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傅家见傅春儿迟迟未归,便遣了素馨过去“水绘阁”接傅春儿。素馨到了那儿,问过李掌柜,知道傅春儿应是在“香影阁”见一位姓袁的相公。李掌柜带路,和素馨一起过去“香影阁”。
两人沿着香影廊过去,水阁之中,丝毫不闻人声,寂静地有些蹊跷。
素馨走着走着,突然好似心有所感,停下了脚步。李掌柜奇怪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时候,水阁里面一个声音问道:“是李掌柜么?”正是傅春儿的声音。
李掌柜应了一声,与素馨一起进去。只见水阁之中,傅春儿一人坐在一张木几之前,手中拿着一本书册,抬着头看两人进来。除她之外,水阁之中一个人都不见。
傅春儿问李掌柜:“老李,怎么了?不是说袁相公在此么?我已经在这里等了这样久了,也没见他出现啊!”
李掌柜“哦”了一声,道:“是我不对,方才袁相公却曾来过,我便与他说了一声,你会过来寻他说事。可能袁相公还有什么别的事先走了吧!”他连连抱歉,傅春儿忙回说无事,笑道:“也是我不好,袁相公这里的书本子太诱人,我一下子便看住了,竟忘了时辰。”
她说着扶着木几,从蒲团上站起来,身子微微一顿,仿佛是坐久了,腿脚发酸的模样。素馨连忙上前,扶着傅春儿,顺势便往水阁里面看了一圈——水阁里空空荡荡的,确实没有旁人。
“袁相公那头。干脆还是请李掌柜您帮我带话吧,就说他说过的话我都记住了。没有紧要的事情我便不会寻他。”傅春儿笑着说,但是这话里却显见是带了点火气。
李掌柜一拍脑袋,怪自己想得不周到。然而素馨却心里暗暗有点奇怪,傅春儿想来雷厉风行,不是那种会在一处傻等的人。而傅春儿适才伏着看书的那张木几。旁边的一个铜香炉,里面袅袅地散着些余烬,这里也不像是那位袁相公会过来一趟,然后便让来寻他的客人独自留在这处候着的样子。
她忍不住,又探头朝水阁里看了看——确实没有人,水阁只得一间,无遮无拦的,从素馨所立的位置。可以将水阁内的景致一览无遗。水阁内确实没有人。
素馨的举动傅春儿自然看在眼里,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
适才她与袁时两人,在这水阁之中谈妥了关窍,都是静默良久。突然袁时起身,道:“有人来了!”二话不说,从木几上抓了一本书塞到傅春儿手里,道:“就说我不在此。”他见傅春儿睁着双眼,疑惑地看着他,“这还不都是为了你的令名清誉?”
傅春儿估计是自家人过来寻自己回去。毕竟出来已经有一阵了。“真的有人过来么?有人来也不怕啊!”傅春儿细听,觉得外间没有丝毫的动静,她原是个坦坦荡荡的性子,想不到别的事情上头去。袁时狠狠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怕个万一,你自己多看看。别犯傻——”说着便消失在水阁一角。如今傅春儿看见素馨在水阁之中四下里张望,立时又令她想起素馨的身份来历,这令她颇不舒服。
难道她还真得谢过袁时“替”她想得周到?
