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岑叹了口气,“我到底不是博阳的主子,况且先前我们在地道中了那陌清璃的招,也是博阳帮咱们遮掩,不然哪那么容易蒙混过去。”
焕彩眼珠一动,嘴里笑道:“小姐是想太多了,主子身边可不止博阳一人,他想瞒过主子是不可能的事,主子早已知道,不然怎么会因为一幅字就把小姐送宫里来,主子也早已看他不顺,所以连日都没过问他,小姐慈悲心肠,别轻易被他蒙蔽了。”
宋思岑微微皱眉,“你这满口的道理都是从哪里编来的,不过倒有几分道理,我照顾他几日也算是仁至义尽,为了他倒连累表哥生我的气,的确需要尽快处理了。”
焕彩回身,突然面色一白,颤声说道:“博、博阳,你怎么出来了?”
宋思岑回身,博阳正站在月桂树的阴影之中,因为无声无息,她们二人都没发现,也不知道博阳站在这里将她们的话听了多少,宋思岑突然有些心虚,她冲博阳吼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要是被别人看到,害我害得还不够吗?”
博阳面色苍白,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眸如同幽灵一样带着浓厚的死气,他低头说:“我只是担心小姐会被主子责罚,是我多虑了。”说完他转身回了房间。
焕彩看得头皮发麻,“他怕是将咱们的话听进去了,俗话说狗急跳墙,他会不会想不开,把我们都杀了。”
“不会。”宋思岑想不都不想就摇头说道。
焕彩担忧地说:“那可不一定,人要是知道自己快死了,都跟疯狗一样,奴婢见多了。”
宋思岑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说不会,就不会。你先下去给我准备洗澡水,等下我要沐浴。”
焕彩小声说:“小姐小心,早做决断啊。”
等焕彩走后,宋思岑推门进了房间,左侧最里面的小耳室专门整出来给博阳养病了,她连日称病闭门不出,陌芷言和段如锦也避风头不敢找她,博阳在这里养病还算清净。她站在正门犹豫了一会儿,一咬牙,一跺脚,往左侧走来。
博阳静静地坐在小榻上,看见宋思岑站在门边,他立刻站了起来,面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眼神也平淡如水,他轻轻唤了一声:“小姐。”
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能看见她,见她一袭碧衣如同新发的翠竹一样稚嫩可爱。
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守在她身边,包容她的坏脾气,小心守护着她。
那毒药日复一日侵蚀着他的内力,不愧是主子感兴趣的人,的确很强,他以为陌清璃也就那些防身的麻药蒙汗药之类的,不想她一直留有杀手锏,说来也是自己大意。
至于违抗主子,如果再来一次,博阳可能还会如此,因为她恨陌清璃,陌清璃若是死了的话,她会开心,只要她开心,那一切都无所谓了。
可是他对自己不满,因为她现在不开心,而她所有的不开心都源于一个中毒形同废物的自己。
博阳露出手中的短剑,惹她不开心的都要死,即便是自己,也不例外,他的心慢慢坚定下来。
宋思岑先前被焕彩说得心神惶惶的,看见博阳露出手中剑,吓得面色一变后退了几步说道:“博阳,你想看什么?”
博阳看她一脸提防,突然觉得他离宋思岑那么近,却隔了那么远,他胸口的情绪瞬间热烈涌动起来,好像滚烫的开水浇在冰冷的雪峰之上,融化的沸热,流淌的冰冷,交织在他的心头。
就在死前,勇敢一次,他猛地上前,宋思岑惊得睁大眼睛,她下意识握紧了门栓,若是博阳此刻要杀她,她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可是她心中不相信,这个人会杀她?
