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如同决堤的洪水,随着记忆的闸门被打开便汹涌而来,一发而不可收。
饶曼坐在金光闪闪的欧式沙发里,手中拿着一块用提花绸制作而成的手帕不断地抹着眼泪。
半个小时前,孙萌敲开了润京水上花园别墅区27幢的大门。穿着乳白色丝绸睡衣出现在门前的饶曼面露惊愕。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细腻的肩带早已滑落在她白皙的香肩。
此刻,孙萌正坐在饶曼对面的椅子上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已经换好一身得体着装的普江工业集团董事局副主席。
尽管皮肤白皙,但饶曼的相貌确实谈不上理想。圆圆的脸庞带有几分婴儿肥;脸上的皮肤还略显干燥;稀疏的眉毛塌塌的鼻子以及厚厚的嘴唇;这一切匹配在她不足一米六又稍显臃肿的身材下,着实让这个还不到三十三岁的女人看起来会比实际年龄更大一些。
孙萌看着手里沈子一的照片,又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饶曼。他怎么也想不通身材高大模样俊俏的沈子一为什么会看上这个饶曼。不过一联想到饶曼的身家背景,似乎眼前这一切也都能说的过去了。
孙萌轻轻捻着自己下巴上毛茸茸的胡茬心里盘算着。
“说吧,您专程到我家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让孙萌猝不及防的是饶曼居然率先开了口。
这是孙萌第一次听见饶曼的声音。半个小时前,就在他表明身份之后饶曼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把他让进屋内。沈家的佣人张姐倒了一杯咖啡放在孙萌面前。
张姐现在已经出门去采购她晚饭将要使用的食材,屋子里只剩下饶曼和孙萌两个人。
而此时的饶曼也已经收起了悲戚,恢复了一个商人固有的淡定与从容。反倒是她那不疾不徐却又低沉冷峻的声音让孙萌不自觉的停下了捻着下巴的手。
“饶女士我就直说了吧,关于您的丈夫沈子一…”
“子一他出差了。”饶曼轻启朱唇轻描淡写就堵住了孙萌嘴里还没说完的话。
“哦?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刚刚过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此刻应该就停在您家门口沈先生车位上的那台白色宾利车呢?”
孙萌察觉到饶曼的眼角的肌肉不自觉的微微抽搐了一下,不过很快,眼前的这个女人又恢复了镇定自若的常态。她抬起头直视着孙萌的眼睛,缓缓开口道:“子一的车出了故障,现在应该已经被空运到华亭去维修了。”
饶曼说完就伸手拿起放在自己面前茶几上的一杯红酒轻轻抿了一口。
孙萌没有说话。屋子里陷入到死一般的沉寂。两个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直视着对方,谁的眼神都没有闪躲。
半晌,孙萌站起身来稍稍欠了欠身:“抱歉饶女士,方便用下您家的卫生间吗?”
饶曼点点头,伸出她白皙的左手向别墅中间的旋转楼梯一指,轻轻地说道:“您可以从这里上去二楼之后向左转,里面尽头的第一间就是了。”
孙萌一愣,因为他注意到饶曼佩戴了三个戒指的左手上恰恰没有那个最应该出现在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
饶曼显然也瞥见到了孙萌脸上微妙的变化。她莞尔一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云淡风轻的拿起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之后她向后一倒,整个人舒服的靠在了身后软和的沙发靠垫上。
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刑侦警察,在任何场合控制个把个钟头的屎尿屁对孙萌来说还是比较容易的。
孙萌并不想真的去上厕所。他只是想去确定一个藏在他心里面的疑问。
润京水上花园别墅区坐落在谷川市近郊的金阊区。谷川市“三山一江”中的伽凌江从这里穿城而过。润京水上花园虽然环境清幽,但是交通却极其便利。一条横跨伽凌江上的大桥联通了这里与市中心的距离。
润京水上花园别墅区总共有三十幢独栋别墅组成。其中每五幢为一种统一设计风格。也正是因为这里优异的地理位置;秀丽的周遭环境;舒适且风格多变的居住体验加之良好的私密空间及安保措施,才能够让润京水上花园别墅一跃成为谷川市富豪们心中的首选。也就是说,能够居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甚至可以这样说,里面这三十户人家几乎就贡献了谷川市近百分之七十的GDP。
沈子一和饶曼的这栋别墅就属于第六种,后现代主义欧式设计风格。
这栋坐北朝南的别墅分为地上三层和地下一层。一层别墅的外面是一个拥有着两车位的私家花园。
推开这栋别墅一层的大门,在这个接近200平米的空间中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位于其正中央的一个由纯实木雕刻而成的半镂空式旋转楼梯。楼梯把一层的空间恰到好处的分割成左右两个独立的空间。
左侧是主人的会客厅。会客厅这边的北墙上是一个壁炉和分列在壁炉左右两边的两台老式留声机。西面就摆放着此刻饶曼所坐的欧式沙发和一个透明的水晶茶几。在饶曼身后的半面墙壁被装上了书格。里面则摆满了灌装的黑胶唱片。
