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庭钧不在答题;七道题目已经全部答完,他已无题可答。
因为无题可答,他便在闭目养神;眼睛是微闭的,可是脑子却是在急速地运转着。
从昨天开始,他其实一直是心在考场身在山庄密室;密室里能让他牵挂的,自然就只有他的娘亲了。
从《本草纲目》得到启发,然后想出药浴的法子,并想齐了药方里的成分。一开始他是欣喜的,可是再度仔细推敲,却觉得似乎是缺少了一些什么东西。
昨天子时开始答题,虽然对功名并不在意,可踏进了考场总也还是要认真一些的;所以将八分的心思便放在了答题上,剩下的两分还在药方上。
等到今天答题已经全部结束,可是要到黄昏时分才一起出考场;游庭钧也懒得再去校对自己的答案,将身子靠在了墙壁上便开始闭目思考那药方中的缺陷之处。
这样的形象其实是有些不妥的,实在是太过随意,也和平日里那孤冷高傲的神医形象完全不符;可是,此时如果有人站在门口亲眼看一下的话,却会发现游庭钧虽然是这样随意地靠着,整个人却是散发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气息,让人不由得就心安了许多。
游庭钧又将药方在脑海里仔细地推敲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可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和多年的行医经验,他知道这方子里面肯定是缺少了些什么的。
这一想,不知怎么又想到了顾香冷;如果香儿此时能在身边的话,自己有什么心事也可以跟她说说,自己至少也可以有一个倾诉的人哪。
只是不知香儿,你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寇俪婕看到顾香冷又是一幅神游的样子,不由地有些儿担心,一边问一边轻轻地推了推顾香冷。
顾香冷被这一摇给摇醒了,微微侧头朝着寇俪婕歉意地笑了笑:“只是看得有些呆了。”又转过头来对着薛耀斌笑了一下,“失礼了,让薛公子见笑了。”
薛耀斌在心底叹了口气,顾香冷对自己始终是礼貌而疏离的;这是不是就说明了,顾香冷其实对自己是并不在意的?
这样想着,心中便有些着急;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是直接将心中的想法给说了出来:“顾小姐,你和表妹是手帕之交,无需和薛某如此客套。”
这话说得有些唐突,言下之意是不言而喻;你和我太客气了,我们还怎么可以愉快地做朋友呢。
只是旁人虽然觉得这话已经是有些冒昧了,即便是寇俪婕都有些隐隐的不安;可是在薛耀斌的意识里却觉得自己还没有把话给完全说透了,因为此时,他的心里其实是藏着另外一句话的。
“顾小姐,不知你可明白薛某的心思?”这句就是薛耀斌藏在心底的话,可惜的是这句只能藏在心底不能宣之于口;万一从嘴里漏出的话,估计会将对方小姐吓得落荒而逃的。
因为,实在是太孟浪了。
顾香冷当然是明白薛耀斌的心思的,一开始是从寇俪婕的有意撮合中,到现在是从薛耀斌方才话语里明确传出的信息里。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接不接受那是另外一回事。
对于顾香冷来说,她此刻的心里既然已经装上了那个岁月静好的男人,那便不可能再去感受其他男子的示好;否则的话,不管对哪一方,都是不公平的。
今儿既然和薛公子意外相见,其实倒也是一件好事情;待会想个法子把这件事给说清楚了,也可以避免接下来可能产生的误会。
顾香冷本来就是现代的白骨精,做事历来果敢决断;更何况方才薛耀斌已经婉转地表达了对自己的好感,此时不解决这个问题难道还要等以后么?
