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4月——1993年冬)
组织过了几场活动后,郝放才逐渐的找到了感觉,应该说什么,怎么说?如何组织安排?开始做的有条不紊。他不缺悟性,只缺经验和勇气。条理和逻辑从来都是他的强项,口头表达能力虽一时不能改善,但做到把事情说清楚倒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说话的胆量,一切都水到渠成。
班工作逐渐的轻车驾熟,才发觉原来的铁哥们儿除了田宇以外,余侠、周军很长时间没出现自己面前。他们都忙着经营各自的二人世界,哪有闲暇到他这里闲聊?
他此刻闲下来,才察觉这段时间基本上漠视了晓红的存在,几次晓红过来找他,他都因为工作忙,把她草草得打发了事,后来晓红找他的次数就少了。想到这层,一丝愧疚不由涌上心头,他亏欠晓红确实太多。是应该好好给晓红弥补一下了。
但如何弥补,他心里确实没底。虽然和晓红在红房子餐厅已经正式宣布了两人关系,给了晓红明确的女友的身份,但他们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进展。从兄妹到恋人他一时不知如何转身。
晓红对他倒是有一种默契,每当他无所事事的时候,她都不请自来,而每次他都会说,咱们去图书馆吧。而当选班长后,他这样的约会方式都减免了。
要说郝放的内心世界里,一直还有一种中学时的那种出人头地的冲动和激情之火。但如何出人头地?当上班长是最终的目的吗?当然不是。到此时,成为一班之长,并不是他进入大学以后追求的目标,只是被一种外在的大势推到了这个位置上。他的梦想是把自己的学识更多的传授给将来的学生,考上大学后,只有多读书才会更多的增加自己在这方面的本钱哪。
因此在此前一直都是和晓红泡图书馆,比原来兄妹的关系还兄妹,从确定关系到此时甚至连拉手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郝放决心弥补晓红,这次不能再带她到图书馆去吧。要让她成为自己真正的女朋友就应该找一个花前月下的好景致。
当天晚饭后,郝放把晓红从女生公寓叫下来。晓红围了一个红色的围脖,穿了一件粉色的羽绒服,长了翅膀一般从楼上冲了出来。
“带我去哪儿玩儿啊,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是西北风!”
“什么西北风,多冷啊?”
“因为孔雀向东南飞吗?”
“别给我提孔雀好不好,那可是悲剧,我要的是山无棱、天地合……”
“不敢与君绝。”郝放抢过后半句。
“你还篡改诗词?你耍我总是伶牙俐齿,在众人面前你就那么口拙笨腮的,就欺侮我的能耐”一边说着,晓红娇嗔的用粉拳去打郝放。
两人说笑着来到红石公园。红石公园不大,只是面向街道的一个街心公园。但人工山石,小溪湖水,花草树木,曲径通幽,也是一个休闲的好去处。两人步入了公园深处,找了一处木椅坐下,四周虫吟鸟唱,风吹茂密的竹林沙沙作响。
“郝放,你选这么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你不害怕啊!”
“我怕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
“你别说得这么瘆人好不好?我害怕!”一边说着,一边往郝放怀里钻。
一股清新的洗发水的味道带着令人迷醉的气息包裹了他,那种就久违了的冲动,那种曾经让他痴迷的激情,从心底一股脑的涌上来,不可遏制的占有了他的理智。
“郝放,我喜欢你”,怀里呢喃的呓语,像是一种无可阻挡的魔法,把他拽向了激情的深渊。那种久远的影子从脑海里心底里一下都跑出来,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缠绵着,寒冷的空气一时也变得燥热不堪。
然而令晓红没有想到的是,此刻的郝放心底呼喊的却是另外一个名字,“廖然,廖然……”
在某一刻竟不由自主的低声叫出了声。声音呢喃模糊,给于晓红的却如同晴天霹雳。她一下子从郝放身上挣脱。
“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怎么了你,大惊小怪的?”
“你明知故问,刚才你不是叫廖然了么?”
