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月下旬)
郝放马上着手帮廖然查找肇事者。廖然的查找无非是沿着原来公安局的查案方向,沿途查访,这无疑是撞大运,查到的几率渺茫。
郝放不同于廖然,他的思路是要从源头寻找线索。他带廖然到公安局,重新找到了原来负责该案的王科长。王科长对他们很客气,但卷宗说什么都不给他们看。他们没有办法只好从科长办公室出来,郝放想到了那个起先接待他们的老公安。他们找到他的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同事在说笑,他们把他找了出来。这位老公安对他们果然客气,看来那两条烟的人情还在。
“叔,我们今天来看看案子,我们临回去看看你,不知你有没有空,我们请你吃顿便饭!”
“这怎么行?我一则上班,二则我们是有纪律的,不接受涉案人员的吃请。”老公安倒很有原则性。
“既然我们的案子已经搁置,我们也不想麻烦局里再重新查这案子,所以我们请你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请你吃顿饭,也不违反政策,你中午下班后到苍土酒店来找我们,我们在那里等你们。”
中午,在苍土酒店二楼雅间,郝放和老公安对面而坐,廖然一旁作陪。山珍海味早已摆满了酒席。
实际上,说是陪酒,只是廖然在陪,郝放只有干看的份儿。在初中时,格非请郝放喝过那次啤酒,郝放吐得的胃都要出来了,从那以后闻到酒就晕。而廖然能把啤酒当水来喝,郝放在北京时,就见识了廖然的酒量。这次也只好由廖然来陪酒了。
有这位美女陪酒,老公安果然话就多,三五杯下肚之后,就原原本本的把办案的真相说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老公安把廖然给的办案经费交到局里之后,局里确实抽掉了七八名警力,再加上从各派出所抽调的协警共30多人。先查当天进港车辆,记录在案的共2000余辆。再查凌晨1点到4点离港的,只有50辆。这个时间段是车辆最少的。把这些车的信息调出来之后,把去滦北方向的车辆筛选出来,总共有18辆车。然后,在看车的类型。红色的有8辆,绿色的有5辆,其他颜色的有3辆。红色车辆中重型卡车共6辆。把这6辆车的车主和住址一查。大致方向,经过时间,车型,都与目击者证实的相符。随即把这几辆车作为重点嫌疑。
另一组查了过收费站的车辆,经过滦河县出事地点的应该只剩3辆车。
办案组马上兵分三路,去找这三辆车的下落。当天下午有两辆车顺利的找到,马上对车况进行了比对,车上没有撞击痕迹,也没有近日维修过的痕迹,从车辆描述看,他们的车一直没有停,直接就装货了,而且当天上港运矿石两次,也没有维修过的痕迹。随即排除。
第三组反馈的消息让人精神一振。这辆车从事发后,一直没装过矿石,也从此不再上港。无论询问谁,都说十来天都没见到。205国道收费站调查的小组发现,该车已经向南越过保定,显然是向南逃逸。顺着国道向南查,一直查到了湖南长沙就没了踪迹。
说明该车藏匿湖南了。和长沙警方联系,和各收费站,各道路要口,设卡盘查。没想到在第三天,车在郊区一家收费站出现了。
办案组一行人赶到时,车主正和当地警察争吵,拿照片比对根本就不是原车主。这辆车肇事后连手续都没办就转手卖掉了。难怪现车主这么理直气壮。
线索就此断了。一行人从长沙回来,办案经费也花的的所剩无几。办案组人还没回来,老家滦河县城关镇派出所来电话,说原车主潜回家了,他们到那里抓捕,被他乘机溜走了。据走访群众说他有可能逃到了新疆。
一行人回来后,开了班子会,这案子怎么办?大多数人最后倾向于让新疆警方协助抓捕,他们就不派人过去了。
实际上,这样的决定,就等把案子搁置了。让万里之外的同行去协助抓,不用说新疆地广人稀,警力更是不足,即便是明确知道肇事者在哪儿,去找的话,人家也很容易就被发现,逃也十分容易。
但如果亲自派人过去的话,廖然给的经费已经花完。权衡再三,最后决定这案子暂且搁置了。
这老公安,二十多年的公安经历,本不会就丢掉了原则,被几杯白酒灌下就丢掉了魂魄。这里面自有他说的缘由。
老公安其实并不老,姓张,名张强。刚过40,但入行也有20多年了,和他一起从部队转业到公安系统的,一个个都当了局长、队长,最次也会混个科长当当,只有他一直都是老样子。他为人木讷,不会溜须逢迎,虽业务很精,也勤恳苦干,但到如今却也没闹个一官半职,眼见着自己的晚辈们都一个个成了他的领导,开始对他颐指气使,心里这个憋屈啊。有心也弄个官当当,却舍不出自己的老脸,也见不惯那些当官的那奴才嘴脸,对上唯唯诺诺,对下颐指气使,对工作做花架子表面文章。尤其,越是到如今这风气越盛,越看不惯这些晚辈的行事作风,有心改变,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拿廖然父母这案子,收了廖然家的钱就罢了,查案到一半的时候,钱用光了,却舍不得从局里拿,硬生生的就把人马都撤了回来。
这办案的钱是他经手给办的,最后这案子无疾而终,半途而废,他对廖然心里有愧。本来就对局里做法看不惯,今天廖然两人找到他,他实际上已经有心要帮他们俩一把了。
再加上美女一杯对一杯舍命陪他喝酒,他恨不得把自己的推测都合盘说了出来。