博阳走到宋思岑面前,突然跪了下来,将手中短剑奉上说:“小姐若是想处理我,博阳就把命给小姐。”
宋思岑心里略安,带了些怒意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是博阳给小姐添麻烦了。”博阳道,“都是博阳无能,还连累小姐今日被主子冷落,博阳会去请罪,向主子说个清楚。”
“那你快去吧,有你说,总比我说令表哥信服。”宋思岑一听他要去认罪,心里轻松了些。
博阳跪着说道:“博阳此去,恐怕难再与小姐相见,有一言,博阳冒死也要说出来。”
宋思岑狐疑地说:“难道你还有什么要托付的人吗?那你说吧,本小姐会好好照顾的。”
“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小姐能好好照顾自己,以后博阳不能再守护小姐了。”博阳淡淡道。
宋思岑一惊,一瞬间她心里千百种情绪涌过,往日博阳那张总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还有遵从表哥吩咐,总是冷声劝她反被她臭骂一顿的情景。洛府里谁人不怕博阳,唯有洛子商和她宋思岑而已,洛子商是博阳的主子,他那些谋士尚且对博阳敬重三分,可她只是洛子商的表妹,从来没有对他毕恭毕敬过。
可他面对自己被劫持的时候眼底流露的紧张,劝谏她被她反过来骂一顿时眼中的无奈,为她遮掩时的自然,受她发泄时的隐忍。
她本该生气,本该觉得耻辱,这样一个狗奴才居然敢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她是海王尊贵的表妹,平日里所用说玩比起公主的待遇都不差,就是那王公贵族子弟,她都看不上眼,这样一个家里养的狗奴才居然大言不惭说这些,多恶心。
可是看着博阳此时虚弱的样子,他已经把大半条命都给她了,如今要拖着后半条残命去找洛子商请罪,他什么都没说的时候已经付出了所有,等他说出口的时候已经是他能为自己最后做事的时候。
宋思岑父母早亡,一直跟在洛子商身边长大,洛子商素来冷心冷情,身边的丫鬟承受着她的暴脾气,不过是慑于洛子商罢了,从不会有人去想着什么都不管不顾为她这个人做事。
这就是被人爱着的感觉吗?宋思岑的眼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她有些慌乱,对这种被感动的感觉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只是一个拖累她的狗奴才而已,为什么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她的眼泪这么不听话地往下掉。
博阳听见抽泣声,惊愕地抬头。
宋思岑眼圈红着,脸上带着泪。
博阳心里一痛,他低头愧疚地说:“小姐不必觉得耻辱,博阳就要死了。”突然他衣领一紧,被宋思岑紧紧握住,宋思岑含泪的小脸逼得他这么近,身上的幽香让博阳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她做出气恼的样子,却因为抽泣呜咽而显得楚楚可怜,“博阳,我警告你,没有本小姐的允许,你不许自己去死。”
“小姐。”博阳一愣,他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了,我不许你死。”宋思岑逼近博阳,鼻子尖几乎碰到了他的鼻子尖,她眼眸坚定,一字一句说道,“你就给我活着,你要是死了,我就将你挫骨扬灰。”
“那主子……”博阳见她靠近,几乎不敢呼吸,万幸宋思岑说完就松开了手,想到洛子商,宋思岑眼神也有些犹豫,不过在博阳面前她还是无所谓地说道:“那就不是你操心的,我自会处理。”
宋思岑出来只看见端着热水的焕彩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焕彩见宋思岑出来急急地说道:“小姐,难道我们要任由他害死我们吗?”
“啪。”一个耳光成功让焕彩闭了嘴,宋思岑冷冷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贱婢做主,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吧。”
焕彩捂着脸不敢再出声。
夜半门突然被敲响,焕彩去开门,几个黑衣人低声道:“带人。”
焕彩连忙让开道,黑衣人动作飞快,进去抬着博阳就走,博阳反应过来想要反抗,焕彩小声说道:“你难道真要害死小姐吗?”
他动作一停,那些黑衣人可不等他,趁机拿下就走,悄无声息,好像从未来过一样。
焕彩看着门外的一轮明月,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处理掉了一个心头大患,她回身却看见宋思岑已经起来了,宋思岑看着空空的左耳室,眉头一皱,“竟然这么快。”
焕彩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小姐赶快去休息吧。”
宋思岑眉头皱得更深,“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我要出宫。”
焕彩吓得跪了下来哀求道:“小姐,你别再任性了,眼下段子砚盯着咱们,咱们多做一步都是错,博阳毕竟跟了主子那么些年了,主子不会薄待他的。”
“这话你自己都不相信吧。”宋思岑冷冷说道。
焕彩低头,“奴婢只知道,如果再不劝着小姐,奴婢的下场绝对会比博阳更惨。”
宋思岑无奈,她一拂手,“明早,立刻出宫。”
劝回了宋思岑,焕彩双腿还发软着,眼里是浓浓的忧色,为什么感觉博阳已经送走了,这心头之患还没有解决,她就不信,为了一个不足为道的奴才,小姐真的敢跟主子闹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