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高调“出狱”的韩德尚,另外一位归国幸存平民赵海洋的媒体关注度可没有那么高。一方面是他没有弄出老韩那种特大幺蛾子,另一方面是他还没有出院。
赵海洋家里说得通俗点,那就是土豪。可偏偏久经商场的老赵把小赵的钱包卡得老死,小赵在小长假里就只好坐着大巴和他女朋友去隔壁省兜兜风了,可偏偏又出了这八辈子大霉的破事。为了这事儿,小赵他妈没少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数落老赵的不是。老赵被吊起来批判一番可能还好受点,总比看着老婆哭的不省人事来得好吧。骂骂自己还有点良心安慰……
还好,传送门后传消息说活人能回来了。老夫老妻立马啥也不顾不上了,立马到场迎接,跳着脚等完全盘体检立马拍着胸脯把小赵拉到了首都某大型医院,连带请心理医生来心理生理双恢复。
小赵回来了,他女朋友没回来。就回来了个骨灰盒子……赔偿的巨款到了,人没了。为了这事,小赵可不比人爸妈难过得少。钱对他来说不是问题,情才是问题啊。
尽管被埃尔塔的大公主派涅依照兄长的命令出手庇护,固然衣食无忧还不用像别人饱受皮肉之苦,但正因为如此他对失去大学四年来的依靠而悲伤不已。或许白日里心理医生的开导能让他暂时把老臭的脸松懈些许,玩一玩手游看一看暴O大事件之类忘记苦恼,但病房无人的深夜,他依旧会对着过去两人的聊天记录,网络相册而偷偷落泪。
如果说手机平板被抢走也就罢了,好歹刺痛人心的回忆也跟着远去……但是信息技术的发展在此时显然不懂人心,那些刺猬一样的回忆依旧好端端地存在某个服务器的深处,只要稍微受冷,赵海洋就回去回忆里寻求安慰,而抱得越紧,他就越是伤痕累累。每当放下手机,他就越发感到自己的无能和悲痛。
与此同时,早就已经出院的三个大男人则在河南某地,韩德尚的家中喝着小酒。
除了韩德尚,一位是大巴司机林开山,另外一位则是化学教师王立群。
“王老师,您来一根?“林开山放下渐空的酒瓶,掏出一盒软中华。
“吼啊!”
烟雾袅袅升起。王立群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你这个烟啊,一颗赛艇!但是我原来是不抽烟的。“
韩德尚默默撸掉一串腰子,半晌才回他一句:“得了吧,今儿个咱就吃喝,别谈这破事。”林开山也跟着用开啤酒罐的声音作为回应。
“话说赵少爷还没出来那?”王立群深吸一口烟,仿佛在享受他以前厌恶至极的尼古丁。“这丫也真是温室里的花朵呢,还跟着咱坐大巴车。”
林开山抿一口啤酒,“没听说过穷养儿子富养女啊,亏你还是文化人。不过这小子今天要是来,咱肯定上馆子找包间喝去。丫埋单。不喝穷丫的我不姓双木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位大难不死的好兄弟一齐大笑起来。
他们本来生活在不同的社会层面,是三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现在意外打乱了他们的生活,把他们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从此平行线诞生了交点。
“不过今天好些话不适合在外面说啊。”韩德尚嚼着鸭肠,默默看了看紧锁的房间门。
“废话,谁不知道你是新闻人物啊?”
韩德尚白了王立群一眼,“不是这个意思。”他转了转头,努力不往王立群背后的房门那里看。“咱们刚刚喊着要开着坦克推平埃尔塔,抓到皇帝做人肉叉烧包,这些个话要是上了报去,能担待得了吗?”
还没等其他人发话,韩德尚从背后变出一把手机。竖在二人面前。
“和平开发埃尔塔,创造经济新活力……”
“世界经济寒冬,异世界或为新开发热点……”
诸如此类的标题,出现在各大新闻搜索“埃尔塔”,“异世界”的前几条。上面似乎已经定了基调,和平的开发即将进行。
“这事就这么完了。”
“这事就这么完了?”
“这事就这么完了?!我说我跟那群狗杂种一辈子没完!”韩德尚又忍不住把手机砸在地上,就算是康宁大猴子加持的玻璃也一样摔得玻璃花飞溅,连边框都跳了出来。钢化膜更是开场就飞到了墙角。
“老韩你别激动……”王立群隐隐约约感到有点不大对劲,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稍微见多一点这种场面的林开山则比较淡定,递上一串腰子。“来,甭和当官儿的一般见识,撸串!”
几串肉和韭菜下肚,韩德尚算是把气压下来了。
他们几位现在都还在恢复期,没有回到岗位上。埃尔塔对于幸存者也有巨额赔款,这是条约给争取来的,但是老韩却隐隐约约流露出他不想回到原本工作的意思。他已经脱离了这个原本他生活的社会,变得消极避世,不过也很正常,他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当然不是身死,是心死。
“我早晚把这房子卖了,走两步都要想起以前的事,不好过啊。”老韩重重灌了一口啤酒,“去哪里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混他几年,你们有啥地方介绍一下?打黑工也可以,下南洋也成啊,咳咳……”韩德尚气消之后,说出来的几番话反而让另外两位也感到可怜。刚刚的韩德尚还好像是一只毛发倒竖的恶狼,现在却像是一条舔着伤口的老狗。
“要是当初谁把我一枪打死就好了,死了也干脆哎……”韩德尚一下躺在地上,摇着已经喝空的啤酒罐说道。
“老韩你醉了,别喝了,别喝了……”其实林开山也醉了,但是老韩开始说胡话他还是听得很清楚的。他没有意识到的是,这个民族某种深处的血性开始在这个复杂的集合体身上发芽,阴霾已经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