“据我分析,他去新疆自会投亲,但绝对不会就赖在亲戚家里,他会在亲戚的帮助下寻找一个落脚点,独自去谋生,如果当时趁热打铁去新疆追捕的话,胜算会大一些,现在去的话把握就不大了。”
“你们知道这亲戚家的地址吗?”郝放问。
“我就知道你会问,我已经把肇事者的照片身份及亲戚家的一概数据都带来了。”一边说这张强就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了过来。
果真这张强是有备而来。今天郝放两人真是不虚此行了。
和张强告别,两人一边在路上走,一边商量下一步的打算。要去新疆的话,需要一笔不小的路费盘缠,而现在两人,确切的说是郝放只剩不到200元钱了。这钱都不够单程车票的,总不能不吃不喝还要逃票,那样人没到,可能已经被当做盲流被抓回收容站遣返回家了。
依廖然,要马上坐车去新疆。能逃就逃,逃不了票,就补一个短程,然后再上车,再逃票。郝放说廖然的想象力太强了,这又不是去上演西部警匪片,不用搞这么惊险,钱他还是有办法的。
郝放带廖然又住进了滦河宾馆。廖然说,咱们这么缺钱,你还让我住宾馆,随便找一个旅社不就行了?郝放则说,差也不再这几十元钱。小地方住,我不太放心。
把廖然安顿好,郝放径直就去了滦河供销大厦。
岳冬见到郝放便是一阵捶打,两人嘻嘻哈哈打闹,惹得旁边的几个女秘书羡慕的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郝放。岳冬一时也觉得自己在下属面前失了身份,用眼睛瞟了几个秘书一眼,几个女孩马上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岳冬带上门,回头又高兴的擂了郝放几拳,“二弟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听说你在一中成绩不错,还有一年多就考大学了吧?”
“大哥,我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我来是求你来了?”
“看你说的,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见外?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你尽管提,你要跟我客气,我才真生气了!”
“今天来,想和大哥借点钱用!”
“钱啊?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哥穷的只剩了钱了,你说借多少吧?”
“借2000元。”郝放鼓足了勇气说了出来。
“就2000啊?这不成问题!”说着拉开抽屉,啪啪啪,甩出三扎,“这是三千,别说借了,你拿去用吧,等有一天你手头宽松了就还,要是紧就甭还了!”岳冬没有直接说给,怕郝放不好意思,所以婉转的说了他的意思。
钱给了郝放,岳冬这才问起了郝放的缘由。岳冬一边听郝放讲,一边唏嘘连声。
“我听说过廖然父母的案子,却不知道她和你是这种关系,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遭的话,我给你们出那办案经费,或许也就没今天这么麻烦了。要不,我给公安局送一笔办案经费然他们去查,也省得你们浪费时间。”
“这怎么合适?廖然肯定不会干,我今天向你来借钱是瞒着她来的,要是知道我来你这里,她肯定不会同意。你能借给我们钱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住了。总是大哥帮我们,我却帮不上大哥的忙!”
“这很难说,等你考上大学有了出息,将来我还得靠你呢,我连高中都没上过,将来还有什么大的发展前途呢?”
“大哥你当着我也谦虚啊?以你20多岁就摆弄这么个大摊子,放眼全县,恐怕已没有第二人了吧?”
“还不是遇到了贵人了?要是没有张晓生我哪里会有今天?他现在混得也不赖,已当上滦北古塔镇镇长了,是县委委员。前途不可限量啊。”
“还是大哥有这份雄才伟志,为什么电杆厂300多号人,单单就选中了你?”
“别恭维大哥了,别人不知我的底细,你还不知道?我上学在咱们哥几个里最差了!别说这些了,今天来了就别回去了,咱哥俩好好地吃它一顿,外人谁也不加!”
郝放一听岳冬要请他吃饭,就急着告辞出来。一则廖然在旅馆里等的急,二来他也不愿耽误岳冬的工作时间。岳冬见郝放坚持要走,不再强留,临走的时候非要给廖然拿了一个寻呼机。
郝放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玩意。岳冬告诉他,这个东西放在一个人那儿,不管他走到哪里,都能给他一个信息。郝放觉得这功能好,他马上想到,如果上次廖然“出走”时给廖然配上了这玩意,就不会像上次那么着急,而且差一点就永远也见不着她了,他想到这里,也就不再推辞。正要走的时候,一辆小车早就停在了他面前,岳冬朝他挥手,“上车吧!有事了,想我了,随时找我来玩!”
郝放钻进小车,汽车一个漂亮的转弯,带着刹车后的尖叫,一溜烟的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