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是戴三娘子。刚刚傅阳出去的时候,她正好陪着戴茜回了戴家一趟,结果戴家几人在戴老爷子面前又吵了起来。戴三娘子不忿之下,觉着自己总算与杨氏相熟,又觉得傅家像是肯为戴存栋出头的,于是愤而从戴家出来,拍了傅家的门,要与杨氏好好“说道说道”。
本来大家都在堂屋之中劝慰戴三娘子,傅康说:“三婶婶,要是实在不放心,等我大哥回来,我们这就带你去广陵府,亲眼看看三叔有没有事,怎样?”
“啥?去广陵府那种地界儿?”戴三娘子一听见“府衙”两个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连忙摇手说:“我不去,我不去——”
这话说完,她继续坐在桌边干嚎着:“都是老爷子的主意,广陵府要是秉公,就不会将我们老爷抓了进府衙关着……”
一屋子人听得无语,根本不知如何相劝才是。戴存栋被带走完全是因为他管着铺子,而戴老爷子年纪大了,广陵府的人生怕还未开审,戴老爷子先出点什么事儿出来,广陵府担责任,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扣了戴存栋进府衙。然而戴三娘子这样一味哭闹,见了人就抱怨,上广陵府去探视丈夫,她却又退缩不敢了。即便是屋中几位女子,如杨氏、戴悦,心中也不免生出些旁的滋味来。
杨氏淡淡地说:“今日大家都奔忙了一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媳妇,阳儿怕是还没正经吃过晚饭,你去张罗他吃点宵夜。三娘这里,我来安排。”杨氏与戴三娘子总算是平辈,好些话能直说,不比戴悦,在面前,万一劝得不好还落不是。
第二日一早。戴三娘子终于坐不住,回了戴家。而傅家父子则出门准备应付广陵府对傅家的这一轮盘查。
傅家的女眷们都守在家中,虽说每个人都照常忙着手上的事儿,可是每个人都心不在焉。杨氏去作坊寻了一个伶俐的伙计来。让他来回在徐凝门、下铺街盯着,有什么消息就马上送回来。
消息过来,却不大好。
傅家徐凝门外的铺子,从里到外,反复地搜过,而且所有的账簿也都翻了出来,广陵府的师爷说是要送到府里暂行封存。据说过来问话的差役有好几个,分别问傅康、傅阳和傅老实。甚至还有差役立在傅家铺子的外头,询问往来的人,看有没有是傅家主顾的。就拦下来问话。
而下铺街的铺子还没有开,广陵府的差役干脆就直接叫下铺街的伙计过来徐凝门,也是单独问了话,自有书吏将诸人说的一一都记下来。
杨氏听了,很是担心。忍不住抱怨说:“这个黄五爷,怎么他说打了招呼的话之后,今日广陵府查得就更紧了?”
傅春儿安慰母亲:“娘,您想想,广陵府这次一气儿都查实了,落了真凭实据下来,说咱家没私售贡品。这样下回户部、甚至是皇家过来,广陵府才好回话不是么?广陵府这次查咱家查得越细,便越容易为咱家正名。否则若是这回广陵府轻轻放下,下回皇家便干脆全都不用广陵府的贡物了,这不就糟糕了么?”
杨氏想想,点头道:“是。咱家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原不该怕这个,可是为啥娘一颗心总是悬着的呢?”