傅春儿带同素馨,两人一起向李掌柜告辞。走出香影阁,素馨突然指着傅春儿衣上道:“姑娘,你肩上这是?”傅春儿这才惊觉,刚才那只彩蝶,此刻静静地停在自己衣上。她将衣袖凑在鼻下闻闻,果然那“素心”的香气,沾染在她衣上,虽然只有淡淡的那么一点点,然而此刻幽幽地透了出来,挥之不去。傅春儿带着一丝恼意,不知道要将这只“肩上蝶”怎样才好。结果两人走到了问月桥上,大约那只彩蝶感受到了一丝水汽,这才展开翅膀,便往刚刚开始透出绿色的垂柳林中低低飞去。
“素馨,回头替我记着,这件外裳要好生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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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二月廿日,傅家上上下下,便都在为傅阳的亲事忙着,而傅阳自己,却依旧在为“馥春”的生意忙着。二月底之前,同时有两笔大单要交货。所以傅家上下,都有点担心,担心傅阳怕是真得眼看着货都无恙发出去了,才肯换了喜服前去迎亲。
不过话虽这样说,傅阳成亲的大部分事情,都是杨氏带着傅春儿在张罗,也用不上男人们使什么力。所以用杨氏的话说,那就便忙着吧,都忙完了,正好成亲。傅春儿听着便直笑。
然而这一日,傅兰儿却请了刘家人送信过来,说是她最近在刘家实在是闷得慌,想请堂妹过去一叙。信送过来的时候,刘家遣来的轿子正在瓦匠营巷口等着,回信的人坚持,一定要请傅春儿随轿子过去刘家。
傅春儿哪里是走得开的?她问过刘家来人,确认傅兰儿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坚持要找她说话。傅春儿郁闷得不行,便跑去问杨氏。杨氏没有多想,手一挥,说:“你不如让素馨或是玉簪,两个中间的一个,跑一趟刘家,问问这位姑奶奶,到底有什么事情,若是兰儿身子不好,我们再想办法给江都那边传讯。”
杨氏自旧年的小年夜之后,对傅兰儿多有怜惜照应,可是,再重的亲戚之情,也经不起傅兰儿这般折腾。杨氏近来实在也是对这位堂姑奶奶腻烦了,当下便这么决定了。傅春儿想了想,对杨氏说:“还是叫素馨去吧,素馨稳重些,要是玉簪去了,一言不合,与姑奶奶掐了起来,就不好了。”
素馨听说是去与堂姑奶奶问安,只合了合上下眼皮,表示知道了,跟着便随着刘家来人出门去。
过了一会儿,傅家小院就有人问门,傅春儿不以为意,只道是素馨自刘家回来了。岂料,楼下有人开始来回走动,过了一会儿,傅春儿听见咚咚咚的脚步上楼来,不用想也知道是玉簪的脚步声,只听她的大嗓门在门外就响了起来——“姑娘,姑娘,主母请您下楼去,来了一位贵客。”玉簪的话音里带着激动。
“是谁过来了?”傅春儿手上的事情依然不停。
“是广陵府解元公纪七爷的母亲,纪夫人——”玉簪激动得脸通红,傅春儿白了她一眼,心道,毕竟傅家小门小户的,从来没有这么大来头的人登门拜访,所以也难怪玉簪激动成这样。
“解元公啊,姑娘!”玉簪见了傅春儿的反应,觉得好生奇怪。傅春儿忍不住就扶额回想,心道:以往纪小七上门拜访的时候,这丫头都在干啥。若是让这小丫头听说了本城的解元公以前的时候隔三差五会到自家来转转,真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她站起身,稍稍整理下身周,心道,这位纪夫人是为什么过来呢?
到得楼下,答案揭晓,原来黄氏正好去娘家寻嫂子丁氏串门子,从黄家出来,恰好在黄家门房那里说起,前面瓦匠营就住着一户姓傅的,生意挺大,一时兴起,便过来。她原带着小轿,到得傅家门口,就令小轿轿夫在门口等着,自己使了媳妇子上前叩门,只说是要见见杨氏。
杨氏闻言,自然是激动万分,总想着与这位夫人多熟络些,将来傅春儿的婚事也顺逐些。她话中提起上回纪夫人做寿的时候,缘悭一面,没有见到,黄氏就有些讪讪的——那会儿她在与儿子赌气,连纪家大夫人的寿宴都没去,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当下寻了话头岔过去了。
除了开头的这一阵尴尬,黄氏与杨氏很快就聊了起来。杨氏原是个聪明人,见黄氏过来,并不端着大家夫人的架子,心下暗喜,便事事都顺着黄氏的口风说,捡些她聊起来带劲儿的话题说说。黄氏便觉得杨氏是个说话风趣,吐属文雅,颇有些见地的妇人。
待傅春儿过来,又与黄氏郑重见了礼,屋里女眷们坐定,聊了一会儿,突然听见外面有些喧哗,有人在嚷嚷什么“不好了”之类。杨氏眉头皱了起来,给傅春儿使个眼色,傅春儿会意,便推门出去,走到院里,沉声问道:“是怎么回事?”
对面作坊里傅老实父子,还有姚十力等人,闻声也从作坊里出来,过来这一巷之隔的傅家小院里。这时候,玉簪正在院里着急拦着,道:“你一个爷儿们,往人家内院跑什么?”
她见到傅春儿,便说:“姑娘,这是刚刚刘家来接的轿夫,说是有要事要给咱家传讯。”
那轿夫似乎确实有点眼熟,傅春儿曾经瞄过一眼的。这时候,看看院内太过吵闹,杨氏也不禁走到了堂屋的门前,道:“傅家的人都在这儿了,你若有什么要传讯的便快说!”
那轿夫见了杨氏走出来说话,颇有主母气度的样子,当下便扑通一声跪了在地上,大声说:“回傅家奶奶,刚刚我们接小姐过去刘家,走在徐凝门一带,那轿子……轿子被歹人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