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曲阜。
当陈子游走进这座鲁国国都,有着天下儒教之乡美誉的城市时,他立马就被一股书卷气笼罩其中。走在大街小巷上,随处可闻朗朗读书之声,儒家学堂几乎遍布整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陈子游见到就连路上随处可见的小儿都能出口成章,心中不免感慨:不愧是天下儒教之乡。
百余年前那场百家争鸣中脱颖而出的儒教之首——孟轲,便是出生在此。这位后世被尊称为孟夫子的男人,早年经历却颇为坎坷。
孟轲自小丧父,全由母亲拉扯长大,而且自小仿佛就比同龄人的脑筋相比要少了一窍一般,反应迟钝。孟母很长一段时间里担忧这颗孟家独苗的未来,四处打听治脑袋的办法。可是遍访名医过后,依旧一无所获,已经十三岁的小孟轲讲起话来依旧是磕磕绊绊。周围人都劝说孟母放弃治病,大不了以后做个高枕无忧的富家翁,孟老爷子临终遗留下来的遗产不少,倒也够孟轲以后过上富足的生活。可是孟母不信邪,继续坚持寻医,本来还算富足的家底也渐渐就这么为了治小孟轲的病给消耗了个七七八八。孟母无奈,也实在耗不起这么大的开销,只能带着小孟轲回到故乡。可是当他们在回乡的路上,路过了一家私塾。当时的天下,私塾之风并不盛行,乡间也甚少有开办私塾的处所。可孰料小孟轲突然停下脚步来,听着私塾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而后竟然自行吟诵起来。这么一吟诵可把孟母吓了一跳,小孟轲背起书来竟然顺畅无比,一反往日连说话都磕磕绊绊的作风。而也是自此以后,孟轲仿佛如同开了窍一般,在学问一途,一日千里。
这里面又有个典故,叫孟母寻医,书能治病。又有人说“终是夫子开了窍,不过是智慧晚到。”
不管怎么说,开了窍的孟夫子在及冠之时,学问已然是十分了不起,并且开宗立派,提出了儒家最早的“仁政”思想,并且主张“民重君轻”。这个思想在当时可说得上是大逆不道了,在当时人们的思想里头,天子就是天下的主人,自然是全天下最最重要的人,可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后生竟然敢说出天子不如百姓重要的话语来。因此在当时,这个思想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被各个诸侯国所接受。孟轲在二十年的时间里周游列国,向国君们灌输自己的思想,可是都被扫地出门。当时的诸侯国想要称霸,都想着通过武力的手段达到,因此反倒是兵家的思想盛行一时。周游列国二十年一无所获的孟轲最终回到了自己的故乡——鲁国,二十年的游历,风霜雨雪的吹打让这个出行时还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磨平了棱角,白驹过隙,归来时已经年近四十。彼时孟轲的儒家思想虽然未曾被推行,然而却被诸侯国传为笑料,人们谈及孟轲之时,都笑话他是凄凄惶惶宛如丧家之犬。当孟轲第二次面见鲁国公时,这时候的鲁国国主已经由鲁平公变成了鲁仁公,而新即位的鲁仁公在听到孟轲提出的儒家思想时,马上就被深深的吸引住了,而孟轲也终于得到了重用。推行了儒家思想的鲁国,短短十年间,不动刀兵,与民休息,推行仁政,经济得到了巨大的发展。百家争鸣之后,孟轲的儒家思想力克诸家,兵家拥戴者——晋国的庞领发兵攻打鲁国,鲁国仅仅一个战前动员,国内数十万男丁主动参军,四个诸侯国发兵援助,兴仁义之师。两军对阵,晋国士兵倒戈,鲁国的军队一鼓作气,大败庞领。这一战也奠定了儒家的地位,此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孟轲晚年从庙堂隐退,大兴教育,仅仅曲阜就开办了七十二家书院,门下弟子三千,又以其中的三十六贤最为出名。
