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丘和睢阳,在宋国都是庞然大物。而双方也都不是孤军奋战,他们的背后都有着强大的盟友。因此一待双方想要决战,就开始拉自己的盟友来为自己站台了。
陶丘向睢阳宣战过后不久,楚国立即就旗帜鲜明的表明了态度:陶丘君以臣背君,是为不忠!楚国当为宋君做主,讨伐陶丘以下犯上的谋逆之举!
楚国的表态,立即就引来了连锁反应。赵雍听说了楚国的态度以后,也同样表态:华戎和乐成才是宋国的乱臣贼子,以下犯上,囚禁宋君!陶丘君作为宋君之弟,宋国宗室,在如今宋国危急的时刻清君侧,是正义之举,赵国将全力支持陶丘!
赵国支持陶丘,并没有直接出兵宋国来帮助戴言,而是直接出兵魏韩帮助这两国抵挡楚国的入侵!赵雍看得很清楚,宋国的内乱,相对于当前天下大局来说,不过是一场“茶杯里的风暴”,乃是无关紧要的。楚国是不可能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宋国内战中的,赵国只要通过合纵来压制楚国,在战略层面牵制楚国,就是对戴言最好的帮助!
有了赵国的帮助,魏韩两国应对楚国的入侵,就更加有底气了。在这样有可能发生天下大战的时刻,秦国在张仪的指导下,选择了坐山观虎斗,想先看看三晋与楚国之间的成败!
在如此情况下,天下间唯一有可能干涉宋国内战的,也只有位于东方的齐国了。齐国相对于整个宋国,本身就是一个体量更加庞大的大国,在如今宋国内乱的情况下,齐国相对于双方无疑都是一根粗壮的大腿!陶丘和睢阳,谁能够抱上齐国这根大腿,得到了齐国的支持,谁就能够取得内战的绝对优势!
于是陶丘和睢阳,都不得不派出了最优秀的外交人才前往齐国争取支持!
齐国临淄,两个年级轻轻的少年一脸的风尘仆仆,从西方进入了这座繁华的城市。
“兄长,你说,我们这一次到齐国来,能够完成曹公交给我们的任务吗?”年纪较小的少年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位年长的少年,一听自己的族弟如此没有自信,就鼓励他道:“苏代,我等好歹也是鬼谷先生的亲传弟子,你怎么能这么没有自信?想那齐国,都不过是一群见利忘义之辈,又怎能知道纵横术的精妙?君不见,魏人张仪以布衣之身,区区口舌之利,就能够为秦国豪夺大片领土,成为秦相,显名于天下!此乃我辈奋起之机也,吾当勉之!”
此人给了自己的族弟以鼓励后,他的心头又开始浮现出了一个倩影,这个倩影方一出现就给了他巨大的动力!随后他开始紧握拳头,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齐国宫城走去!
齐国朝堂内,齐王以及齐相田婴,乃至齐国众多大臣正在商议宋国内乱一事。这时,一个侍卫走入殿中,对着齐王汇报道:“大王,宋使苏秦求见!”
一听到有宋国使者到来,齐王立即来了兴趣:“宣宋使觐见!”
苏秦虽然仅仅是一个弱冠少年,并且第一次见到大国朝堂的威严,然而他却是丝毫不惧。一来到齐国朝堂之上,他就对着齐王行礼拜道:“宋使苏秦见过齐王!”
齐王乃至齐国所有朝臣,对于一位如此年轻的士人,竟然有着这样自信而得体的表现,都不由得啧啧称奇。
所有人中,唯有田婴对苏秦的态度极为冷淡,他直接质问道:“苏秦,你说你是宋使,可是代表宋君来我齐国朝觐?若是宋君使者,那就把宋君的符信交上来,让我们确认一下!”
田婴如此态度绝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就在昨天,他的亲家,乐成开始派出使者来到临淄,给了他一大推的承诺,让他务必使齐国站在睢阳一边,打击陶丘!如今又出现了一位宋使,就自然是子偃派来的人了,这是他天然的敌人!
苏秦见到田婴站于首位,虽然不认识此人,但也瞬间猜出了此人的身份。他回答道:“靖郭君见笑了,如今宋君已为乱臣贼子囚禁,在下又如何能够得到宋君的符信呢?如果靖郭君怀疑在下的身份,在下这里倒是有一份符信,可让靖郭君一观!”