想到这儿,当下就笑笑说:“承蒙小婕儿不弃,香冷才敢以姐姐自居;至于其他的,香冷有自知之明,哪敢高攀。”
这句话说得模糊,可是这句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确。
这里的其他方面,可以是指朋友之间的交往,可以是指门第之间的差距;可是不管到底是哪个方面的,归根结底一句中心思想,就是顾香冷对此着实没有兴趣,所以就用了“不敢高攀”来作托辞。
很明显,这层意思,寇俪婕听懂了;这次,她是小心地看着表哥,没有说话。
她在想,这次自己是否是做错了什么?甚至有些微微的后悔,这次通知表哥一起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很明显,薛耀斌也是听懂了;虽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到底还是有些心痛的。
他一时之间脸色有些发白,抿紧了嘴唇,可是没有说一句话。
顾香冷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的后悔,也没有因为看见薛耀斌脸色不好而感到内疚。
在她的心里,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明明白白地说清楚,远比拖泥带水暧昧不清给人带来的伤害要少得多。
薛耀斌的嘴唇终于还是动了动,然后从两唇之间溢出了几个字:“为何?”声音低沉而苍白,似乎有种说不清的痛楚夹杂在内。
他没想到,顾香冷竟然会当着面直接回绝自己;这样的方式这让自己有些难堪,可更多的是有些心痛。
在印象中,自己似乎很少能接触到这样果敢的女子;所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闺阁小姐,不都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吗?怎么可能有顾香冷此时的这种直率和决断?
他知道自己是不能追问的,可是顾香冷此时的回答,竟然又让他暗暗地欣赏;虽说是拒绝的话,可是却说得不卑不亢又进退有度。这种风度让他折服,所以才会追问了这句。
听到这两个字,寇俪婕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就变白了;她知道表哥是一个怎样高傲的人,如今却愿意放下身段来追问原因。这份感情,到底是善缘还是业缘?
顾香冷在看着薛耀斌,刚才在看,现在也在看;她清楚地看着薛耀斌的脸色变白,又清楚地听到了薛耀斌的追问。
可是,她没有逃避和躲闪;是的,她的眼睛仍然在看着薛耀斌。那是一种清澈的眼神,不带一丝的杂质。
然后,薛耀斌便听到了她的回答:“香冷已经有心意相契之人了。”
薛耀斌和寇俪婕同时一怔。
寇俪婕的眼前马上就浮现出了游庭钧的身影;虽说她还是觉得游公子及不上自己的表哥,可是却对游公子反感不起来。
薛耀斌想的却不是这些,他一时之间竟然是感慨颇多。
顾香冷竟然是落落大方地告诉自己,她已经有了心上人;言语之间自信满满,全然不见一般小儿女家的扭捏和造作。
仅凭这点,就让薛耀斌再次折服。
所以此时,薛耀斌被拒绝后的酸楚竟然是渐渐被好奇所掩盖了;此时的他非常想知道,到底是哪府的公子能有这个福气,能够得到顾香冷的青睐。
心随念动,就直接问了出来:“到时顾小姐可否召集一下,也让大家有个交谈的机会。”
此时的话语里,好奇的成分倒是占着很明显的比重。
“好,到时就由香冷做东,邀薛公子和小婕儿一起聚聚。”顾香冷见薛耀斌此时好奇心爆棚,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薛公子至少已经从方才那件事情中间拔了一些出来,所以她也暗暗肯定了自己刚才的做法。
面对着这样优秀的男子,直接挑明的效果要远远好于遮遮掩掩的做法;接下来便是应该祝福他,早日找到自己命定的那一位了。
至于提到的聚会,倒真中自己下怀。
一来自己和游庭钧两情相悦,带游公子到朋友圈中亮相本来也是正常的举动;再者却是想到了二哥,自己可是要创造一切机会让二哥和小婕儿碰面,然后看看二哥那块呆木头到底有没有开窍的时候。
“好,那薛某就听从顾小姐的安排了;薛某待会还有些事情,这就先行告辞。”薛耀斌朝着两人拱手作别而去。
顾香冷和寇俪婕等薛耀斌走远了,这才重新坐下;对于薛公子方才的举动,两人可都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异议。
如果放在迂腐之家,或许会觉得薛耀斌有失礼的地方;即便是折花无望,这表面的敷衍功夫却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
这赏枫到了一半,自己却走了,不是不懂礼数又是什么?
好在,顾香冷却不是这样认为;既然大家已经把话说开,那该干嘛就仍然干嘛去,留在这儿白白浪费时间难道就是懂礼的表现。
更何况自己本来就和小婕儿有许多的体己话要说,这边上多了一个大男人的话,许多私密的话毕竟还是说不出口的;所以,还是走了的好。
“姐姐,你是不是怪小婕儿了?”
