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皇上同来的除了内侍、宫女和护卫,还有萧梓璘、铭亲王、镶亲王和谨亲王。体虚病弱的裕郡王也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这男子就是岳氏和萧彤的儿子,他从未进过宫,看上去很呆板且底气不足。
众人行礼、见礼之后,陆太后就让嬷嬷带周氏、文氏和杨氏去了水榭,回避了圣驾。随后,海贵妃带汶锦、清华郡主和连纯郡主也进了水榭。
明华郡主也跟来了,因为她的到来,本来和悦的氛围变归紧张僵滞。
“水榭后面的白芙蓉开了,我们去赏花。”清华郡主向众人发出邀请。
连纯郡主点点头,挽着清华郡主,要去赏花。
汶锦想劝慰周氏,不想去,可看到明华郡主盯着她,很是气恼。自指婚圣旨颁下,明华郡主对汶锦不象以前那么蛮横了。可她总象盯梢一样,也让人很难受。
“去赏花。”汶锦大步走在前面,给飞花和落玉使了眼色。
到了水榭后面的花圃,汶锦掐了几朵白芙蓉,冲清华郡主点了点头,就回了水榭。明华郡主要跟着汶锦,被飞花和落玉拦住,一不小心把她推到了湖溏里。
海贵妃正与文氏和杨氏说话,她和颜悦色,文氏和杨氏也跟她很亲切。
周氏沉着脸生闷气,看到汶锦进来,神态才微微才松了一些。
“你父亲只是另有了女人,因她和你母亲反目了。正如你所说,那岳氏连正经妾室都不算,你又何必这么为难自己,几十年都无法释怀呢?”
海贵妃知道了周氏父母之间的恩怨,同文氏、杨氏一起劝慰她。
本来海贵妃和悯王对海诚一家一直很冷淡,先连走动来往都没有。
世上最不缺两眼望上的人,俗话还说人往高处走呢。
汶锦被指婚给萧梓璘做正妃,情况就大不相同了。现在虽说海诚已过继给长华县主,与海贵妃隔了房,海贵妃和悯王对他们一家反而更加热情了。
前几天听说周氏与北越皇朝的关系,海贵妃母子都大吃一惊。今天又听说周氏的父亲是原裕郡王世子,海贵妃和悯王更加惊讶,也暗暗庆幸与及早亲近了。
周家兄妹是两大皇族的血脉,即使他们的父亲已被逐出皇族,他们的尊贵也非普通皇族之人可及。尤其现在,北越皇朝复立,和朝廷的关系正处于敏感期。
海贵妃冷哼一声,又道:“我母亲怀孕五个月时,叶氏就怀孕了,仗着有端淑大长公主撑腰,上门闹腾。我母亲生下我一个月,就被她活活气死了,谁也没想过给我母亲一个公道。想想国公府那些事,你还有什么不平衡的?”
周氏握紧汶锦的手,冷声说:“岳氏想把她的儿子过继给裕郡王,将来承袭王爵,我不能让她得逞。裕郡王这个爵位我们可以不要,但不能落到她手里。”
“你想怎么做?”海贵妃沉思片刻,说:“本宫可以帮你指条明路。”
“请贵妃娘娘提点。”
“裕郡王府和谨亲王府是一脉,谨亲王是裕郡王的亲叔叔。请谨亲王殿下出面,就能阻止这件事。谨亲王年迈,要想请动他,最好让临阳王殿下找他。”
周氏点点头,向海贵妃道了谢,又看了看汶锦,没再说什么。看她脸色坚毅凝重,就知道她已下定决心,不惜代价,也要压死岳氏,为沐公主出气。
“皇上起驾回了御书房,太后娘娘请贵妃娘娘和周夫人等到凉亭说话。”
“知道了。”海贵妃应声起身,冲周氏几人温和一笑。
文氏和杨氏紧随海贵妃的脚步走出水榭,汶锦挽着周氏也出来了。
看到飞花冲她招手,汶锦知道萧梓璘找她,同周氏低语几句,就走了。
萧梓璘站在水榭的边缘,临波照影。灿烂的日光下,他银蓝色的长袍映衬波光,熠熠生辉。淡蓝色的光辉洒在他俊朗英挺的脸庞,格外生动,淡漠且迷离。
“海大人和令兄及周家人都见过皇上了,两位周老爷都见贯了世面,行事言谈超乎我的想像。皇上很高兴,赐了宴,由悯王和钱王做陪,你放心好了。”
“什么意思?我决得你说话的语调怪怪的。”
萧梓璘走近汶锦,笑了笑,说:“我在称赞他们,他们都是厉害人物。连皇上都夸赞他们不愧是两大皇族的血脉,行事大气,把岳父和舅兄比下去了。”
汶锦轻哼一声,“听你说话云里雾里的,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也不想和你绕弯子。他们见驾顺利我就放心了,这边的事有点麻烦,我娘都气坏了。”
“你多劝劝岳母,别总是纠结于从前,那件事更不值得你担心了。”
“怎么不担心?老裕郡王妃认岳氏为儿媳,这不是存心要打我外祖母有脸吗?北越太上皇明天到达京城,老裕郡王妃带岳氏母女、裕郡王带岳氏的儿子这时候冠冕堂皇亮相,明知会得罪我们家。他们不是傻透气了,就是另有阴谋。”
萧梓璘拍了拍汶锦的脸,柔声说:“你很聪明,等着看好戏吧!”
