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这样一个明显的发光体出现在场中,就好像黑虫,万星丛中的皎月,除非周围的人都是瞎子才不会注意到。
虽然在场的都是向来见惯风雨处变不惊的大人们,却仍旧无法掩饰脸上对于眼前这男子的惊艳神色。
但是斯人目不斜视,身子笔直,向着舞池中央那两人身边走过去。
察觉身后有人靠近,而且是某种熟悉的,叫人讨厌的气息,常之望着女皇的眼睛忍不住轻轻一眨。
后者终于一笑,手松开。
常之如蒙大赦,蓦然后退一步。
就在这瞬间,张易之脚下踏步,身子一转,人已经出现两人身边。
常之转头,怒视来人。
张易之浑然不怕,似笑非笑看着他,却不说话。
如果是别人,这一笑就是单纯一笑,亦或者代表打招呼罢了,但是这笑容既然出现在易之大人的脸上,那不免就生出别样的感觉来。
如果用一个高雅的词来形容,就是“不怀好意”。
如果干脆用一个低俗的句子来形容,那绝对是“一种类似于猥加琐的笑容”。
当然,这也仅限于常之心中的定义。换做寻常男性女性,不免会赞叹那是星光一样耀眼的灿烂笑容吧。
可是究竟是苦是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易之现在就是自知。
在对上女皇陛下目光的瞬间,张易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这女人脸上的笑还真是讨厌。那么透明,又笃定,似乎算准了他会过来……
易之心头砰地一跳:是的。她地确算准了自己会过来。而他真地就这么乖乖过来了。这好像跟预期所想不同……可是,为什么?哎呀呀不好,中计鸟……
都怪自己一时没沉住气,想到这里,张易之心头不由得一恼。
但心里越气,那如花似玉的脸上笑意可是半点没有减。
他曼声说道:“两位,真是好兴致。”
既然已经亲自来了。他索性就演戏做全套。脸上带着那种略带轻薄的笑,成功地怒到旁边的燕国公之后,便调转目光看着女皇陛下,笑问:“我是否打扰了?”
这种笑容。摆明了就是来糗你们的。羞愧吧,无地自容吧,奸情被当场捉住,看你们说什么。
常之不语。他只看着女皇陛下。
自从见到这人之后常之就打定主意,绝对不会再跟他多说一句话,陛下说她有分寸。那么他就等待好了。
出乎张易之的意料。女皇陛下望着他,极其诚恳地答了一个:“嗯。的确如此。”
这个答案非常的坦白,同时因为坦白,杀伤力也够强。
张易之张了张嘴,细长的眉端挑了挑,怒气加着憋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常之望着女皇脸上一闪而逝的促狭。再看看张易之那顷刻间地迷茫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过头露出笑容。
就在三个人——其中两个好像得意的小狐狸一样心中暗爽,其中一个比较愤怒可惜无法发作——无比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做啥的时候。有人适当地露面。
“张先生,幸会。”
这声音……
清癯的身段,虽然瘦但腰仍旧挺得笔直,出现在三人面前的,赫然就是安老爷子,安嘉义。
武则天原地不动,常之却踏步转到她的身后,张易之眼睛从女皇面上扫过,跟来人碰面,矜持地点头:“安老先生大寿,张某怎么能不来祝贺呢?”
