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边境,楚国参加三相会盟的使团正在赶路,正要要前往下一个城邑时,他们却突然接到了楚国封君养陵君的邀请。对于这种偏离的他们回国路线的邀请,昭阳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精神当即就想直接拒绝。然而昭滑和屈原都觉得有必要去一下这些楚国老贵族的封地以示笼络,昭阳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养陵在楚国绝对算得上是偏僻的地方了。楚国在淮水流域的核心地域乃是春秋时期的陈蔡故地,而养陵却正好隔绝于这两国故地之外,更重要的是此地没有大的水道连接淮水。可能当年的楚王也是看重了这一点,方才将这如同鸡肋一般的领地封给了养由基的后代。
此地的偏僻也造就了此地的贫穷,使团沿途一行人所见到的都是贫瘠的土地,稀少的人口。唯独到了养陵城内时,方才能让使团一行人感觉到一丝繁荣。
为了能够招待好这些占据楚国核心权力的人,养陵君也是不惜血本,将养陵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然而在见识过了陶丘的繁荣以后,养陵君的这些招待就不入这一行人的眼了。
在招待的宴会上,养陵君陪着这些郢都的大人物好吃好喝,正当大家酒酣耳热之际,这位养陵君就是一脸哀怨的叹了口气。
这样明显的动作一下子就被屈原给捕捉住了,他立即问道:“如今正是大家高兴的时候,养陵君何故叹气?”
对于屈原的发问,养陵君一开始装着不想回答,然而在屈原再三询问后,他方才说道:“我不为别的叹气,只是想起昔年祖先的英武,再看到如今我等子孙的没落而叹气!”
屈原听到此言,想到了如今在陶丘那如日中天的繁荣,也是一脸赞同的说道:“我楚国作为天下大国,多年来不思进取,已然在许多方面落后于人了。待我回到郢都,我定当劝说大王继续变法,推行新政,如此我楚国方能继续强盛!”
然而养陵君可不是在那里空发感慨的,他又接着说道:“左徒说得不错,我楚国必须要进行变法方能继续强盛!如今别的不说,就连东面的宋国相邑,就是因为得到了陶丘的帮助,就能将我等压制得脱不开身,如今我养陵的领民现在时刻受到东面相邑的欺凌!在下敢请令尹和左徒为我养陵领民做主!”
昭阳在这里才算是知道了养陵君这么一位老贵族邀请他到这里的目的了,然而对于这样的闲事,昭阳却是压根不感兴趣。在他看来,养陵所遭遇的一点欺凌,那不过是地方上的一点边境纠纷而已。楚国地方五千里,这么广大的一个国家,在哪里不会和他国有摩擦呢?
而且在如今秦国崛起的时刻,也压根不允许楚国在东面的宋国投入过多的力量,因而他对于养陵君的这点诉苦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在那里自顾自的享受着美酒。
见到昭阳这位主角如此作态,养陵君知道如果不拿出重利,是压根无法说动昭阳的,他想起了如今还在邑府后院的冯谖对他的说辞,又接着说道:“陶丘的铁器无比精良,且产量巨大,令尹应当知道吧?世人都以为陶丘商人出售的铁器是在陶丘生产的,实际上却是在我楚国的封地上炼制出来,并运到陶丘去销售的!令尹若是能帮我养陵将其取回来,我愿意将此地献上!”
这样的话,果然令得昭阳有些动心。陶丘的铁器,在他来到宋国之前,就已然在列国中有着偌大的名声。而当他亲自见识过了陶丘铁器的精良,并采购了一大批的农具以后,他也想过去窃取具体的冶炼技术,然而在见识了陶丘军工厂那严密的安保措施后,他已经准备放弃这一打算了。
如今他竟然从养陵君这里知道了陶丘具体炼铁的地点,真可谓是一个意外之喜了!
随后,他又从养武这里得到了具体的细节,关于陶丘炼铁厂的位置。而通过养武隐晦的说法,昭阳也算是知道了这养陵君为何会如此大方了。
陶丘选择在相邑炼铁,乃是因为其附近有着铁矿。然而铁矿的具体位置,却是在睢水的南岸。如此敏感的位置,养陵君说此地属于他的领地,其实是存在着问题的!