“好吧!我很聪明。”汶锦冲萧梓璘含羞一笑,“但是还有问题没想通。”
“无须你多想,省着你的心思想想以后我们的日子吧!”
萧梓璘趁汶锦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手又轻轻划过她的胳膊,在她手腕上捏了一下。本是寻常动作,恋人之间就成了爱抚,令汶锦不由心旌摇荡。
“隔墙有耳,隔花有眼,你可……唉!不知检点。”
“哈哈哈哈,我只怕没有看,最好象在西南省一样,来一群人捉奸。”萧梓璘捉住汶锦的手臂,又想故伎重施,被汶锦一把推开了。
“我走了。”汶锦冲萧梓璘眨眨眼,转身向凉亭走去。
哀怨的哭声交织着斥责埋怨声传来,又有撞地声和哀求此起彼伏。
汶锦担心周氏一时冲动,中了岳氏等人的诡计,赶紧向凉亭跑去。
到了凉亭,看到岳氏母女正跪在周氏脚下,一边磕头哀求,一边呜呜咽咽哭泣。李太贵妃、端淑大长公主等人都横眉冷目指责周氏,替岳氏抱打不平。
陆太后和铭亲王妃都紧皱眉头,不时劝慰几声,岳氏母女一味哭泣,弄得陆太后也没办法了。文氏和杨氏想让岳氏母女起来,都恨不得跪下哀求她们了。
周氏咬牙切齿,脸色发青,紧紧握住丫头的手,身体摇晃,都要气昏了。
汶锦扑上来,用力扯周氏的手臂,“娘,你怎么了?你可千万别昏倒。”
“我……”周氏顺势倒地,半真半假昏过去了。
“周夫人,你、你怎么了?快,快请太医。”
宫中嬷嬷指挥宫女把周氏抬上凉榻,被汶锦阻止了。
“天气这么热,我娘被人逼迫吵闹,气怒攻心,肯定是伤了心脉,又被暑热浸透,才晕了。这时候要挪动她,若不慎致她气血,她就醒不过来了。”
汶锦不懂医术,这些是她从书上看来的,正好派上用场。听她这么说,连李太贵妃都有些担心了,若周氏真醒不过来,不只她们,连朝廷都有麻烦了。
相比强势逼人,示弱逼人更让人难受,还要承受众多指责与非议。
岳氏知道周氏同沐公主一样是自强直正的性子,受不了别人示弱哀求。又是好强心善的人,不屑于跟弱者较真,哪怕心里再委屈,也独自忍耐。
对付这种人就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哭泣哀求没意思,还费力,不如直接倒地省事,还可以休息一会儿。
岳氏母女见周氏昏倒了,都很害怕,又跪爬地地上要死要活地大哭起来。
“你们是想逼死我娘吗?”汶锦恨恨咬牙,一脚踹到岳氏的脖子上。
“啊——”岳氏一声惨叫,又呵呵咧咧哭起来,边哀求边哭诉,“姑娘是高高在上的尊贵人,呜呜……姑娘打死我吧!我不想活了,我有罪,我对不起……”
“你就是以这哭哭啼啼方式、哀求示弱的手段逼起了我外祖母,今天又逼昏了我娘。你知道她们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就得寸进尺,真是欺人太甚了。你岂止是有罪?我看你是死罪,你活着也是丢人,不想活也好,我成全你,动手。”
汶锦咬牙切齿斥责岳氏,骂得不解气了,抬脚又踹她们母女,还呵令丫头动手。荷风等人在陆太后面前没那么大的胆量,飞花和落玉可不管这一套。
听到汶锦下令动手,飞花和落玉毫不客气,直接上脚。她们武功都不错,就是拿抓痒痒的力道儿收拾岳氏母女,也比汶锦力气大得多。
“住手,快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太后娘娘面前怎容你们造次?”李太贵妃抓起茶盏重重摔在地上,又呵令太监阻止飞花和落玉。
端淑大长公主咬牙呵道:“来人,赶紧把这两丫头抓起来,象她们这样无法无天、扰乱宫闱的刁奴,就该交到慎刑司严刑拷打,可请太后娘娘直接下令杖毙。”
