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析伶的动作极快，由于典狄与她之间的距离实在太接近，在那一瞬间他只能仓促出手挡住攻击过来的血爪。
猛烈而急促的攻击瞬间击打在典狄的两臂上，庞大的黑气从她的掌心溢出，进一步增强了她的压迫力。
典狄根本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一幕，身体上的反应不足以让他面对眼前的危机，双方的交锋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典狄便快速向后退去，随着身体一阵气血翻滚，嘴角也随之溢出一丝鲜血。
自多年前的讨伐青龙一战后，这是他的第一次受伤。
这时东方宇已经摆脱了拒止之域，正好赶过来将典狄接住。他将手中的承影剑扎进河面，在剑的周围迅速结成一片坚冰，两人站在上面，神色严谨地看着浮在空中的薛析伶。
眼前的这一幕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这一切都太古怪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薛析伶会突然醒过来，更没想到她会对他们出手。
此时的薛析伶漂浮在空中，如同一条以天空为水而浮动的游鱼。她的脸色如一层薄冰，冷峻而渗出寒气，紫色的嘴唇紧紧抿着，通体黑色的瞳孔正对着河面上的敌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是注魂。”典狄突然说，他眼角余光注意到了在薛析伶旁边的符修。此时的符修双眼紧闭，似乎失去了知觉。
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薛析伶，一定是符修将他的灵魂注入了她的体内，他在操纵着她的身体！
在典狄开口的瞬间，东方宇也想到了。
“喂！析伶，你还记得我吗？”东方宇大声喊道。
薛析伶没有应他，依旧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任何的动作。在她的身下，那庞大身躯的玄武似乎也失去了知觉，他平静得出奇，连那幽蓝色的眼球也正在慢慢地变淡。
东方宇确定她已经不是薛析伶了。
“还能坚持么？”他转身问，操纵神兵对典狄的消耗非常大，加上他又添了伤，所以东方宇并不确定他还能否坚持。
“有点不对。”典狄没注意到东方宇的话，他在自言自语。他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符修跟青龙不是一路的。青龙真的会自大到去相信毫无信任基础的符修么？而且对符修而言，与青龙站在一起是最愚蠢的决定了，不是么？这样他将什么都得不到，而且很有可能得不到应有的承诺。
他隐约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是他想不透的，就像是彼此配合演出的一场戏，其中注定有人被蒙在鼓里。
得不到典狄的回应，东方宇只得自己上了。他踏步而起，在空中闪出一道残影，径直地往薛析伶……旁边的符修而去！
他对自己的速度有着绝对的自信，在这一刻他没有去对付薛析伶，而是将目标锁定在符修身上。
你不是占据了薛析伶的身体么，那我就毁了你的肉身！
带着巨大的恶意，东方宇先于薛析伶来到符修面前。他距离更远却来到的更快，除了他的速度，更重要的是他的出其不意。薛析伶在注意到他的目的后便立即赶过来的这一举动更是证明了他的正确。
东方神指！东方宇以指作剑，直指向盘坐着的符修。他的指尖带着一抹浓郁的血色，红色的光芒快速地扩散，空气间的温度急剧地上升。
这一指下去，非得让这个老人尸骨无存不可！
眼见薛析伶已经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东方宇的东方神指却是出了意外。在指尖刚触及符修的表面的同时，一片紧致如龟壳的纹路从他的表面出现，如同突然出现的屏障，隔绝了来袭的攻击。
东方宇大惊失色，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在这个躯壳里居然还住着一个灵魂！
怎么会这样？！他难道没有注魂？东方宇脑子一下子回旋不过来，他的手指上的威力受到他的情绪的波动而闪烁不定，在他还在震惊的时候，那从符修身体上突然出现紧致龟壳迅速扩大到数倍，一下子将东方神指震退，力量通过指尖传到东方宇的身上，直接将他震飞出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原本正往这里赶的薛析伶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她神色惶恐地向青龙的方向瞄了一眼，然后脚尖在空中一点，整个人翻身纵身而下，同时从玄武身上冲出一道水柱正好将她接住。
