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锦听萧梓璘这么说,就知道这是他的妙计。
周氏知道长华县主回京是萧梓璘请来的,跟柱国公府分家也是萧梓璘的主意。目的就是想让长华县主过继海诚,给海诚争取爵位,提高汶锦的身份。
海诚和海岩汶锦都知道这件事,周氏跟他们说得时候语气很确定。
可今天长华县主却说要过继海胜,连周氏都不知道长华县主为什么要改变主意,萧梓璘没跟她说。海诚和海岩汶锦就更不清楚这其中的因由了。
“我喜欢置于死地而后生,突然打一场漂亮必胜的翻身仗,亮瞎那些蠢人的眼,让他们为自己曾经做出的愚蠢的决定懊悔不已。”
汶锦点头一笑,“你不仅喜欢置于死地而后生,还喜欢欲擒故纵。不过,你要记住,以后跟我一定要收敛,否则我会把你下辈子的便宜都占了。”
“是,王妃娘娘。”
汶锦轻轻捶了他一下,“说吧让我听听你的高深计谋。”
萧梓璘一手揽着汶锦,一手拢着她的秀发,轻声说:“你们一家刚进京,我就让你嘱咐岳母别跟柱国公府分家,其实就是不想惊动他们。
他们也不傻,不跟你们分家,还跟你们一房亲近起来,就是怕长华县主要过继二房。我略施小计安他们的心,没想到这件事办得那么痛快麻利。”
“这么说海胜也是假的了?”
“不是,海胜在长华县主身边长大,身世也如长华县主所说。只是他现在是华南大营的副将,已在华南省扎根,都有孙子孙女了。
别说过继给长华县主,就算他亲娘来了京城,他都不会抛家舍业来京城谋出路。等柱国公府的家分清了,文书写好了,海胜不能过继的消息就传来了。
自有人提议让长华县主过继岳父,过继之事一定,追封海朗赐赏加封长华县主的圣旨就会颁下来。到时候,谁跳出来反对都晚了,让他们后悔去吧”
海朝等人听说长华县主要过继海胜,确定海诚不可能拣到便宜,就立即把他们一家分出来了。没想到这是萧梓璘的计谋,专门为海朝等人挖的坑。
“谢谢你,我……”汶锦想说感激的话,却被急促的竹笛声打断了。
萧梓璘冷哼一声,说:“长华县主有危险,我去看看,你回房休息吧”
汶锦心里一颤,想多问几句,见萧梓璘马上要走,也没问出口。
回房的路上,她摸到带出来的荷包还在,才想起忘记送给萧梓璘了。
第二天一早,汶锦就起床去找周氏,正好海诚还没走。
汶锦老实交待了萧梓璘昨晚跟她秘会的事。当然,她只是讲述了萧梓璘跟她说的话,至于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节,她也省略得一干二净。
“什么?长华县主有危险?出什么事了?”
汶锦刚把话说完,周氏就惊急提问,又急得直拍桌子。
“怎么会这样?”海诚顾不上斥责女儿不规矩,他现在担心的是长华县主的安危。不管长华县主会不会过继他,他都很敬佩她,愤恨那些想害她的人。
周氏咬牙冷哼,“我知道这件事谁是主谋,定是那老虔婆,还有大阴鬼,软王八也知情。要是错了他们,我把我的脑袋揪下来向他们赔礼道歉。”
“你行了,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就急了,我去长华县主的宅子看看。要是有事我再回来,要是没大事,我就直接去衙门了。”
“不管有事没事,你都派人回来送个口信。”
汶锦叫住海诚,问:“父亲今天还去府里吗?”
“还去那边干什么,以后那边跟咱们没关系了,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周氏一副绝然的神态,说起柱国公府,她现在简直深恶痛绝。
“我先去看看长华县主再定,你有事吗?”
汶锦摇头道:“没别的事,我只是担心五妹妹,怕她……”
“别管她了,就当我们家没她这个人,更清静。”海诚说完,转身就走了。
周氏轻叹道:“你别瞎操心了,昨天在那边写清文书,你父亲把她叫来,说清分家的事,让她跟我们回来。她说她只认老太太,以后跟我们一家再无关系。”
海璃长得漂亮,海老太太把她养在身边有用,暂时不会亏待她。
凭心而论,单说相貌,汶锦确实不如海璃。别说海璃这妙龄女孩儿,就连那位会缝香囊的大汉不也直言比她俊美吗?论模样,她确实逊色一筹。
好在她不自卑,那位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傻笑什么?”