“这不最后的消息还没来么?别说娘了,连我心里,都突突地直跳呢!”傅春儿笑着安慰杨氏。一瞥眼却见到戴悦正定定地望着自己。大约两人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件事情。但是两人又都不愿说出来让杨氏担忧,于是各自心照不宣,将头转开去,绝口不提。
傅春儿想的是,广陵府突然变了态度,怕是戴家几人,为了将整个广陵府的妆品行当都拖下水,以期“法不责众”,或是想检举别家,戴罪立功,希望能略减戴家所担的罪责。大约只有这样,才会广陵府的态度这样突然转弯,连黄以安打招呼都没顶上用……
戴悦大约也想到这一点。
其实这样殊为不智,去了傅家,恐怕没有哪家肯为戴家这样奔走。或者戴茜是肯的,而且宝通钱能通神。只是毕竟戴茜是一介寡居之人,而且所结交的人物毕竟有限。不似傅家几个,傅老实自不必提,傅阳与傅康两个,都是活络之人。而且与傅家交好的人家,还包括了住在花园巷片石山房的那对老夫妇……
只可惜,这些事情,戴家人谁都没有想到。
傅春儿悄悄出门去,寻了那在外院候着传讯的那个伙计,要他去埂子街那头,看看薛家的铺子到底怎样了。
她相信戴家如果随口攀咬,那一定是会带上薛家。如果这个时候,薛家没有被查,那么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这件事情背后,薛家是个什么角色。
可是过了一会儿,消息过来,薛家也一样被关了铺子,有广陵府的差役正守在门口,薛家的伙计掌柜与傅家一样地被盘问着。
那传讯的伙计还说,广陵城中已经起了流言,说是戴家先被人抓住了痛脚,不甘心一家倒霉,所以干脆拉傅戴两家下水。傅春儿点点头说:“知道了,记住这事儿不要在我嫂子面前提起。”
她完全无意去消弭城中的流言,只是不愿在戴悦面前提起此事。戴悦迟早会知道这些传闻,只是戴悦眼下嫁了傅阳,傅家就要尽量避免戴悦难堪。
直到很晚,傅老实与傅康才回来。
女眷们急不可耐地围上去相问。而杨氏与戴悦最着急,杨氏连连催着傅老实,要他说傅阳的下落。
“阳儿不是也被广陵府拘了吧!”杨氏担心了很久,一见到门口没有傅阳的身影,忍不住便开始自己吓自己。
“没有”、“不是”,傅老实与傅康,义父子两个,异口同声答道。大家遂放下心来。再仔细问起,方晓得,傅家的事情终于结——广陵府除了封存了一部分傅家账簿之外,其余便说没事,铺子也没有查封。
而傅阳不晓得白日里听差役们说起什么,很是担心戴老爷子,因此顾不上回家,只身随了差役们一起,去了广陵府。
杨氏与戴悦都是担心的,要张罗着送食盒过去。傅春儿却拦了,“哥哥去,怕也是要再打点一下差役们。哥哥不是那种会苦了自己的人,真有什么需要,哥哥会想法子过来传讯的。”
杨氏这才稍稍冷静下来,觉得傅阳怕也确实是打了这么个主意,这才转过脸来,与余人一起,拉着傅老实和傅康,细细地问今日发生的事情。
过了大半个时辰,傅阳找了人送信回来,说是戴老爷子在广陵府里,因此着人赶紧送点吃的东西过去。傅家人听说,赶紧收拾了两个食盒,交了给傅康带去。傅春儿又在傅康怀里塞了几个小银封,希望他能够顺利地把食盒送到傅阳手里。
大家总又等到深夜,这回傅阳与傅康一起回来,身后还跟着老洪。几个人都是面色严峻。
“出了什么事情了?”杨氏见了这副架势,被唬得不行。
“戴老爷子今日白日,到广陵府投案,直陈私售贡物的事情,是他一人的授意,与余人无干。戴老爷子希望自己坐监,然后能将戴三叔等人都从牢里换出来。结果广陵府将戴老爷子收了监,但是说其余人等知法犯法,继续在广陵府里收监。”
听了这个消息,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傅春儿忍不住想,这就是事实未看明白的时候,意气用事所做的决定吧,如此一来,戴家一下失了主心骨,连约束下头人眼下都难了。不过她也可以想象,戴老爷子面对这戴三娘子那样哭哭啼啼讨要自己相公的,也没法不意气用事。只怕戴老爷子还会觉得,在广陵府的大牢里,没准还会比在家中更加耳根清净些。
然而傅阳下面一句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眼下戴存柯带了人在戴家作坊里抢货,老洪眼下已经将制钱的药材先锁了起来,我们需要带几个人,将戴家作坊也去封住了。”
众人之中,最吃惊的是戴悦,她一时捂住了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戴存柯,好歹也是戴家的人,怎地会作此落井下石之事。
“悦儿,这次需要你出面,你去将这事告诉大姨姐,然后你们再一起去戴家宅子里找戴三娘子,由她带同你们,去见戴家的族老。戴老爷子不在,最终这事情要戴家能镇得住场面的人出面才行。”傅阳嘱咐妻子,见她面上稍稍有点畏缩的神色,温言道:“我请爹娘出面,陪你一道。”
戴悦抬眼看看傅阳,见丈夫眼中全是鼓励,连忙点点头,道:“我自己去就成,不用劳烦爹娘——”
傅阳哪里让她推辞,转身对傅老实与杨氏道:“爹,娘,麻烦你们二位。”他跟着回转身,对傅康和老洪说:“咱们走!阿康,去作坊叫上几个人。”
傅春儿却浑身一个激灵,想起了一事,道:“哥,且慢,你可有相熟的广陵府衙役,能够请得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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