这一切都发生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却在众人心里起了巨大的波澜。即便是典狄也开始出现了疑惑和不解，他没法解释这件事，他不知道符修究竟是通过怎样的手段达到同时兼顾本体和薛析伶的，这个心思缜密的老人将他们的每一步都计算在内，这让他不由得产生出一种挫败感，他的力量正在伴随着神兵连城的发动而逐渐地消逝，他逐渐意识到，他已经不可能力挽狂澜了。
如果一开始他没有动用连城去阻止洪水和死士，他现在还是有一战之力的，但，这是一个不存在的假设。他记起了聂政之当年给他的出师考题。
一个陡峭的悬崖上横放着一条长长的木板，每一头各放着一个同等大小的铁笼子，其中一个铁笼子里面的是包括着男女老少的一家人，而另一个笼子里的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些用以平衡重量的岩石，他们都被蒙上了眼睛，在他们的身下，是万丈深渊。
典狄的考题是救人，但不是救所有的人。这是一道选择题。
无论他最终选择哪一头，另一头的人都会死，他很反感师父的这个考题，却不得不去做出选择。
选择救下一个家庭还是一个小男孩，从数量上来看这似乎是一道很容易的算术题，直觉会告诉他应该去做的选择，但，另一个笼子里的小男孩就该死么？就因为仅仅只是他一个人所以显得微不足道，连带着生命都变得卑贱了？
在那一场考试，他没有通过。他想要救下所有的人，却在最后谁也没救下。
这一次，这道试题悄然地再回到了他的面前。不同的是，他做出了选择，就像完成了一道异常简单的算术题一样。那个“小男孩”被他放弃了，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从自己的侧右方接住了被弹飞回来的东方宇，再没有选择行动。因为那攻击太过突然，令东方宇也受了不小的伤，此时的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被水柱接住的薛析伶，慢慢地融进水里，升腾出一抹明显的血色。
影响他们的不仅仅是伤势，还有那一点一点失去的信心。
寒江与卫吕之间也停下了战斗，他们分别站在两侧，两人都在往河面上望去，就像在眺望着位于舞台中心的表演。
李亦痕也在往这边看，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目光所在的地方，被水柱包裹住的女孩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一丝丝的血色慢慢地从水里溢出来。师兄他们已经尽力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面高墙，他们的伤势和消耗已经不足以让他们逾越，如果还要努力的话，说不定连他们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只是，很讨厌，很厌恶这种感觉，眼睁睁地看一个人慢慢死去，自己却像个废物一样……
现在仪式开始了，这场盛大的血腥表演终于要开始了。这一切来得突然，没有任何的征兆。
“啊！”女孩痛苦的声音从水柱中传出，刺破了四周的安静。她表面的水帘越来越薄，可以看到她浮在里面的痛苦挣扎，就像那时的符耘那样。鲜红的血从她肩膀上的伤口处不断逸出，仿佛有一个魔鬼正在源源不断地吸取着她身上的精血，过不了多久就能将她彻底吸干。
“不，不要。”李亦痕瞳孔闪烁着不安，他挣扎着站起来，却在站到一半的时候重新倒了下去。
看着那还在不断失血的女孩，那刺眼的红色几乎要染进李亦痕的眼睛里，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几近眦裂。
随着他的又一次倒下，他的心也随之一下子掉到了谷底。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死，她明明……什么都不懂啊。”他的声音慢慢地低落下去，而眼睛还在往那边看，只不过已经布满了泪光。
“因为仪式。”在他还在挣扎的时候，青龙并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距离李亦痕不到五步了。
李亦痕的眼睛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他恶狠狠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扬起自己的头颅，面向这个敌人。
“什么狗屁仪式！血祭么？你们就是靠这种血腥的手段获得力量的？不觉得羞耻么？！”他狠狠地呲着牙，眼睛变成了红色，足见他的愤怒。
“你知道么？在这个世界上以生命为代价的仪式很多，它们存在于每一个角落。但，这样的仪式往往并不能给他们带去什么实在的利益，可却依然一直存在着，你知道为什么么？”青龙低着眼睛，俯视着他，表情肃穆。
“因为残暴带来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