汶锦摆手道:“没什么,我去帮娘对账,把昨天拉回来的东西入库。”
“现在还早,你不吃早饭吗?那些东西等吃完饭再收拾也来得及。”周氏吩咐丫头摆饭,“我有事跟你说,你陪娘吃早饭,我们边吃边聊。”
这顿饭吃得沉重且震惊。
汶锦自成了海绣儿,就对周氏和周家很好奇,总觉得他们家有隐秘。之前她也问过,周氏也跟她说了不少,但远没有今天说得那么详细。
现在,她不只知道她的外祖母是谁,也知道她的外祖父是谁了。听周氏说起当年发生的事,她不只是震惊,更是惶恐,那颗心仿佛被磐石压住一样。
前世的她只是因自己不慎不精,被一些小人恶人害得悲惨殒命。比起经历了战火谋乱的外祖母,在悲壮中屹立,她觉得自己很渺小,很微弱。
周氏拉住汶锦的手,“琇儿,你明白娘跟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吗?”
“明白。”汶锦重重点头,又说:“海琪的外祖家是锦乡侯府,一个正走下坡路的勋贵之门。洛川郡主的外祖家是东安王府,分家后,只算是嫡系旁支。
这两家跟我外祖家比起来都是小菜一碟,别看周家不显山不露水,说不定哪天就晃瞎他们的眼睛。不说我外祖母那边,就是我外祖父这边也……”
“别提他。”周氏皱了皱眉,说:“娘跟你说这些,是让你有足够的自信。”
“娘放心,我的自信不来源于家族和后台,而来源于唐二蛋。”汶锦见周氏以很暧昧的眼神看她,吐了吐舌头,问:“娘,北平王朝要是不认周家呢?”
“那倒好了,省得麻烦,继续过我们清静安逸的日子。”
“裕郡王府这边呢?”
“我昨天给你二舅舅写了封信,让他赶紧派人送到密州给你大舅舅。估计你大舅舅今天会来京城,我也要去你二舅舅家,家里的事就交给你。”
周氏正跟汶锦交待账面上的事,海珂秦姨娘和严姨娘就来请安了。
秦姨娘要带海珂去秦家,柱国公府把海诚一房分出来了,海珂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秦姨娘现在遇事越发心里没底,就想跟娘家人商量商量。
周氏没多问,也没嘱咐什么,只让孙嬷嬷给秦姨娘准备了回家的礼物。
严姨娘来跟周氏商量海琮上学的事,他们一家搬到这边,离柱国公府的族学可就远了。周氏一时拿不定主意,就让海琮今天先放假,等海诚回来再说。
周氏要去周赋家,刚收拾好,准备出门,海诚就派随从回来报信了。
昨夜,长华县主的宅子遭遇十几个蒙面人袭击。若不是萧梓璘给长华县主安排了四名武艺高强的暗卫,长华县主和她的下人都必死无疑。
长华县主没受伤,只是受了惊吓,她的随从都受了伤,但性命无忧。四名暗卫一死一重伤,另外两人也受了轻伤,可见那些夜袭的黑衣人都是高手。
夜袭者死了十个,抓住了三个受伤较重,其他人逃走了。萧梓璘下令把夜袭者全部带回暗卫营,不管死活,现在顺天府衙役和巡城卫正全城搜捕。
长华县主猜到是柱国公府的人要害她,不甘示弱,随从来报信时,她又去了柱国公府。她要让海朝等人看她精神饱满出现,分家时也会分文不让。
世上最愚蠢的人就是蠢事做尽,没少让人揪住尾巴,却还要自作聪明的人。
海老太太属于这种人,海朝身上也有这种人的脾性,他们二人也真是夫妻相和。最可笑的是他们的儿子女儿和孙男孙女都跟他们相像,而且还发扬光大了。
送走周氏,汶锦就带丫头按账目查对昨天从柱国公府拿来的东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汶锦没想到周氏那些东西都是宝贝,只是包装简单笨拙,看上去不值钱。要是让海朝等人知道周氏在柱国公府放了那么多宝贝,他们早想法据为己有了。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就是周氏的计谋。
“海四,小融融让我来问你有格外交待没有?”
汶锦正记账,听到乌兰察的声音从树上传来,吓了一跳。
萧梓融第一次主事,无须任何人交待,他都会做得很公正。当然,公正以他的心为标准,他反感嫌恶柱国公府的人,自会有所偏颇。
“我没事要交待他,倒有一件事需要你替我做。”
乌兰察跳下来,晃着弯刀冷哼道:“只要你不跟我要金山,其它事都好说。”
“你的金山呢?”汶锦明知故问。
“让豺狼虎豹侵吞了。”乌兰察冲汶锦呲了呲牙,“豺狼虎豹说会送几位大家小姐到乌什寨,还会给我找一个才情样貌都比你好的媳妇,要不我就把你偷走。”
汶锦瞪了乌兰察几眼,又笑了,“我写封信,你帮我送到柱国公府。”
海玫想带着她的母亲远嫁,脱离柱国公府的辖制,乌兰察是合适的人选。汶锦给海玫写封信,让乌兰察送过去,也让海玫见见乌兰察这个人。
“写给谁的?”
