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羲趴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个照拂他许久的易煜慢慢地摔下,胸膛里的那抹炽热已经被搅碎了,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他竭力地用双手刨着地上冰冷的泥土,想要站起来。但还是倒下了,作为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孩子来说,直面一位武力极强且几乎从没有溃败的狼王,该是多么的困难。更遑论,他还尝试着反击。
司空羲摸到了自己的剑,那把沉钧,可一切都结束了。他拄着剑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向了古钥。古钥已经昏过去了,无力的手还在死死地抓着他的腰刀,双腿上的伤势渐渐结了痂,但一经颤动就会再次撕裂。
空前的绝望涌在了司空羲的头顶,而那种濒死的情景又一次展现在了他的面前,正前方,老狼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司空羲惊恐地想要后撤,可是他伤的太重了,连站起都耗费了所有的力量,他的眼瞥在了身旁的古钥。
“孩子,我记得……你的名字,是叫司空羲吧?”将擦拭好的直刃刀扣进刀鞘,走近了司空羲。
司空羲下意识退后半步,伤口撕裂的痛楚令他猛地一震,拧紧了眉头。宁烨一愣,忽然笑了。
“我也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孙女。”他说,“多么美妙的年龄。”
“如果你想杀了我那就尽快!”
“哦?”宁烨盯着他,“为什么要急于受死呢?”
“你不该让我有活下去的机会的……”
“为什么?”
“因为我终究会杀了你……”
“杀了我?”宁烨大笑,“如果你做的到的话,那就尽管试试吧!”
“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会后悔,我很庆幸这么早就发现了你。”老狼的眼里呈现出幽幽的淡光,“因为你还太弱,而弱小会造就你的急于变强,不是么?”
“你……”
“我想了很久要不要杀了你,你的眼神太锐利了,就算是我,也会有一瞬的失神而后怕。仿佛……就像是一簇火在灼烧着我。”
老狼的眼对上司空羲,像是在看一头尚且年幼的猛兽,“你没有必要把我看做仇人,我也只是依照帝王的命令行事。易煜的死,是必然的结果,甚至是吕骜,也会被我砍下头颅。加入狼顾,我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向帝王挥出致命的一剑。”
“广皿的狗王我当然会杀掉他!”司空羲猛地拍下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愤怒的几乎要哭出来,“你们狼顾也是……”
“呵呵……很好,”老狼吸了吸气,慢慢皱紧了眉目,“如果你可以活到那一天的话……我当然不介意再扼杀一个。”
这时,寂静的山野忽然变得躁动了,凭着清幽的月光,可以模糊的看清,不远处的尘土飞扬激荡。宁烨的话止在了半空,他眯了眼去瞧那来势汹汹的飞尘,有些不安的预感。
“嗖!”
破风声传来,他猛地用手探向面前,稳稳地抓住了那支利箭。磨损锈了的箭簇散着难闻的气味儿,老狼使劲一握,就将箭簇从杆上掰断了下来。而卷携着飞尘的那队人马也显露了身形,立马于宁烨的面前。
那整齐的高蹄战马上坐着的,是一袭的黑色大氅,里面的武士全都是些久经沙场的悍将,褐色的眸子里充斥着冷漠。
“大都统,狼顾十二骑司长燕易屠前来助阵。”头马上的男人滚鞍下马,抢跪在宁烨的面前。
司空羲静住不动了,死死地瞪住了燕易屠,那神情,简直是要将其生吞活剥。
“燕易屠?你来做什么?”宁烨低低地发问。
“昨日听说都统要一人前往城外,诛杀羽司的易煜,吾等怕都统会出了意外,就决定跟来协助都统。”燕易屠的头放的极低。
“现在已经结束了,”宁烨的手里搓着那支掰断的箭矢,“还是说,你们想用这支箭矢射穿我的心脏?而不是易煜的?”
燕易屠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惶惑的窘迫,“都统这是何意?吾等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那这是什么东西?”宁烨猛地将箭矢扔在了燕易屠的脸上,阴阴地笑了。
“这!这怎么可能……”燕易屠回身去看战马上的下属们,忽然怒了,“李三权,你给我滚出来!”
马队的后方慢慢地有一匹马朝前踏蹄,马匹上的男人跳下马,持着那两把象征他身份的板斧,委着身子半跪在了宁烨的面前。燕易屠恼火的一巴掌抽在了李三权的脸上。
“李三权,你疯了!要是伤到都统,就是把我们俩都杀了也没用!蠢货!”
李三权将头压低快至地上,眼底显现出十足的愧疚与些许莫名的狂热,“请都统定罪!”
宁烨就这么站着却不急回应他们,苍老的面颊上紧皱有如虬龙。他在笑,阴冷的像是一只诡谲的狡狐。
“上次见面的时候,也还是你们两个跪在我的面前等我下罚你们吧?”