说完,苏秦递上了代表自己身份的符信。田婴冷淡的将其拿到手中,随意的翻看了以下,就完全确认了此人的身份。他随即说道:“你是子偃那小子的使者,又怎么能够代表宋君,代表宋国?来人,将此人轰出去!”
旁边的侍卫,一听到田婴的吩咐,立即就走上前来,准备将苏秦赶出去。
苏秦见此,立即向坐于上位的齐王盈盈一拜,随即又大声斥责田婴:“靖郭君,你的做法也未免太过了!如今乃是在齐国朝堂之上,纵然要驱赶他国使者,也必须得到齐王的许可!如今齐王并没有任何举动,你就想让我离场,如此举动将齐王置于何地?”
苏秦此言一出,齐王虽然依旧没有说什么,然而他见到这么一个弱冠少年,竟然能够和田婴硬怼,嘴角也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笑意。
对于苏秦的离间,田婴内心大怒,然而他多年执政以后,日益老奸巨猾,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异象的说道:“子偃以下犯上,以臣犯君,仗着手中有边邑陶丘,就敢挑战宋君,此乃犯上作乱之举!我齐国乃堂堂大国,怎么能容忍乱臣之使者到我朝堂之上?”
说完,他想起了苏秦方才的挑拨,他强制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对着齐王说道:“大王,子偃本身作为宋国的乱臣,他的使者又在齐国朝堂上如此放肆,在下恳请大王将其驱逐出齐国!”
齐王自掌权以来,一直深受田婴势力的逼压,如今来了一个能给田婴添堵的人,他虽然面上不露声色,但是内心却是非常畅快的!对于田婴让他驱逐苏秦的举动,他直接对苏秦说道:“苏秦,你乃是子偃的使者,不是宋国的使者,记住了,我宋国是不可能承认如今的子偃能代表宋国的!然而子偃毕竟在我齐国待过,如今还有我齐国上大夫的身份,寡人也不能对子偃的使者太过苛待。谅在你年幼的份上,我就饶过你这一次的举动,记住不可再犯了!”
齐王的话语之中,丝毫没有提及田婴的放肆之言,而只是关注苏秦所代表的身份上。这样明显拉偏架的举动,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了齐王的态度了。
苏秦也瞬间懂了齐王的意思,立即对齐王拜谢道:“齐王宽宏大量,苏秦感佩!”
齐王对此毫不在意,而田婴刚刚吃了一个瘪,也不想和这弱冠少年直接起什么冲突。随后,田婴使了一个颜色,齐国朝臣中立即站出来一人,对着苏秦质问道:“苏秦,你既然代表子偃前来,想来就是让我齐国支持陶丘,帮你们取得内战胜利吧?我们先不谈你们宋国内战,谁是谁非,我就想问:若是我们帮陶丘,你们能够给我们什么好处?”
见到对方如此直接的质问,并且索要切实的利益,苏秦丝毫不敢耽搁的说道:“宋国作为齐国的属国,每年都会献上大量的贡赋。只要齐王能够支持我陶丘,我家主君定然能够荡平内乱,凭着这功绩定然能成为宋国国相,到时候我家主君可以将之前宋国给齐国的贡赋提高三倍!”
听到苏秦的条件,田婴立即站出来,哈哈大笑:“哎呀,子偃这家伙把陶丘给经营得如此繁荣,我本来以为他是一个大方的人,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小气!且不说子偃本身就是一个乱臣贼子,他想反抗睢阳,这是要冒多大的风险,竟然只是给区区三倍的贡赋就想将我齐国打发,简直是太看不起我齐国了!
告诉你,在你抵达齐国之前,睢阳的使者早就赶到我齐国了,他们向我国许诺,只要我齐国能帮助剿灭叛乱,宋国将割让陶丘给我齐国,并承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给我齐国的贡赋提升到十倍!我齐国如果站在睢阳背后,伸出一个手指头的力量就能将你陶丘攻灭,并收获如此巨大的利益,我们又为何要帮助你陶丘呢?”