“三房的六姑娘,无须我教你,你也该知道怎么悄悄把信送给他。”
“无须你多嘴。”
汶锦写完信,促狭一笑,把信封好,交给乌兰察。
乌兰察二话没说,冲汶锦做了个鬼脸,就飞走了。
夜幕降临,周氏喜滋滋回来,显然是跟她的两位兄长商量妥当了。
她前脚进门,海珂和秦姨娘后脚就回来了,只是这母女二人都哭得很伤心。
汶锦和周氏互看一眼,没理会秦姨娘,只拉着海珂回房了。
“你和秦姨娘怎么都哭得这么伤心?出什么事了?”
海珂又痛哭了一场,哽咽了许久,才说出因由。
今天秦姨娘带海珂回娘家主要为海珂的亲事。铭亲王妃向周氏口头提亲,想为铭亲王府的三公子求娶海珂。而海诚却看中了逍遥老王妃的堂侄孙沈畅。
秦姨娘心高,想让海珂嫁入皇族,哪怕是庶子,也能给她争口气。可她又怕让海珂嫁到铭亲王府会惹海诚不高兴,就想让秦家人说服海诚,给她撑腰。
没想到秦姨娘的父亲臭骂了她一顿,还很坚定地表明立场,支持海珂选择沈畅。秦姨娘又让她的母亲和弟弟劝说其父,磨蹭了一天,最后被赶出来了。
秦姨娘憋了一肚子气,上了车就骂海珂,连海珂被苏宏仁毁了名声的事都翻出来了。海珂也是好强之人,不能嫁给意中人,还被痛骂,她不伤心才怪。
汶锦以为秦家人会选择铭亲王府,秦奋和镶亲王府的妾室沾亲,不也沾光不小,倍感荣耀吗?没想到秦家这嫡系一脉跟秦奋不是一类人。
“让你自己选,你会选择哪一个?”
“我……”海珂欲言又止,又哭起来了。
“我知道他们两人都不是你中意的,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当然要选择家势和门第更好的,你也倾向于铭亲王府的三公子,对不对?”
海珂被汶锦说中了心中所想,哽咽不语。
汶锦知道海珂喜欢范成白,可范成白自求亲被她婉拒了,就没音信了。即使范成白在京城,他也不会选择海珂,海珂跟他并无接触,不过是单相思罢了。
“秦大人是明礼之人,只要能说服父亲,我想他不会干涉你的亲事。”
海珂摇了摇头,“父亲和我外祖父都不是糊涂人,他们都认为沈家不错,必是沈家有可取之处。我听他们的,对了,是我命好,错了也是我的命。”
汶锦松了一口气,海珂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她很欣慰。
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回到现实,很坦然地做出适合她的选择,就是对的。
“其实沈家也不错,当年成王叛乱,他们这一房并未参与,又因已分家,没被诛连。沈畅的曾祖父任密州之州,被成王之乱影响了前途,在密州为官十年。
后来,他就致仕了,经营一些产业,挣下了不少家财,就回了津州祖籍。听说沈畅的祖父在密州娶妻生子,没回祖籍,这些年也在密州扎根了。密州由一个座小镇变成了现在的府城,繁荣富庶,沈畅的曾祖父大功一件。”
海珂松了口气,“你外祖一家在密州,想必跟他们家很熟吧?”
