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眼睛冒着绿芒,尾巴似钩,背甲带刺的老虎状的猛兽,紧紧盯着何星蓝,一步一步向他逼近。父亲满身带血,右手紧紧地握着柴刀挡在他的前面,可是已经没了气息了……
何星蓝猛然惊醒,大汗淋漓,不断地喘气。
门窗已经略微透出亮光,看来天已经微亮了。何星蓝起来首先就是检查自己的伤口,基本上没什么大碍了,然后自己换了包扎的绷带,才穿好衣服打开门。
虽然昨晚老太太说了他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招呼下人去做,此刻也有专门伺候他的佣人们就在旁边不远的房间里休息,方便他随时召唤他们。可是何星蓝还没这种习惯。以前在家里,父亲每天去田里劳动,母亲在院子里种些菜,养些鸡鸭,还要织布。何星蓝当然也懂得去帮忙。他一个小孩子,能做的首先就是学会照顾自己,不用父母每天辛苦劳作之余还要为自己操心。
厢房外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右边有一个小小的凉亭,亭子里摆放了石桌石椅,左边是一个不小的花圃,此刻也有些零落。花圃的一角有一口井。何星蓝直接走到井边,用绳桶打水上来洗了个脸。冰凉的井水让他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拍拍脸,终于感受到从现在开始,他的生活就要完全不一样了。以前在家里的时间再好,也只能是从前了。要好好活下去,就要开始接受这新的生活了。
佣人们听到他打水的声音都赶忙从房间里跑出来了。看到何星蓝刚在井边洗过脸,脸上纷纷变了色,赶紧走过去。
“少爷,奴才有罪,竟然没听到少爷传唤,让少爷要自己起来打水梳洗,奴才知罪,望少爷责罚。”
佣人们可是都知道何星蓝是老太太昨晚亲自开口认的外孙,而且已经说了有谁敢怠慢的话,那后果可是不一般的。现在都要何星蓝自己出来井边打水,让老太太知道了,不知道要如何处罚了。想到这,一群佣人可是心惊胆颤地在何星蓝周围请罪。
“嗯?我没传唤你们啊,你们当然听不到了。我出来都已经放轻动作了,你们这都察觉到了,我觉得你们很尽责了。可是我不习惯别人服侍我,所以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就行了,有什么事情要你们帮忙的话我会告诉你们的。”
何星蓝是真心实意地,听得佣人们也是面面相觑。
“少爷啊……可是老夫人吩咐了我们要好好伺候你的,让老太太知道了,我们会受责罚的。”
“让你们伺候我?就是说你们要听我的话是吧?”
佣人们纷纷点头。
何星蓝眼珠一转。
“那我现在就吩咐你们,以后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就行了,谁不听我的就是伺候不好我。”
“少爷……这……”
一群佣人不知道该说啥了。这时候院门处传来老太太的声音。
“怎么一大清早的就吵吵闹闹啊?你们就不怕吵到我外孙睡觉了?”
老太太本来就早起,昨晚激动起来也没办法好好看看何星蓝。于是一大早就过来了,刚好在院门处听到里面吵吵闹闹的,而一群下人围在那里,也刚好把何星蓝的身影挡住了。
佣人们听到老太太的声音,诚惶诚恐地分立两边,向老太太请安。
“老夫人早上好。”
何星蓝也是对老太太深深行了一礼。
老太太此刻才看到何星蓝,可是此刻的何星蓝跟昨晚在门口的形象比起来差太多了。昨晚那完全就是典型的乞丐造型,现在的何星蓝梳洗整齐,双眼虽有些血丝,可是精神奕奕的。四五岁孩童的稚嫩了脸却透露出一股倔强的味道。看得老太太愣了一下,然后眉开眼笑地走到何星蓝面前。
“孩子,睡得好吗?”
“好,睁开眼睛就天亮了。”
听到何星蓝的回答,老太太更是开心。
“这群下人一大早就在这里围着你,没有为难你吧?”
