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羲保持着微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风直灌入身,刺冷的令人发怔。他有些突然的心不在焉,也许是面对眼前充满戾气的吕骜,自内心产生了怯意所致。手里刀柄微微的被暖热了一些,大口喷薄而出的热气蒸腾在面前,几近朦胧了他的视线。
手里的战刀慢慢地横伸出去了,司空羲闭上眼,而后忽地睁眼。此刻刀芒绽放,他的眼神凝住像是鹰隼,身形离地恍如箭簇,地面积雪发出咆哮一般的破风声。
吕骜轻轻颔首,对司空羲爆发性的入阵之术颇为赞赏。他单手举起了刀,以挡架式起手抬刀,身形渐动且疾步向前,迎上那直劈而来的战刀,重重的挥了出去。
巨大的金属轰鸣声震响,司空羲微微地愣了神。可是仅仅瞬间之后,收刀而下一式急出的一记“咽门雷”振动,箭步前倾,又是一记几近完美的刺击。
吕骜的刀身下摆,稳稳接住了刺击。他的脸上浮着淡笑,抬头去看司空羲,想要对他做出些鼓励,好让他不轻易放弃而对自己的刀法有那么些许失望。
可是他这时忽然愣住了,眼前的司空羲丝毫没有将败的懊恼,反倒一幅小人得逞的模样!他脊背一凉,慌忙振刀护住身,可司空羲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司空羲蹬住雪地,下摆斜刺的刺击被阻挡之后,忽然半收而自右下朝左上划弧抬起,瓦解了吕骜的防御。可这还没完,司空羲震去吕骜惊惶的防御之后,半圆的抬刀接着顺势绕后抡满了一个圆,再次袭来。
“转锋刀!”他纵声咆哮。
吕骜眼光微动,忽然笑了,他发现自己的看人资质原来并不差嘛!这野小子……倒是可以托付的。
手里的刀热的发烫,像一个沉重的炉子在炙烤他的身子,他的心也是滚烫的!
吕骜被破去的防御以几近不可能的速度再次架了起来。不过这次不是防御,而是进攻,势如破竹的进攻!他的刀同样以垂直架住猛地向上抬起,巨力瞬间击溃了司空羲全力的一击转锋刀。
司空羲脸色惨白,战刀脱手而出,竟被震落在地!他仰头看到抬起的长刀宛若行刑的刀斧再次后仰,心如死灰。
“转锋刀!?”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吕骜俯视着他,后仰的长刀携着冷风完全落下,一个相比起司空羲使出的转锋刀更为完美的圆展现而出。
“是极烈的圆!”大刀距离司空羲前一寸处停下,吕骜扔下它,将司空羲扯了起来。
“极烈的圆?”古钥和司空羲几乎异口同声,这招式与转锋刀极为相似,可又更快更烈于转锋刀。
“是转锋刀至极限而衍生出的招式,极烈之圆。它同样是转锋刀,可更上乘于它!”吕骜静静的说,“那是连北域洲上好的精钢都能够轻易斩碎的疾烈,是连猛兽都畏惧的威力!”
吕骜挑眉,审问一般看着司空羲,“如何?”
“这根本没办法比啊……我们差的太多了。”司空羲低低的说。
“那就好好练!”吕骜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头顶。
司空羲傻了,好好练?自己瞎捉摸难道还能练出花来?他偏头去看古钥,发现古钥也是一脸迷茫。
“你小子,刚想着说你聪明,现在倒是又犯傻了!”吕骜又是一掌袭来,不料却是被司空羲躲了过去,“你从一式横刀立马中能够领悟出转锋刀,已经是极为不易,就算是古钥,他也没能如此顺利的从横刀里领悟这招式。你该为自己的天赋而庆幸!”
“想要一步登天,那无异于天方夜谭!”吕骜梗着脖子。
古钥先是会意,“都督这是希望你稳扎稳打!”
吕骜微微点头,不再多说,转身看向吕柔儿,“柔儿,随为父去正房准备今晚的祭祖。”
吕柔儿轻轻的点头,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司空羲,小脸还是像刚来那样红彤彤的,身后的一众丫鬟紧随其后。
“别愣着了,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今天是冬至,夜市可不乏是个好去处。”古钥长舒一口气,心想总算安静了。
司空羲抱起两把刀,温吞的跟在古钥身后,偶尔回身张望那越来越远的吕柔儿,似乎还能看到她坨红的侧脸。
“怎么?”古钥侧着脸看他,“还在想着心上人呢?”