汶锦微微一怔,笑道:“听我舅舅说两家并不熟,我外祖父幼年离家,跟随父母到西南省做生意。那时候,沈畅的曾祖父还不是密州知州。二十年后,我外祖父带家眷回到密州,沈畅的祖父就到外地去做官了,跟我外祖家并无往来。”
早就听说周家只是普通商户,倒是赚了不少钱财,家族却没有底蕴。今日听汶锦一说,海珂更确信周家平凡,心里也平衡了许多。
“我外祖父说沈畅明年会调任密州州同,跟同龄人相比,他也年轻有为了。”
“当年,比起苏家那些混蛋,他强百倍不止,二姐姐也该欣慰了。”汶锦这句话是替海珂骂的,更是替自己的前世骂的,骂出来心里痛快。
海珂轻叹一声,觉得跟汶锦也没什么话说,就找借口回房了。
第二天,海珂跟周氏和海诚说她中意沈畅。周氏没多说,只表示马上婉拒铭亲王妃,海诚倒是很高兴。只是秦姨娘不大好,病得连麻烦也起不来了。
清华县主来访,给她带来了外面的消息,还讲了许多萧梓融主持分家的趣事。
汶锦在后花园的水榭摆下茶点招待清华郡主,海珂也在。清华郡主还带来了她两个来自江东的表妹,有些话不想让海珂听,正好让她两个表妹陪海珂说话。
“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还神神秘秘的。”
“我要定亲了。”
“是谁?”汶锦对这个问题格外关注,清华郡主大她两岁,早该定亲了。
“连纯郡主的二哥,逍遥王的嫡次子,好像是叫连灿。”
“恭喜恭喜。”汶锦起身,施礼道贺,“为什么不是嫡长子?将来能承袭爵位。”
“我不想去北疆,不想离开京城,我母妃也不想让我离开她。听说连灿要参加下一届春闱,我父王说他定能高中,考庶吉士,进翰林院,清贵一世。”
“进翰林院就到头了?无翰林不内阁,逍遥王府武将立家,培养一个文人出来,还不就是想入阁吗?以郡主之尊再做阁老夫人真真不错。”
“谁说逍遥王府以武将立家了?连洁县主的父亲就是文官,在兵部。不过他可不是自己考的,而是靠家族荫庇,这可是连洁县主最不喜欢说的话题。”
汶锦笑了笑,说:“听说逍遥老王妃要把连洁县主带回北疆去,不让她做逍遥王侧妃。逍遥老王妃这么做是为自己的孙女好,却打了太后娘娘的脸。”
“没事,我皇祖母不会计较,她们是多年的密友。”清华郡主跟汶锦讲述了太后娘娘把连洁县主指婚给萧梓璘做侧妃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是连洁县主和她母亲及外祖母一同谋划的,恐怕不会如逍遥老王妃所愿。对了,逍遥老王妃派人过来向你和周夫人道歉了吗?”
“没有。”
清华县主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逍遥老王妃明明跟陆太后说会派人向周氏和汶锦道歉,或许是事多忘了,或许是心存轻视,刻意忽略了。
“她们上门羞辱也没讨到便宜,事情过去了,道不道歉都无所谓了。”
“你不纠结就好,对了,我跟你说一件有趣的事,你恐怕还没听说。”
“什么事?”
“苏家的事,嘿嘿,苏涟不是被英王沾污了吗?苏老太太让苏涟到庙里带发修行,端淑大长公主却让苏涟不在意年纪位份的限制,嫁到英王府。
苏侯爷和叶夫人决定听端淑大长公主的,明天就把苏涟送到英王府做妾。苏老太太一气之下带苏滟苏滢去了清安寺,说太丢脸面,死也不回京城了。”
“太好了,我们去清安寺找苏滟和苏滢,对了,苏滟给四皇子做侧妃……”
清华县主摆了摆手,说:“那件事你直接问苏滟,有些事外人真不好说。我皇祖母还说苏老太太是多要强的一个人哪,架不住儿女冤家不长脸。”
汶锦微微摇头,这几年,她已平复了前生的剧痛,但并没有忘记仇恨。苏老太太是一家之长,儿孙丢脸出丑,她负有直接责任,就是她教养不严。
再这样下去,锦乡侯府是必会被连根拨起,到时候她悔绿肠子还有什么用?
“好,我见面问她,我们什么时候去清安寺?”
清华郡主想了想,“你家里最近有事吗?”
“没事,柱国公府正和长华县主分家,不过与我们一家干系也不大。我二姐姐搬到这边来,我娘教她管家记账,连府中庶务都轮不到我管了。”
“你随时都可以去看她们,可我们府上有事,我不能陪你一同去。”
“铭亲王府有什么事?”
“我二哥都定亲了,我大哥的正妃还没影呢,我母妃正筹备聘礼,要把方家小姐先娶过门。我要帮我母妃备聘礼,秋后要是成亲,还有许多事要准备。”
“我一个人不愿意去清安寺,等你忙清了再陪我去,不误事才好。”
“五天之后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清安寺清静几天。”
汶锦和清华郡主在一起有说不完,不知不觉,日影西移,她恋恋不舍送客。
送走清华郡主等人,她又回到花园独座,静静思考清华郡主跟她说的话。有些话看似很平常,说不定就能给她带来重要的消息。
等清华郡主去清安寺的这五天发生了两件事,都跟汶锦有关,令她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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