晓红这一喊,把郝放彻底从迷梦中惊醒。他不置可否的望着晓红。夜色掩盖了郝放的表情,却掩饰不了晓红的愤怒,狠命用粉拳去打郝放。郝放一声不吭的挺着任她在自己身上发泄。
既然语失,也没必要再抵赖掩盖什么。自以为从和晓红明确关系,他认为也忘却了廖然,然而在此关键时刻,却不合时宜的从心底勾起沉淀已久的名字。
发泄一通后,晓红扭过身子不再搭理郝放。郝放见此,索性来了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使劲儿的扳过晓红身子,“晓红,哥给你说说大实话”
晓红沉默不语。
“今天发生这件事,我并不是在有意欺骗你什么,我无意中喊出她的名字,连我都是没有想到。自从我们明确了关系,我以为我能够将她忘记,我也确实以为真的把她忘记了。但如今看来,你还得给我时间。让我慢慢的忘掉她。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肯定对你好,我努力在心里给你腾出应有的位置。”
“还说给我心里腾什么位置呢,还哥哥的自称,你当我是你妹子么?”
晓红一时也冷静下来,轻轻的说道。
“我确实一直都把你当妹子看,这个弯儿说转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让我慢慢的适应吧!”
“咱们回吧,今天也挺晚了!”晓红站起身来默默的说。
“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好,让你扫兴了。”郝放歉疚的说。
“知道自己做的不好了,心里就多装着我点儿?我可不想在你心中总装着她的影子。”
“那你得给我时间”
“我服了你了,我的亲哥哥!”一边说,一边从郝放手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这一掐,说明晓红是原谅她了,郝放也不由动情,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披在晓红身上。晓红依偎过来靠在他的肩头两人慢慢的往学校走去。
然而一波未平,又来一波。在两人红石公园约会的第三天,晓红在自己的课本里发现了一封匿名信。
“晓红:
也许我写这封信可能事与愿违,非但不能给你带去快乐,却只会带去无尽烦恼。但我决计还是给你写这封信。因为我不忍你得不到真正的幸福,得不到真正的爱情。
我不可否认,郝放对你的照顾还算是用心,但他对你的感情你不觉得太淡了些吗?说实话,换了别人,有你这样赛若天仙的美女,那疼爱的还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吗?给谁谁都像宝贝般供着。
再看郝放对你现在这种关系,要说是一般朋友的话,任谁都不会怀疑,但要说什么恋人关系,怕是任谁都很难相信吧。
你想象一下,在刚刚确认恋爱关系后都这样平淡,那么如果有一天你们结婚后,激情不再时,那种平淡是不是要比现在更加冷更加淡漠?这种孤独和寂寞之感,难道不是很可怕么?
对你这样花儿一样的女孩,那种生活是不是很不公平,也是很残酷的事情啊?
我无意拆散你们,我只是以一个第三者的身份更冷静直观的看到你所面对的处境,于心不忍啊。
郝放本质上不是一个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淡泊心境之人,他应该有更为强烈情感体现。
现在你们的关系中有多少恋人间的那种激情?你认为这正常吗?在他心里还应该装着别人,还没有把你完全放到他心里面。
所以,你对他,对你们的关系应该看得清楚,不要再虚度自己的年华,应该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真爱幸福。”
匿名来信让晓红心里为之一震。在内心里隐隐的那种不安和焦躁突然间就被放大了百倍千倍。难道写信的人是他?
本来,晓红并不缺少来自郝放的呵护和关爱,但她真正渴望的并不是这种称之为亲情的东西,她渴望的是被人欣赏,渴望心灵的共鸣,渴望恋人间的那种激情。但这种激情并不是一厢情愿的,她没法强求,面对郝放平淡的感情,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每天教室、图书馆、饭厅、宿舍四点一线,周而复始,十分的枯燥和无聊,一点点的消磨着她的耐心。
当时,为了改变这种无聊的状态,她想到了郝放要好的几个朋友。周军也有了女朋友何不一起结伴玩儿呢?她向周军的女朋友彤彤说起,没等彤彤答应,在一旁的田宇却眉飞色舞。你们何不带上我,我给你们当保镖啊?不管彤彤她们俩答应不答应,他就去撺掇郝放。郝放被田宇纠缠不过,就戏谑他,“你光棍儿一条,愿意给我们当灯泡啊?”
“你的灯泡儿主要是太多,满阅览室的光棍都是你们的灯泡吧?要是我们三人的话,这灯泡就一个,亮度可少多了?既然彤彤她不愿意来,我陪你们去玩啊?”
