖的奇闻异事和生活经验。
但是于洛还是低估了这些自由灵魂的本职仍然是一名光荣的老师，比如，他们和其他高中老师都撒过同样一个谎：同学们，好在苦点累点没关系，等上了大学，就轻松了。
一年后于洛同复读的同学还有那些满脸向往的学弟学妹总结的两条经验，其一，不要轻易出省；其二，大学轻松了？高中老师又骗你了。
老耿大概是跑不动了，扶着腰在球门旁边喘气，六班班主任趁机踢进去一个球，大家就鼓着掌结束了这场战役。
等老师们都走了，足球场上零零星星只有几个学生了，也许还有一些是在风口浪尖边上顶着风浪作案的小情侣，两个人慢慢悠悠的压操场，肩膀时不时碰一下，然后女生羞怯的抬头看一眼旁边的男生。
于洛坐在双杠上，看着慢慢暗下来的世界，心里突然平静的可怕，自高三以来，从未如此平静过，此刻就算有一阵风吹来，也激不起多少风浪。
等小情侣也走了，于洛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几个字。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可是，她现在很怕张叙的回响，这段期盼已久的关系让于洛觉得害怕，她怕张叙下次要突然又不理自己了，该怎么办，绝望的喜欢让她没有安全感。他们之间，还有许多不清不楚的问题，她不知道怎么问，张叙又不肯主动说。
比如话费那件事，他不曾同她提过，甚至在给她跑很远交了话费之后，也如此冷淡的挂了她电话。
再比如那碗面，虽然张叙做的这些都是为她好，就算她误会他，他也不解释，如果没有其他人来给于洛说，她可能一直觉得他奇怪。
你还喜欢张叙？
于洛听见有声音问她。
我还喜欢张叙吗？
我还要继续喜欢张叙吗？
于洛摇摇头，渴望将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都一股脑全丢出脑海，但是显然没有用，所以决定还是上楼看书写题效果来得比较快。
从双杠上跳下来，于洛转头就看见了倚着后面的单杠看着她的张叙，于洛问他“你来多久了？”
张叙摇摇头，他反问于洛，“于洛，你还能喜欢我吗？”
于洛站在那儿看着他，还能喜欢吗？于洛想了想回答他，“我觉得脚底是空的，我踩不到地上。”
张叙一步一步的走到她面前，张叙摸了摸她的头说，“你想一想，别急，慢慢想。”
写完一套理综，于洛上床看见了张叙给她发的企鹅号消息。
“难得啊……”于洛接着发送消息道：“难得看你在线一次。”
“你还喜欢我吗？……还能喜欢我吗？”他重复着发了这个问题三遍。
于洛老实回复：“我不知道。张叙，我不知道我怎么想，也不知道你怎么想。”
过了挺久，手机亮了，对话框里掉下很多小心心，于洛看着最下面的那条消息：“我想你。”
于洛那天没做梦，一觉睡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