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达海第二天一早就钻进了福康安的营帐,两人单独在里面谈了足有半个时辰,间或听到努达海高高低低的吼叫声传出来,于是守卫在营帐前的士兵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尽量移远了些,直愣着眼睛装聋。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你将新月就这么送走的!”在新月去留的问题上,面对着油盐不进的福康安,努达海丢下最后一句话,转身气呼呼的走了出去,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无意识间去掉了“格格”两个字,而满面铁青留在原地的福康安神情则有些莫测了起来。
新月最终还是留在了大军之中,不过并非是因为努达海强硬要求的态度,毕竟这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独断决定的事情,还需要听取众位将领的意见,新月未能被送走的缘由,是因为自她昨日昏迷之后直到现在还并未苏醒,并且开始发起烧来了。
不管过程如何,对于这样的现状,骥远是担忧中又掺杂着欣喜的,现在是训练、执勤结束之后,他转身就往新月现在暂住的大帐里跑,端茶递水还有煎药,几乎所有事务都包揽了下来,福康安倒是没有说什么,毕竟这些事情总是要派人去做的,既然有人心甘情愿,当然正好,而努达海也保持着沉默,只是谁也不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曾在远处盯着新月的大帐发了许久的呆。
昏睡了一天一夜才在呻吟几声后终于睁开双眼的新月,眼前出现的便是骥远那溢满了惊喜的眼眸,呆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确是到大军中了,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念念不忘的福康安,不由得心如小鹿般乱撞,脸上就现了淡淡的红晕,完全忘记了面前还正杵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骥远。
看着十足是一副娇羞小女儿相的新月,骥远没能控制住自己,上去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而后者则悚然一惊,直接将手抽了回去,抬头瞪向骥远,又惊又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怎奈新月身体虚弱,语音绵软无力,听起来倒不像责怪,倒让骥远觉得她只是因为过于羞涩,忙急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绝对不是故意唐突你的,我,我只是……”他本来并不太善于言辞,焦急之下更不知该如何解释,便有些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起来。
新月只是低着头,并不说话,骥远越发着急起来,终于一咬牙决定豁出去,握紧了拳头双眼熠熠的盯着新月,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新月,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意。”
新月闻言身躯猛地一颤,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来,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骥远,眼中满是惊慌,声音略带了些颤抖的说道:“你乱说些什么?我完全听不明白。”她心里居然以为骥远是知道了她与福康安的事情,想要威胁自己,便有些害怕了起来。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确实有些委屈了你,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了我们未来的幸福去奋斗,去争取,虽然我现在只是伍长,但是我会努力去博一个配得上你的位子,请你相信我!”骥远畅想着自己的宏图大志,满怀期望的等待新月给予自己肯定的回复。
新月的脸色在这番话后略略有了些缓和,提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眉目间带了些淡然的说道:“骥远,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我对你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请你不要再自说自话了。”
幻想瞬间被打碎,骥远表情还没来的及切换过来,傻笑还挂在嘴角,心却已经刺痛了起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怔怔往后退了两步,不死心的说道:“你万水千山来到这里,难道不是因为我?我知道自己现在还配不上去,可……”
“不管你以后会怎么样,我们两个人之间也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新月打断了骥远的话,毫不犹豫的在他伤口上撒了把盐。
骥远猛地抱住脑袋,痛苦的嚎叫了一声,转身像头负伤的野兽般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奔到马圈随手牵了匹马骑上就狂奔而去,看守马匹的士兵见状觉得不妙,他自然认得骥远是努达海的儿子,连忙去营帐禀报,岂知努达海并不在帐中,他便又匆匆来找福康安。