老太太眼光扫了一圈,看得一群佣人冷汗直冒。
“没有,他们都很尽责。只是我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不想麻烦他们,所以自己起来打水梳洗,请老夫人不要责怪他们。”
一群佣人都对何星蓝投来感激的目光,老太太听了也是笑了起来,然后对两边的佣人说:“你们以后就负责伺候我的外孙了,他怎么说你们就按他说的做就行了。”
佣人们连忙答应,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和何星蓝在凉亭里坐下,吩咐把早餐送上来,然后摒退旁人。也不急着问何星蓝什么,就是安安静静地和何星蓝一起吃过早点,也就随口问一下他还有没有什么地方疼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啊,住得习不习惯之类的。
待到用完早点,老太太才跟何星蓝说:
“孩子,我知道你遇到很多事情,可是你母亲是我在这世上最挂心的人之一,如果你觉得能够告诉老太婆我的话,那老太婆我才死得瞑目了。当然如果你觉得还接受不了的话,那么以后告诉老太婆我也可以,我应该也还有几年时间,可以等你慢慢平复了再听你说的。”
何星蓝听得出这老太太虽然很想马上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也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着想。而且何星蓝也已经决定了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以前的东西就一定要勇敢地去面对了。
于是何星蓝开始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说到父亲为了抵挡匪寇血拼至死,母亲以身为饵引开猛兽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数度哽咽,而老太太也是老泪纵横,一直拿着手帕不断擦着流下来的眼泪。
等到何星蓝说完了,老太太也是好一阵子没说话,然后才问了何星蓝一句:“孩子,你觉得你的母亲在家里过得快活不?”
何星蓝这时候不自觉地想起,母亲每天早晨叫自己起来的时候那溺爱而明亮的眼神,每天晚上做好饭菜等待着父亲归来时候那期待的目光,中午带着他去给父亲送饭的时候那欢快的脚步,父亲到集市为她买回一些胭脂水粉时候那说不出的欢喜的表情,还有最后的时刻母亲抱着父亲轻声说出的那句话。何星蓝重重点了一下头。
“我觉得我母亲一直都是很幸福的。因为母亲脸上一直都挂着淡淡的却幸福的笑容。”
老太太听了更是止不住自己的泪水了。
“老太婆我终于知道了兰儿这二十年过得是如此开心了,老天有眼,我女儿的一生虽短,却不枉此生。”
“老夫人,你是我母亲的母亲吗?你是我的外婆吗?”
何星蓝从来没听说过母亲说起她的父母。
老太太好不容易止住泪水,抹了一下眼角。
“孩子,你母亲肯定没告诉过你她的身世来历吧,愿意听老太婆我给你说说她的故事吗?”
何星蓝自然点头。于是老太太开始说起那几十年前的事情。
老太太自然就是现在叶家家主的母亲。何星蓝的母亲是老太太有一年去城外佛寺烧香诵经的时候,在下山的时候在一株刚开花的兰花下看到的一个被人遗弃的女婴。老太太信佛,这女婴又是在她礼佛之后在佛寺下面遇到的,觉得这就是大大的佛缘,便带回了家中抚养,取名小兰。从五岁开始便跟在老太太身边做贴身丫鬟,从小聪明伶俐,又出落得水灵灵的,老太太心里欢喜,让她读书识字,学女红刺绣,为人又乖巧听话,一心一意地伺候着老太太。老太太越看越欢喜,而且当初也是那么大的佛缘,便将她收做干女儿,老太太姓祁,便让她跟自己同姓,叫祁兰,那块上面雕有一个祁字的玉坠子也是那时候老太太找巧匠雕刻的送给她当做送给女儿的礼物了。那之后,祁兰却一如既往地像之前那样服侍老太太前后,更让老太太笑不拢嘴,觉得这个女儿却是是佛祖送给她的一件大礼。叶老太爷死得早,老太太就只有一个儿子,多了一个如此孝顺的干女儿,真是笑口常开。
小兰十三岁那年,老太太儿子叶老爷三十多岁,老太太把家里大小事情都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安享晚年了。叶家有不少产业,世道不太平,叶老爷便招了一批壮丁,找了一名年轻的武师回来训练这些人,组建自己的保镖队伍。
有一次小兰跟老太太去叶家一处集市的时候,刚好看到有对手来找场子,小兰亲眼目睹了那个年轻的武师以一敌三,虽然受了点小伤,却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老太太也是觉得这人是个人才,问他立下大功想要什么奖励,那武师只是对老太太一拱手,说既然受了叶家的俸禄,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不能接受额外的奖励。转身就告辞了,小兰却忍不住追上去,用手绢替他擦了脸上的血迹,替他包扎了伤口。武师看到小兰如此水灵温柔,也是脸上一红,再次拱手道谢之后,落荒而逃。老太太本来就觉得这年轻人尽职尽责忠信守义,大为赞赏,此刻这些落在老太太眼里,老太太自然能看出是什么回事。小兰刚回到她身边,她就笑呵呵地说要是等到小兰十六岁的时候那年轻人还是能如此为叶家办事的话,就促成他们的好事。一旁的小兰却是脸都红到脖子上了,一句话也没有说。
之后两个年轻人也是偶有接触,老太太也是乐见其成。年轻武师在训练叶家家丁的同时也越发勤奋练武,似乎也明白了要抱得美人归只能不断的努力。而小兰则是在煮汤的时候勺上一盅,默默地放在年轻武师练功的院子中间的桌子上,然后默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