这三十六贤又分别出仕各国,因此儒教盛行大周。儒教传承至今,未见衰势,许多人都归功于第二代掌教人言子渊。言子渊此人,乃是孟轲晚年所收关门弟子,在孟轲所收弟子中排行最末,但是却继承了孟轲一身儒学。
这位三十六贤唯一存世者,现今就在曲阜教书。
陈子游来到曲阜,除了推行合纵之策外,还非常想要见一见这位当代儒教的扛鼎者。鲁国被称为天下儒教之乡,上至君王庙堂,下至百姓乡野,所推崇者唯有儒教。陈子游以纵横家的身份入宫,想要劝说鲁国公推行合纵之策,难度不小。而在这过程中,摸清楚言子渊的态度就尤为重要了。
陈子游正想着事情,无意间竟撞上了一杆小旗,陈子游揉了揉头,待到看清面前这面旗上字时,愣了一愣。
这面小旗上面写着八个大字“世事无相,相由心生”。
一名老相师见到陈子游撞翻了旗杆,却也不恼火,只是开始细细端详起了陈子游的面相。
陈子游感到有些好奇,好奇之余又有些好笑。
老相师见陈子游面有笑意,笑道:“公子笑什么?”
陈子游好奇的道:“我笑老先生旗帜所语。”
老相师捋了捋白须,飘飘然竟有仙人之姿,说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呢。”
陈子游笑道:“未曾听说有相面者,劝人世事无相,相由心生。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么?”
老相师愣了愣,而后拍了拍脑袋:“难怪生意惨淡!”
陈子游越发觉得好笑,这老相师看着年逾花甲,但是行为举止却像个顽劣的孩童,陈子游接着说道:“老先生一直端详我的面部,不妨说说我的面相如何。”
老相师再度捋了捋胡须,正色道:“公子真想知道么?”
陈子游笑着扔去一锭银子,说道:“但说无妨。”
老相师接过陈子游丢来的银子,喜笑颜开,反复确认是真的白银过后,四处瞧了瞧,小心翼翼的把银子放进了衣袖里。
做完了这些举动过后,老相师抬起头来,再度认真仔细的端详着陈子游的面相,许久方才说出四个字:“鬼神难相。”
陈子游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沉声道:“何为鬼神难相?”
老相师接着说道:“上停长,少得志;中停长,做君子;下停长,老吉祥,但是公子三停相近。看慧在额,公子天庭饱满;看贵在眼,公子锐利有神;看富在鼻,公子丰大挺拔;看寿在颔,公子方阔圆润;看名在眉,公子清秀名扬;看福在耳,公子厚耳招福;看禄在耳,公子丰润红唇。”
陈子游撇了撇嘴:“以您所说,我不应该是大富大贵之相么?”
老相师摇了摇头道:“非也,盛极则衰。公子命格奇特,鬼神难测。”
陈子游心中嗤笑,面上愈发不屑,也不想再与这位相师多做纠缠,本想着寻个乐子,没想到这相师讲出这样一番言语。想来是江湖骗术,接下来就要推销破灾之法。念及至此,陈子游不再理会,轻笑一声:“子不语怪力乱神。”转头离去。
这件小插曲让陈子游一天的好心情坏了些许,但很快他便将这件事情抛掷脑后。
待到陈子游走远后,老相师看着陈子游的背影,有些失神。
“这等面相,我这一生只遇见过三回。”老相师喃喃自语。
几名书生打扮的青年跑了过来,看见老相师在低头收摊,赶忙过来帮忙,边帮忙边说道:“师兄,师傅找你呢!你怎么又一个人溜出来摆摊了。”
老相师挠了挠头,看着这几个比他年纪不知小了多少的师弟,笑道:“这不就回去了嘛。”
收拾好了摊子,老相师扛起那面写着八个大字的旗子,在几位师弟的催促之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