苏秦从田婴口中听到了睢阳竟然给出了如此丧权辱国的条件,也是大为惊愕。他的脑子飞快运转,不过短短时间,他就理清了思路对齐王以及齐国众臣说道:“睢阳给出了如此厚利,在下也是异常惊讶。然而齐国若是以为简单站在睢阳的背后,就能够获取如此重利,在下不得不说,齐国有些过于乐观了!
小子家族乃是东周商贾出身。从小,家父就告诉我:一笔生意,若想赚取百金,那么至少就要投入五十金的成本;想赚取千金,就至少要投入五百金的成本!睢阳给到齐国的代价确实大,齐国动心这是情理之中的!然而齐国可有考虑过,如此重利的背后,需要付出多高的成本?
在我离开陶丘之时,曹公已然征发整个陶丘力量,集齐十万大军,预备与睢阳决死一战!这些年,陶丘在曹公治理下,政通人和,士民归附,已得人和;陶丘又紧邻济水、菏泽,城墙高耸,易守难攻。齐国若想攻取此地,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齐王可有考虑?”
听完苏秦的解说,田婴立即反驳道:“我齐国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自然是由我齐国来承担。我只知道,若是我齐国站在睢阳背后,帮助宋国平定内乱,就可以得到陶丘!陶丘地处天下水运中心,掌控着天下的商业来往,一旦我齐国得到此地,就可以通过此地控制整个天下商业来往!到那时,我齐国就可以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强国,而我王,就可以成为天下的霸主!有了如此重利,我齐国付出一些代价,又有什么了不起!”
坐于主位上的齐王,一听到“天下霸主”四个字,立即就有些激动了。天下霸主,这是天下诸侯们都追求的目标!作为齐王,他自然也想成为天下霸主!
苏秦一直在注意齐王的反应,当天下霸主的诱惑出来,苏秦就能够敏锐的判断:齐王动心了。
这是对陶丘最不利的事!他在心中默默思量道,随后他很快想出了理由来反对:“天下霸主,确实是至高无上的诱惑,然而若是仅仅为了这么一个虚名,就要把齐国拖入一场豪赌中,在下不禁为齐国的未来担忧!
当年,吴王夫差为了夺取天下霸主之位,不顾南方越国对吴国的威胁,强行帅军前往北方称霸。与列国会盟于黄池,并得到了霸主之位,然而夫差称霸不过短短数年,吴国就被越国所灭,为天下笑。
如今的时代,与春秋时又大不一样了。二十年前,魏国还是天下的强国,齐国作为魏国的对手,对魏国是如何从霸业上落下来,最清楚不过了吧?若不是魏惠王想成为天下霸主,强行称王,引得天下诸侯共同讨伐,两败于齐国,又在河西之战中败于秦国,魏国如今怎么会落到现在的境地?
威王在时,齐国也曾经想夺取陶丘,然而齐国为何要与魏、赵、宋诸国签下了陶丘中立条约?这当然是因为陶丘的位置太过重要,此地若掌握在齐国的手中,魏、赵诸国必定恐惧,才联起手来阻拦齐国的进攻吗?以在下之见,若是齐国强行夺取陶丘,齐国固然能够称霸,齐王也能成为天下霸主,然而齐国却必然受到天下的围攻!到了那个时候,齐国即使不被灭国,也必然彻底衰弱,成为一个二流国家,再不可能有今天的大国地位!”
苏秦的一席话,掷地有声,令得齐国众臣们都是惊骇不已!齐国众臣都开始小声议论,讨论齐国真的夺去陶丘,会有何利弊。
如果戴言站在此地,他一定会为苏秦的表现大为震惊!作为穿越者,他是知道真实历史上宋国以及齐国的命运的。历史上齐闵王为了夺取陶丘,想办法灭亡了宋国,齐国果然成为了能够和秦国对抗,首屈一指的强国。齐闵王更是与秦昭王共同称帝,成为天下的霸主!然而就在齐国霸业的最高峰的时候,燕昭王以乐毅为将,率领燕、赵、韩、魏、秦五国联军伐齐,闵王身死,临淄被破,齐国仅仅留下即墨和莒两座城。即使齐国在田单的率领下重新复国,齐国也从此元气大伤,成为一个二流国家,在天下舞台上再没有什么作为了!
苏秦的预言之精准,仿佛真的能够看穿未来一样!这位年纪轻轻的弱冠少年,已然有了顶级战略家才能拥有的眼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