燕易屠愣了一瞬,又谄媚地笑了,“都统……您这是什么意思?”
“比起我来,你的这份隐忍狡诈才更适合当这狼顾的狼主吧?”宁烨忽然问。
有破风的斩刀声音响起,宁烨一惊,猛地从腰鞘里拔出直刃刀,挡在了身前。是李三权的两把板斧,那本该让宁烨身首异处的杀器,只是最后被他极快的抽刀给挡住了。
“你的话太多了……”李三权冷冷地注视眼前的老狼,眸子里藏着面对强大敌人的火热与跃跃欲试。
“杀了他。”燕易屠同样站了起来,朝后方十余狼顾士卒下令。
所有的人都抽出了藏在战马身上的箭矢与硬弓,他们拉满硬弓的速度快的就像疾驰的烈马,齐齐对准了不远处的宁烨,前不久还是他们的大都统的狼王。
“你们筹备这次计划多久了?”宁烨轻易地格住了那两把板斧。
“将死之人需要知道这些么?”燕易屠无声笑了,手慢慢地摆动向前。
所有的箭矢一齐射向前方,宁烨忽然朝后退去,猛地一记手刀将傻了的司空羲击晕,手里的直刃刀极快的翻转挡下那些飞驰的利箭,短短的几息时间内,他就将所有的箭矢都击落在了地上!而李三权的板斧也已经奔涌着出现,可是宁烨空暇的左手又忽地从腰间抽出了第三把刀,极为霸道的扛下了那两把板斧的攻势。
“那现在呢?”宁烨又一横推,竟将李三权的力全都卸下了,“谁才是猎物?”
“推迟到现在才对我动手,而不是在那片荒漠里,一群妄自尊大的叛贼,难道你们已经自信到了足以等到完成任务后也能对我出手么?”他说,“是谁让你们动的手?”
“大都统您觉得呢?差点忘了……现在的您,已经不再是大都统了,而是我燕易屠。”
“笑话!”宁烨猛地踏前,手里的直刃刀像是卷起了滔天的浪潮,直斩向了燕易屠。
燕易屠立时反应过来,他后撤中拔刀,合与飞速赶来的李三权形成了对垒之势。余势散去,燕易屠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他后怕地抚了抚震痛的手,不敢直视宁烨的脸。这头老狼真正的怒了。
“广皿的武王才是真正派你们来杀掉我的吧?”宁烨阴阴地。
“可以说,您猜对了一半。”燕易屠冷笑,“武王的确下令杀掉你,但任务本该是由虎巳的大都统白玹来完成,只是他还有别的任务在身,这项绝佳的计划才落到了我的手里。”
“真不愧是我狼顾的孽种,天生即有反骨。但你还差点火候,而这会害死你。既然知道我的手段是怎样的,又怎么会动这极其愚蠢的心思呢?”
燕易屠没有回答,他猛地跳向了一边,身后的第二波箭矢又被士卒们拉满了。宁烨没有挡,他直直地冲向前,想要以手中的直刃刀砍下燕易屠的头!几支箭矢走了空,但仍有一支箭矢冲向了他的额头。他忽地张开手,用手腕去护住脸。金属的碰撞声迭起,他的手上竟绑着两块紧致的铁质护腕!
漆黑的环境里,宁烨逼近了燕易屠,将手里直刃刀挥动砍向了他。刀斩肉身的声音,他是再熟悉不过的,这也意味着,燕易屠已经被他砍成了两半!
“真不愧是您啊……”燕易屠的声音从阴影里浮现,他拍着手,蔑然地笑。
宁烨一惊,他伸手拽住被自己砍断的人,定眼瞧了瞧。那是一名狼顾的士卒,而不是燕易屠!
“下属的命都是为自己的成活而存在的么?这么说来,那个时候……你也是用了一个下属的命来换取了我的信任。这份狠厉,该说不愧是我狼顾的属下么?你倒是与那项之燚同日而语。”宁烨将直刃刀收回了刀鞘,双手握住那第三把刀,一柄极重的宽背战刀,剑脊厚的惊人,“现在还有什么手段么?没有的话……就赴死吧!”
李三权从侧翼将板斧切入,可是却被宁烨一撤而躲了过去。一着不中,他看着宁烨返身回击的一刀,架起板斧硬是接下了那磅礴的刀势。但宁烨没有收刀,他一脚踹在了李三权的下腹上,引起一阵尖声嘶吼,就连脚上,他都绑着极重的铁片用来重创敌人,真正的将所有能用的部位全都武装了个遍。可是他的攻势还没完,被格住的刀已然收了回来,而李三权已经没有机会再去防了。
猛烈的寒风刮袭着宁烨的脸,他觉得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刺过来了,像是一条窥探猎物的蛇露出了獠牙,猛地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