而楼梯的右侧,纤尘不染的落地窗正透进落日的余晖。开放式的厨房及操作台,四把椅子围绕的乌木餐桌无不透出居住者的高贵。
孙萌现在所在的二层则完全属于一个生活空间。东西一条装饰着彩灯的走廊穿过屋子正中间的楼梯。西侧是三间纵深感极强的套房和两间安装着一模一样浴缸的卫生间。东侧则是一间主卧两间次卧,都房门紧锁。
三层的房间比较杂乱。有一间佣人房;一间预留的儿童房;还有两间内部互相独立,外部却共享一个入口的书房。
尽管还没去到地下一层,但是孙萌笃定,那里一定是热衷于用健身舒缓压力的沈子一为自己特意准备的“运动场”。
几分钟后孙萌重新坐回到饶曼的面前。饶曼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位孙警官到底上了多久的卫生间。
这笑容让孙萌琢磨不透。不过,他的疑问却已经在心里逐渐有了答案。如果说饶曼手上失踪的结婚戒指还不足以说明什么的话,她和沈子一的整个家里居然没有一张属于两人的合照,甚至是结婚照。对于一对结婚九年恩爱似海的伉俪来说或许就太奇怪了。
“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沈太太。”孙萌抬手看了看表,起身向饶曼告辞。
“如果您遇到了任何事情需要我的帮助,请不要避讳和我们警方联系。”
“谢谢您孙警官。如若遇到了问题,我将会第一时间求助警察。”饶曼拿起沙发上一件米黄色的披巾围在身上,起身将孙萌送到门口。
“沈太太您留步。”
“孙警官,”饶曼又露出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小心别磕到您的头。”
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孙萌这才注意到原来整间屋子里都布满了大大小小透明外壳的红外摄像头,每一个都正在闪烁着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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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栤华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最近恰逢谷川市的中考季。此前台里面专门负责学生栏目的两个年轻的女主持不久前又同时怀孕休了产假,已经数年没有坐上过主播台的严栤华最近颇有些“又当爹来又当妈”的意味。
这位下个月就要升任频道总监的老记者不仅白天要忙着奔赴各中学考点街采拍摄,晚上回到台里的她还要马不停蹄的录影,剪辑,上字幕和调色。
当这位全能战士带着一身的疲惫驾车刚刚驶出电视台大门的时候,身后办公区最后一盏亮着的灯也随之熄灭了。
回到生活中的严栤华同样也扮演着“又当爹来又当妈”的角色。
五年前的严栤华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丈夫马成全大他三岁,是谷川医科大学临床学院院长。
如果不是结婚纪念日那天的惊喜突然变成了惊吓,这个刚刚度过自己四十岁生日的女人可能还会像以前一样相夫教子,小鸟依人。
严栤华回到了阔别半年之久的谷川市。结束了纪录片拍摄任务的她特地选择提前一天飞回谷川,仅仅因为这一天是她和丈夫马成全的结婚纪念日。十四年前的那个下午,夕阳下不经意的一瞥,这对郎才女貌的才子佳人便芳心互许。
一晃十四年风雨同舟,夫妻两人还育有一个12岁的儿子,马一乐。
儿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住校生活。
严栤华的手提包里面放着她专程为马成全准备的礼物,一个三环弧面刀网的电动剃须刀。
时间还早,严栤华直接来到谷川医科大学马成全的办公室,想要给自己的老公一个惊喜。
门打开的一刹那,严栤华到现在还觉得不是很真实。
马成全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前的妻子瞪大了眼睛。记者出身的严栤华所拥有的敏锐直觉告诉她,马成全眼神里透露出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的。因为马成全褪到脚踝处的裤子中间,还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的嘴里正含着一种类似于辣条般不可名状的物体在使劲的吞吐着。
没有哪个女人天生愿意成为女强人,如果她们还能够拥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严栤华带走了儿子马一乐。
严栤华把马一乐的名字改成了严诚。
严栤华利用媒体的影响力曝光马成全的所作所为,最后谷川医科大只能以“学术不端”开除了马成全。
简单,迅速,决绝。严栤华没有一点犹豫和不舍。
“妈?您回来了?”漆黑的屋子深处传来了严诚的声音。
17岁的严诚已经长成了一个阳光帅气的美少年。他也像严栤华曾经赋予他新名字中期望的那样,成为了一个至诚至孝之人。这是严栤华五年来最大的安慰。
“还没睡呢诚诚?腿还疼吗?”严栤华打开房厅的灯,严诚正半倚半靠窝在沙发里,旁边还放着一副拐杖。
“我还好,妈,吃饭了吗?锅里还有点饭菜。”
“妈吃过了。诚诚快去睡觉吧。”严栤华说着走上前扶起了严诚。
严诚躲开了她的手,一个腿费劲的站了起来,拄好拐杖,连跳带蹦一瘸一拐的走向卧室。
“何世鹏!!呸!”严栤华看着严诚佝偻的背影,恶狠狠地小声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