“杖毙我们?对我们动刑?哼!我劝你还是先去找皇上请旨。”飞花晃了晃手中的令牌,“我们不犯国法,谁敢给我们动刑?不防到暗卫营的刑房试试。”
陆太后和李太贵妃都知道飞花和落玉是暗卫营的女暗卫,端淑大长公主却不知道。听她们毫不客气说出这番话,打了端淑大长公主的脸,众人都面面相觑。
得知飞花和落玉是暗卫营的人,端淑大长公主暗暗咬牙,目光中多了审视。
岳氏母女倒在地上,眼泪和着泥土,弄得浑身都是,人也昏过去了。
太医来了,给周氏诊了脉,说周氏是气急攻心,给她开了药。随后,太医给岳氏母子诊治,得知她们只受了皮外伤,并无大碍,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汶锦跪在陆太后脚下,低语了几句。陆太后点点头,见周氏醒了,就让太监送她回府休养。汶锦及文氏、杨氏给众人行礼告退,同周氏一起出宫了。
长华县主也想同周氏母女一起回府,被陆太后拦住,要留她多说一会儿话。
本来陆太后打算摆宴招待周氏母女及文氏、杨氏,这么一闹腾,宴席也黄了。
汶锦同周氏坐一辆车,随身伺候,文氏和杨氏也同她们一起去了海家。
周氏确实被叶氏母女气坏了,但她昏倒是装的,到了家门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她把文氏和杨氏迎到正房,又让汶锦去传饭,姑嫂几人坐下来商量对策。
她们用过午饭,正闲坐喝茶,海诚父子和周家人一起回来了。看他们都喜气洋洋,又带回了诸多赏赐,就知道他们此次见驾很顺利。
听他们一说,汶锦才知道周贮和周赋也给皇上送了厚礼,又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救济被水患侵扰的百姓。皇上见周家兄弟如此大方,自是龙颜大悦,都把他们当成宠信的臣子对待了。不能白收他们的厚礼、银两,皇上的回报也极有价值。
难怪萧梓璘说周贮和周赋见过世面,很大气,原来是用厚礼重金敲开了皇上的心门。萧梓璘也很高兴,他岳母的两个哥哥给他长了脸、增了光。
听说岳氏带儿女进宫,和裕郡王一家关系紧密,又和周氏母女起了冲突,周贮和周赋都气得咬牙切齿,和海诚等人说起当年的事。
海诚沉思了一会儿,问:“两位兄长有何打算?”
“他们若不公然挑衅,我们也不想理会,更不想和裕郡王府有什么关联。”
“当年,那人就因为岳氏弃妻子儿女而去,那般绝情真是不堪回首。”
海诚笑了笑,“现在他们又出现了,也挑衅了你们,你们想怎么应对?”
周贮和周赋互看一眼,叹了口气,又一同看向周氏。
周氏冷哼道:“当时我们确实说过这辈子和那个人斩断情分,不再有任何关联。他现在已经死了,岳氏及其儿女还活着,而且野心很大,我们不能听之任之。”
海诚点点头,说:“我认为你们该争一争。”
“我们虽是普通,也家境殷实,自由自在贯了,裕郡王的爵位我们都不稀罕。”
“你们不稀罕,人家稀罕,若落到他们手里,你们所恨之人就有了实力。”
周氏一巴掌拍到桌子,高声说:“我们争这个爵位,哪怕是争过来丢掉,也不能便宜岳氏。他们母子一旦得势,肯定会和我们叫板,不能给他们机会。”
“妹妹说得对。”周贮和周赋等人都赞同周氏的说法。
周氏看了看周贮和周赋,“老裕郡王妃那般德性,我可不想让你们过继。”
海诚喝了口茶,说:“你们不用考虑过继,但要想办法阻止裕郡王过继岳氏的儿子。现任裕郡王无子女,先前又无过继,他死后,爵位自会收回。现在皇上总想赏你们些什么,等朝廷收了裕郡王爵,再赐给你们,这样岂不是更好?”