“她算不上心上人。”司空羲僵硬的回答。
“算不上?小姐可不会什么权谋,她只是一个深闺千金,喜欢什么就表露出来,即便是心上人。”
“你是怕我担心她在利用我?”
“不。”古钥笑了,“你就是个一穷二白的傻小子,谁会利用你这种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人?”
“师兄,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呢?”
“话里有话?我都骂的这么明白了,你居然没有发现?”古钥笑了。
“信不信我现在便将都督教给我的招式耍给你瞧瞧?”
“小子,练两年再跟我说大话吧!都督所教的刀术跟枪术,我全都了如指掌。”古钥忽的话锋一转,“而且,困扰你的问题,我想,是不是秦茵若所致?”
司空羲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古钥又提到了前些阵子酒楼里的事。
“你想说什么?”
“你在为秦茵若自责。”
“我们仅仅合伙来吕府偷了点钱,调戏了一下以前还是总管的燕易屠,之后就一拍两散了。”司空羲不解,“这个自责的问题,我想你是会错意了。”
“不对,那些都是后话了。”
“我的意思是说,”古钥盯着他,“她离开的原因。”
“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茵若在第二天禾羽区大量流民入境时,消失在了南城门边。”古钥说,“她离开的方向,只有两个。”
他凑近司空羲,伸出两根指头悠悠的晃着,“皇城与东廊山脉。”
“我想你一开始就知道她会向着这两个方向其中之一走去。”古钥的话音像是魔障,“只是你骗了她,并顺势将她赶走,拒绝了她的请求。”
司空羲只感觉后方一股冷风袭来,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因为你隐隐约约的知道,她并不单单是一个叫花子。”古钥冷冷的笑了,“两处方向,东廊山脉并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城。可她为什么会去皇城?”
“我想,这就是你不愿意跟她走近的原因。她的秘密太多,而你仅仅是个聪明的贼,牵扯进一些麻烦的事情,于你并无好处。”
“闭嘴!”司空羲低低的咆哮。
“可你动摇了。”古钥根本不停下,“你对你懦夫一般的行为,感到深深的自责!”
“可你他妈的知道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司空羲忽的扬拳去打他,却被轻易的接住了。
“知道么?那个拥有狮子一样的眼睛的老者。”
“狮子一样的眼睛……”司空羲愣住了,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那一晚,我们在酒肆里醉酒后,谈到秦茵若的事情,而跟前的那个老者似乎有明显的触动!”
“可那又能说明什么?而那个老者又是谁?”司空羲越来越觉得事情朝着复杂的情况发展过去了,他已经对这件事感到愈烈的扑朔迷离。
“绝对与秦茵若脱不了关系!”古钥的声音透着斩钉截铁。
司空羲怔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手里的两把刀渐渐的滑落在了地上,被已经像层薄被的雪层盖住,温热的刀柄再次变得阴冷下去了。寂静的庭院里,再没有一人的声音,古钥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他的头上。自己那日在流民的队伍里,看到的那有着象牙白色的眼翳,以及绽放着冷锋的狮子瞳……会是他么?
“好了,看来我的推测是对的。”古钥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忽然笑了,“你的确是在自责。”
司空羲茫然的看着古钥。
“看我干什么?”古钥转身朝别院走去,“你似乎忘了我所属的是哪一司。监察跟审狱,我深谙其道。”
“你在套我的话?”司空羲嘶哑的问。
“你说呢?”古钥只是笑。
“但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司空羲有些恼怒,“是来嘲笑我的懦弱么!”
“不!”古钥顿住,“我他娘的不仅要嘲笑你就是个怂包,是一个蠢货!我还要告诉你,这件事对你非常的重要!”
“为什么?”
“秦茵若与徐济的死,脱不了关系!”
司空羲的眸子猛地一缩,腿有些发软。
“看来你想到了什么。”古钥返身盯着他,“你想的没错。秦茵若所在的那个村子,凡是与她有些交集的,都死了。”
“有人在找她,但似乎她不愿意回去,可那个人很可能会是那日所遇见的老者!”古钥踱着步子,语速变得快了,“你能明白么?那个找她的人,是个杀人如草芥的屠夫!而她,似乎并不知道这事!”
“我该怎么找到那个人。”司空羲的声音,似乎冻成了冰霜。
“不用急,那个老者总会再次出现的,而他下一次出现,手里的战刀将会朝你的头颅劈斩下去!”古钥说,“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实力去面对他。否则凭你现在这幅样子,连直面他的勇气都没有!”
“那平滑而疾烈的挥砍,似乎连都督要做到如此,也颇为麻烦。”古钥喃喃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