顾香冷转过头一看,寇俪婕正像叭儿狗一样,正讨好地看着自己;不由地“噗嗤”一笑,又好笑又好气地说道:“现在知道错了?看你以后还怎么样自作聪明。”
“嘻嘻,我这不是觉得表哥好嘛,然后就想,只有姐姐才能配得上他,所以就自作主张喊了他一起来的。”寇俪婕小声地解释着;边说边把小嘴撅得高高的,十足是一个可爱的萌女娃形象。
“叫你瞎操心。”顾香冷嗔怪了一下,顿了顿又说,“不过也好,把事情说开了便不会再有误会了。”
“闭月,包袱呢?”不等寇俪婕接话,顾香冷却是直接朝着闭月要那只包袱。
方才薛耀斌在一旁,顾香冷想了想还是没有拿出来;虽然薛公子是小婕儿的表哥,可是这种事情的话,还是不要让薛公子知道的好。
闭月依言将包袱放在石桌上,打开,露出一堆衣裙和一个小包袱;又打开小包袱,露出一堆金银首饰。
“小婕儿,姐姐马上要举行及笄礼了;这些衣物给你,若穿的不合身的话告诉姐姐,让冷月轩再帮你修改修改。”
顾香冷的话语很诚恳,丝毫没有看不起寇俪婕的意思;寇俪婕自然能够感受顾香冷的真心,所以也没有丝毫的不适感。
只是这次,寇俪婕却是笑了:“姐姐又替妹妹操心了;近来左氏对妹妹极好,姐姐就放心吧。”
寇俪婕知道顾香冷一定是担心左氏故意刁难,然后自己在参加香冷姐姐的及笄礼上没有合适的衣物而难堪,所以才提前替自己准备了;可是,自己还没有告诉姐姐,近段时间的左氏对自己确实是够好的,虽然自己知道这些都是表面功夫。
“哦,怎么会的?”顾香冷不会相信左氏无缘无故地就对寇俪婕改变了态度,就像大灰狼不会无缘无故就不吃小羊那样;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
“许是左氏生父前儿刚投靠了宋丞相一派,这好处还没捞到宋丞相便倒台了;心中正惶恐着,所以对小婕儿就讨好了。”
寇俪婕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语气里却有些淡淡的嘲讽。
当初左氏的父亲要投靠宋丞相,竟然还从自己这儿探听表哥的情况,又想撮合表哥和三公主的婚事;好在事没办成,这宋丞相便倒了。否则的话,岂不是害了表哥一家?
眼下左氏却是感到害怕了,非但对自己的态度极好,而且几乎可以用得上“谄媚”二字了;只是自己也是知道的,这样的做法又哪里是真心了,想来也是寄希望于在她的生父真的到陷入困境的时候,希冀薛太尉府能够看在自己的份上,站出来拉一把罢了。
所以,自己是真的不耻他们的这种做法。
顾香冷见寇俪婕的小脸有些气鼓鼓的样子,笑了笑扯开了话题:“快看看,这些颜色和款式是否中意?还有些时日,不中意的话还可以另换的。”
“姐姐给我的,自然都是好的。”寇俪婕却并不细看。
她和顾香冷交往的时间不长,却是彼此之间都是诚心相待;香冷姐姐也并没有欠她什么,只是每次都会想到替她打点。
比如在茶会上塞给她用来打赏的金锞子,比如眼下的替她准备好衣裙;还有那次小考校中,扔给自己的小纸条,让自己抄了上面的内容才得以过关。
这一切,都是香冷姐姐在关心照顾自己;在经历了左氏的事情后,自己凡事都是上了个心眼,对人心的好坏还是能够分辨得清楚的。
姐妹俩说着聊着又吃着零嘴儿和各种糕点,这时间也就飞快地过去了;到黄昏的时候,顾香冷先把寇俪婕送了回去,然后自己才回府去了。
考场这边,考生们拿好了提篮,一个个按序出了大门;今晚回去休息一夜,明天下午再次进入考场,参加第二场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