到了如今的战国时代,天下各国经过兼并,只留下了这么十多个国家了。列国之间若想要处理好关系,清楚的划分边界绝对是最重要的问题。
由于这时代人们测量土地的技术不发达,各国都无法得到精准的土地信息。因而各国对于边界的具体划分,都是通过城邑的归属来确定国家的。即使有少数几条边界,那也都是非常显眼,容易辨认的。比如以某座山来划分,又或者通过具体的河流来进行划分。
而宋国和楚国的边境,其实也是这么一种状态。双方只有具体的城邑归属,并没清楚划定的边界。因而严格来说,戴言在陶丘开挖的煤矿和铁矿,位于宋楚两国之间,双方都可以认定这是属于自己的。
对于相邑来说,煤矿和铁矿的位置虽然与相邑隔着一条河,然而此地距离相邑的位置近,地里的东西自然是属于相邑的,那么从地里挖出来的煤和铁自然就是属于相邑的。而对于养陵来说,煤矿和铁矿的位置位于睢水南岸,若依照一般国家之间以河为界的原则,那么这里挖出来的煤和铁自然就应该是属于养陵君的私人财产!
只要涉及到了利益的争夺,某些说法完全是可以改变的。哪怕是在后世,克里米亚属于乌克兰,俄罗斯为了给自己的海军找一个好的海港,依然通过“合法”的公投将其完全吞并!更何况如今的时代,乃是无岁不战的战国时代,各国之间想要争夺土地,自然有的是借口!
昭阳为相多年,自然不是一个冒失的人。在他的印象中,楚国与宋国之间若是发生了边界纠纷,一般情况下都是楚国占据上风的。而眼前的这位养陵君愿意将能够产出的煤矿和铁矿都献给他,那么这其中必然是有问题的,在没有完全了解清楚其中的问题,昭阳自然是不会轻易表态的。
因而他很快就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离席,这场酒宴就这么散了。
而整个楚国使团就这样留在了养陵,昭阳开始深居简出,而负责护卫整个使团安全的昭滑就开始打探具体的情报了。
“滑弟,相邑铁矿的具体情况,你可打听清楚了?”休养了三天以后,昭阳向回来的昭滑问道。
“兄长,相邑铁矿的具体情况我已经完全了解清楚了。养武对我们说的大部分是事实,只是隐瞒了一部分的情况。”昭滑回答道。
昭阳问道:“养武隐瞒了什么情况?”
“位于睢水南面的地方,确实有陶丘商人开挖的铁矿。而且陶丘人冶炼铁矿的位置,也是位于睢水南面,距离铁矿的位置不远。养武之所以愿意将此地割让给我们,而不愿亲自独占,乃是因为铁矿内有着精锐士卒护卫。养武以前曾率领四千余士兵攻打铁矿,最后被完全击败,损失惨重,我们若是想拿下这座铁矿,就必须派出重兵攻打此地,并完全将宋人赶到河对岸去!”昭滑回答道。
“你是知兵的人,以你看来,想要攻下并且完全守住相邑铁矿,大概需要多少兵马?”
“兄长,据我打探到的消息,相邑铁矿虽然有陶丘商人高价请来的护卫队伍,然而其中护卫的主力却是相邑豪长的族兵!一个相邑,能够出动的兵马,应当在四千到五千人,而商人的护卫队伍应当不会超过两千人。然而这些护卫队伍背靠陶丘,有着先进的武器,若想完全击败他们,就必须出动数倍与此的兵马!依我之见,若想拿下铁矿和铁厂,至少需要三万大军!”昭滑说道。
昭阳想了想,随后又说道:“三万大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说,我们在淮南的力量就完全能够将它吃下来了!如今的天下,铁制工具和装备已经开始盛行,而控制着天下铁器源头的,只有韩国和陶丘两家。整个宋国以前从来没有听说有铁矿存在,那么陶丘能够拥有如此多的铁器,想来相邑铁矿的产量应当是非常庞大的!如果能够得到这样一座铁矿,我昭氏的力量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昭滑问道:“那么兄长的意思是回国以后就派出兵马准备进攻宋国?要知道如今我们还受到秦国和魏国的威胁,大王是不可能在这时候支持伐宋的!”
昭阳回答道:“这样的事,自然是不能告诉大王,通过楚国中枢来做。我们只需要借口楚国和宋国存在边界摩擦,从大王那里要来一份调令,然后调动我们在淮北的族兵,直接将相邑铁矿打下来!在此之后,我们再派人前往宋国与其划定边界条约,以睢水为界,如此铁矿就完全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了!”
“兄长的手段果然高明!”昭滑由衷的赞叹道,“宋君子喜为人懦弱,我们发话他不敢不答应。而相邑虽然有着陶丘君子偃的势力,他若是答应将铁矿给我们还好,若是他不答应,违抗宋君的命令,就是叛乱。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以帮助宋国平叛为理由进驻宋国!这些年宋国的国势有些上升,而他们又一直以中立为理由在各国间保持独立,平时想找他们的麻烦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能够通过这样的方法将宋国削弱,也是为我楚国去除一个大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