救星在前,易之大人摇身一变,原先轻薄之气荡然无存,居然一派斯文,彬彬有礼,浑身上下散发着磅礴君子之气,刹那间宛如换了一个人。
安嘉义看在眼里,心情更是不错,望着年轻人面露笑容,诡异地赞了两声:“难得难得,”又转身热情地让,“来,一起这边来。”
武则天冷眼旁观,看到安老头用一种望见“奇葩”地眼神看着张易之,心中不由地一动。这种目光,仅仅在安老头看见连城靖以及常之的时候才惊鸿一现过,没想到……
眼前地人儿风雅地露出了淡若清风般的笑:“既然如此,一定要跟老先生长谈一番,安老先生,先请……”
微微躬身,右手贴在腰间,举手投足一派迷人绅士风范。
安嘉义十分嘉赏,脸上笑意止不住。迈步向前,走了才半步,忽然停住,转头,收敛了笑意瞥了武则天一眼,沉声说道:“眉儿,你也一起来。”
论起变脸这绝学,安老爷子也算功夫独到。
武则天只好含笑点了点头。安嘉义这才转身,重又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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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沙发边走过去的时候,女皇隐约觉得脚疼。
万恶的高跟鞋,朕果然是不该强撑的。眉头一皱,女皇已经打定主意为自己地安危着想,一定要废黜这奇怪地刑罚。这般想着,便分了神,脚下不由地一滑。
但就在这片刻,身边刷地伸出两只手来,端的及时无比。
黑色袖管底下一节皓腕皎然生光,毫无疑问是为常之,另外一边,白色袖管上金色纽扣迷人双眼,纤纤玉手毫无瑕疵,却是易之大人。
条件反射伸手相助的两人目光相对,空气之中顿时电流四窜,电地无数倒霉微生物发出无声呐喊。
但这也是瞬间的事而已,易之大人反应迅速,飞快地收手,快的让人感觉那个动作不过是斯人因为身体太僵硬而活动了一下手臂而已。
与此同时常之则毫无疑问地伸手,坚定扶住了女皇的左肩。
走在前的安嘉义丝毫没发现这个异状。他春风满面地坐回沙发上,易之坐在对面,武则天陪坐安嘉义右手边上,常之则依旧站在女皇身后。
“江山代有才人出。”
这是安嘉义落座之后的第一句话。
他的眼睛垂下片刻,随即抬起,坚定地望着对面的张易之。
易之大人只好露出了古典又含蓄的笑容,三分自谦,七分内敛。以往的张狂仿佛被他掘地三尺深埋,连一丝残骸都不见。
很显然,向来冰雪聪明的他明白何种姿态最能打动眼前这风骨洒然的老先生。
常之看着易之脸上那种做作的笑,迷惑地想,若不是对此人有相当一部分的了解,恐怕自己也会沦为安老先生这样地步,对他推崇有加吧。
江山代有才人出……用在张易之身上,真是糟蹋好句子。依照吾看来,‘江山代有妖孽出’倒是十分妥帖。想到这里,常之恨不得将张易之身体内邪恶的本质拉出来供人瞻仰。
但那不过梦想而已。
女皇陛下倒是泰然处之,丝毫不惊。一派安静倾听状。
“起初我只是听说易之救了……”扫一眼身边的武则天,把“不孝女”三个字吞回去,“眉儿,所以才想见一面的。没想到后辈青年之中,居然会有如此杰出人才,易之小友的才情以及涵养都着实叫人敬佩。”安嘉义缓缓地说。
“安老先生谬赞了。”某人继续装乖巧中。而且十分投入,眼睛里纯洁之光乱闪,很有几分走火入魔的征兆。这场景如果换成是一个女人,那场景倒微微类似“昨夜洞房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了。
“绝非如此,”安嘉义点点头,“真是难得真是难得。只不过,我略微觉得不解……为何你会混迹演艺界呢?以易之小友你的资质,混迹那种藏污纳垢之地,真如美玉暗投啊……”
安嘉义摇头,仿佛叹息自家孩子误入歧途一样。
他本来就适合那种地方——常之嗤之以鼻。
易之大人不惊不沮丧,反而昂然说:“古人云,所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易之自认没有大隐的本领,去也自认,就算在藏污纳垢之地,易之亦能出淤泥而不染,不坠平生之志。”
“好一个中隐隐于市……好一个不坠平生之志……”安老先生击掌赞叹,重新转头望武则天,意思是:不孝女,看人家。
女皇察觉那目光之中略觉恼怒,笑意不改,心头只是莫名。
幸亏安嘉义只是瞪了她一眼,才又转过头去,跟张易之重新攀谈起来。
武则天叹一口气,不动声色望了张易之一眼:易之啊易之,你还真是谦虚。别人不知,朕还不明白吗?武朝之时,若非朕暗地控制,你“隐于朝”的本领,还算差吗?
而张易之说完,亦及其无辜地望了女皇一眼,两人目光相对,都发现对方眼里暗藏的台词。一时之间再度谋杀空气之中倒霉微生物若干。
就在三人对座,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之时,却有几个人有点寂寞难受。
一个举着杯,礼仪出众,跟商界大鳄们应酬交谈,目光却不时扫过去的,是连城美男。
一个缩在角落里,苦着脸痛惜自己可怜的脚,顺便应付身旁不停对自己嘘寒问暖美女们的,是医师南者。
而一个,则躲在阳台边上,一边望着沙发上那出众的人儿,一边心情纠结潮湿的快要滴出水来,透过玻璃窗看过去,那原本妆容精致的脸,隐约被风吹得有点表情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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