福康安听了来人的话,稍作沉吟便点了几名亲卫,吩咐他们朝着骥远离去的方向分开追寻,待他们领命策马而去后,他才重又回到帐中,看着攻防图再次皱起了眉头。
巫山地势奇险,十三家军又骁勇善战、不惧生死,众将领夜以继日,始终未能商议出好的计谋,实在是让人很有些头疼,偏偏这时候主将努达海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居然有些心神恍惚,议事之时频频走神,这样众人或多或少有些不满起来,就连跟着努达海多年拼战多年的将领也颇有了些微词,这让福康安更有些心烦,若是在这样下去,恐怕会导致军心涣散,虽然现在他还可以使手段压制住,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策,现在如果不能够速战速决攻下十三家军,那么他们很有可能会迎来一场败仗。
福康安心烦意乱的时候,新月却努力平定了自己的心绪,走出帐门唤来不远处守卫的士兵,吩咐他去请福康安来自己这里,那士兵很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可毕竟当日夜间骥远那番喊叫,让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面前这个人是个格格,他不敢也不能无视新月,只得找福康安通传去了。
新月怀着忐忑不安又娇羞万分的心情又等了好久,福康安才终于带了名亲卫在帐外求见,新月忙让他进了帐子,又想遣退跟在福康安身边寸步不离的亲卫,不过却被福康安毫不犹豫与的拒绝了,只得作罢。
福康安例行公事的问了问新月的身体状况,根据她的回答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可以安排人送她回京,新月却并不知道福康安所想,觉得福康安这是在乎自己的表现,几乎感动的一塌糊涂,双眼紧紧盯着福康安,泪水迅速溢了上来,盈盈欲坠。
“奴才会尽早安排人送格格回京,请格格勿要担心。”当这句话从福康安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原本顾及着有旁人在场因此一直低垂着头不曾表现太过的新月猛然抬起头来,满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福康安。
“你要让我回去?”新月彻底无视了福康安的那名亲卫,颤悠悠的开口问道,语气里满是被背叛的心痛。
“这里不是格格可以待的地方。”福康安淡然说道,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新月再蠢也能看出来福康安的疏离,可她不明白为何会是这样,明明在荆州的时候,他是那么保护着自己的,突然想到和纯,便冲口而出道:“你明明知道我对你……可是因为五公主?”
福康安顿时沉下脸来,冷着声音说道:“格格慎言!奴才自忖克己守礼,从未有僭越之处,想来五公主也并不会有失礼于格格之事,请格格收回方才的话。”
“她不会?”新月抑制不住情绪,抬高了声音说道:“你可知道她差点杖弊了云娃?你也知道因为她我被禁足漱芳斋?你可知道她……”
“够了。”福康安长身站起,打断新月的话,声音愈发冰冷起来:“纵使格格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可奴才相信那也定是格格有错在先,五公主才会小施惩戒。”
“你就那么相信她?”新月声音里带了些颤抖。
“自然。”福康安回答的斩钉截铁,半刻未曾迟疑。
新月感到很是惊恐,心里绝望的感觉不断涌上来,好像要将她淹没一般,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异常艰难的开口问道:“那么你对我……。”
“我不管是眼里还是心上,唯有和纯一人而已,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福康安又是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新月的话,此刻他没有自称奴才,也并未称呼和纯为五公主,新月被他语意里的坚决震得呆在当场,再也说不出话来。
“奴才告退。”福康安拱手甩袖,转身大踏步的走出账去,被当成透明人半晌的亲卫依旧随身跟在后面,福康安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该知道应当怎么做。”
“方才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身后立刻传来了句话,福康安微微郃首,不再言语。
新月眼见着福康安的身影出了营帐,想着刚才他提及和纯时的模样,终于明白自己心愿成空,心痛的不能自已,俯在床上失声痛哭,直到一双大手抚上她的发丝,包含了心疼与怜惜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月牙儿,莫要再哭了,我的心都快听得碎成千片万片了。”
与此同时,骑着马无头苍蝇般东撞西撞后被甩下马来的骥远俯卧在半人高的杂草从里,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数个晃动的人影,脸上满是震惊的神色,虽然距离并不太近,可他还是看出来了,那些人穿着打扮,明明就是十三家军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说,雁姬是跟努达海和离呢还是和离呢还是和离呢……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