文科班本就女多男少,对男生而言,即便是自身条件差点儿,只要是有看的上眼的女孩,大多都能比较轻易的把女孩追到手。要说田宇长的也一表人才,唯独他却形单影只。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怪现象。更怪的是田宇不想着去找个女朋友玩儿,却经常没事总来当郝放和晓红的电灯泡。
当时刚刚有一种娱乐叫“斗地主”,还不算太流行,但这种玩儿法,最适合三人玩儿。不知道田宇从哪儿学来的玩儿法,总是缠着郝放和晓红玩儿这种游戏。
三人玩儿斗地主,田宇总是输多赢少。郝放输输赢赢,唯独晓红总是做常胜将军。把晓红乐得合不拢嘴快活的不得了。在游戏中她每次虽然只是赢到一二十元的小钱,但三人吃一顿便饭还是足够的。这竟让她有点上瘾,每次都是催促田宇早早的来找他们。
他们经常到学校新公寓南边的小树林,找一僻静干净的草坪,席地而坐,欢快淋漓的打上几小时的扑克,那种快活的日子还真叫人向往啊,但现在想来,最快活的是她和田宇两人,郝放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封匿名来信,一下子挑破了那层窗纸。而且从字体来看,她确信,这封信就是来自田宇之手。
回想田宇和她接触的这些时日,从最初相见到现在已有近两年多的时间,因为和郝放是朋友关系,田宇对她总是尊敬有加,倍加呵护,她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正常。
尤其是自从她迷上了斗地主后,她总是渴望他的出现,玩儿牌时,任她怎么捣乱搅局,除了郝放要和她争执一番,田宇总是笑眯眯的任她耍赖皮,让她心里十分熨帖。
如果不是这封来信,她会一直蒙在鼓里。她现在说不上是感动还是愤怒。他一片苦心难道真的为她?但作为郝放的好朋友,怎么能有这种非分之想呢?她不敢再深想,不敢细细体会品味那封信里的个中滋味,也不愿去回忆三人在一起的日子,更不敢想田宇那份无怨无悔的呵护和热心。
接下来的几天,晓红上完课就独自回到宿舍,不再去找郝放。一个人在宿舍里看书、睡觉,宿舍有的室友过来劝慰晓红,还以为晓红和郝放闹了别扭。
几天过去了,郝放没有来找晓红。这时晓红更清楚意识到,原来都是自己在腻乎着郝放啊!没有自己的日子,郝放的四点一线还不是在照旧过吗?
人家郝放根本就没有在乎她的死死活活,却是自己跟自己在较劲儿啊。
晚上,在去食堂的路上,远远的看到田宇从四食堂出来,无精打采、蔫了吧唧,霜打的茄子似地。他赶忙从岔路上走开,躲在一棵大梧桐树后,看田宇失魂落魄的只身走回宿舍。
她靠在树后,眼角不觉湿润,两行热泪竟不争气的滚了出来。当泪流到嘴角,尝到淡淡的苦涩的味道,一时让她猛然从梦中惊醒。“我这是干了什么啊!我为什么要偷窥他呢?我又为何而流泪?”她不敢去深想,匆匆忙忙的跑向了食堂。
直到过了四五天后,郝放在晚放学后来找晓红。
“这几天你在忙什么啊?怎么不去图书馆找我了?”
“为什么不是你找我?非要我去找你吗?”
“怎么了你?吃枪药了?咱们不是一直这样吗?我每次在图书馆看书一个多小时了你才姗姗来迟,要不是我早到?能占到咱俩的座位吗?”
“你非要整天泡在图书馆啊?你每天看那些小说,能治国安邦平天下啊?!”
“你这话从何说起?真是莫名其妙,不但你不来找我,这几天我也没看到田宇的人影?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这样不正随你意吗?我们来找你去玩,你总是心不在焉,这回你难得清闲啦,没有人打扰你了?”
“你怨我陪你玩是心不在焉吗?你还真说对了,我的心思就是要多读些书,你不觉得成天玩儿扑克感到无聊吗?”
“你成天介看这些小说,能看出个什么子午卯酉来?整个书呆子一个。”
“说我书呆子你还真就说对了,你说当初我为什么要选师范?还不是我自以为比较擅长学习,善于归纳?我选择师范,是想将来把更多学生的潜力发挥出来,把我学习的经验和方法,再去传授给学生。而只有博览群书,才会有深厚的文学功底和人文素养,这才能为做一名好老师打下深厚的功底啊!”
郝放的一席话,让晓红茅塞顿开,原来自己的思想境界和郝放比依然有如此差距,看似口拙的郝放,还是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子,原来人家一直都是有着如此明确的目标和美好的愿望的啊。相比自己,心中只有如何过得快活?如何儿女情长卿卿我我,想到此,不由得脸红。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还连珠炮似的对我狂轰滥炸,现在炮哑了?”
“哥,我错怪你了。”晓红温柔的拉了郝放的手。
“哥,咱们还是去图书馆吧,明天你还是给我占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