周氏皱眉道:“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肯定有人拆台。”
“你们听我的,我保你们得到裕郡王爵。”
海诚的话很有号召力,周家兄妹决定争王爵,让海诚帮他们出谋划策。
周家人同海诚商议到很晚,吃了晚饭才回府。
第二天午后,逍遥老王妃派人把二十万两银子和账目送到了同家。逍遥老王妃没提当年的事,周家感念逍遥老王妃直正不贪,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逍遥王府在京城的二房因逍遥老王妃给周家巨额银子的事闹得很厉害,闹出了不少笑话。逍遥老王妃一气之下,答应逍遥王三兄弟分家,她也去了津州。
周贮和周赋商量了一番,就让周达把二十万两银子给周氏送来了。淘宝居是沐公主创办的产业,这些年盈利六十万两,他们三兄妹均分了。
海诚和周氏看到大笔的银票,都很激动,感叹周贮和周赋重情轻利。
“这二十万两就给我女儿做压箱底的嫁妆银子了。”周氏当着一家人,把银票拍到汶锦手上,看到秦姨娘母女瞪大了眼睛。
“谢谢娘,回头我再去谢两个舅舅。”
周氏笑了笑,说:“逍遥老王妃不想把淘宝居分开,她把她的股份给了连纯郡主,你两个舅舅就把我们家的股份给了你,说是添箱。我看连纯郡主不很不错的人,以后你们共同经营淘宝居,在钱财利益上大气一些,别让人笑话了。”
“娘放心,我也很喜欢连纯郡主,处事会有分寸。”
北越太上皇的銮驾第三天才到京城,比预计时间晚了一天。
皇上下旨让镶亲王和铭亲王接待,他们奉北越太上皇为晚辈,倒也宾主和气。
此行,北越太上皇带来了使臣,同盛月朝廷谈了许多国家大事。其中就有互派皇族贵女和亲一项,这也成了两国主要商谈的事项,也不是很快能谈好的事项。
两国的国事基本谈完,已是七天之后了。北越太上皇又休息了三天,才在驿站接待了周贮、周赋和周氏。他之所以拖了这么多天,就是在多方查证沐公主假死之后的事。确信沐公主确实留下了两儿一女,都已成家立业,他才见他们。
周家兄妹见到嫡亲舅舅,说起沐公主当年往事,少不了一番感慨唏嘘。
次日,北越太上皇又让周家兄妹把家人子女带去见他。见到晚辈,又是一番感叹,忆起前尘往事,哽咽嚅嗫,厚重封赏自不会少。
听说周家兄妹想争裕郡王爵,北越太上皇主张把爵位给周赋,他要把周贮一家带回北越国。周贮是长子,受北越皇朝高封重赏,裕郡王爵留给次子周赋。
这也是对盛月皇族一种变相的贬低。
北越太上皇在京城呆了半个月,留下使臣谈两国之事,他起驾回国了。周贮一家没跟他走,周贮和周赋商量八月去北越国探亲,顺便开辟商路。
周家兄妹成了京城关注的焦点,但他们依旧如往常一样经营、生活,过寻常日子。年少时父母反目,他们经历了太多风浪,即使青云直上,也没影响到他们。
汶锦接手了淘宝居,同连纯郡主联手经营,分工明确,合作愉快。受连洁县主影响,她对逍遥王府的人无甚好感,跟连线郡主成为好友,也是她莫大的收获。
立秋当日,裕郡王辞世了。
临终前,他想过继岳氏的儿子,老裕郡王妃也很赞成。谨亲王不同意,皇族没通过,他又把折子呈给了皇上。折子留中不发,他一气之下,就死了。
朝廷要收回裕郡王爵,谨亲王上书皇上,请求将爵位赐给周赋。皇上还是留中不发,内部人传出消息说等裕郡王的丧事办清才下旨,让他们耐心等待。
岳氏及其子女想给裕郡王守孝,被拒之后,又很狼狈地返回老家了。
立秋之后,又发生了几件事,与汶锦都有些关联,确实成了多事之秋。
清安寺闹鬼的事几天之后才传来京城,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
小孟氏被抓咬得浑身肿胀,清安寺高僧说她中了尸毒,建议她回江东休养医治。回去了一个多月,她的伤治好了,就又回到了京城。
她又一次受到了惊吓,不过这次吓她的不是鬼,而是人。
程文钏怀孕了。
这个消息成为京城议论的焦点,人们把各色目光投向镶亲王府和临阳王府。
李太贵妃想把负面影响压下去,提出给萧梓璘办婚事,迎娶海琪和洛川郡主过门。萧梓璘也同意了,因临阳王府正改建装修,这两位侧妃就迎进了镶亲王府。
两位侧妃进门了,汶锦并不担心,她只是把萧梓璘请来,重重敲打了一番。
紧接着,又听说锦乡侯世子死了,这令汶锦打起十万分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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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又一年,匆匆太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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