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屋里回忆了多年前的往事,冷不丁被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思路,是孙老师和他丈夫,还有她的儿子徐宁,好像今年应该是二十岁,来叫我一起去吃饭,还体贴的帮我准备了干净的空饭盒,这些小举动让我很感激。
我想干脆去看看那个救济站,也就同意了。在小学的校门口新修了两个门卫室,脱下面罩检查过身份证以后,我们被放进了学校的大门。吃饭的人多得完全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小学一楼的教室被改成了一个个食堂,今天的午饭只有一点不算稠的疙瘩汤,再没有其他的了。
队伍挤得要命,这么冷的天都能挤出一身汗来,我觉得要不是我戴着防毒面具,我估计我都能闻到某些很久没洗澡的人身上的异味,要不是大家都穿得很厚,估计还能遇到趁机揩油的色狼。我只在想,以前的监狱也没这么惨吧?我正思索着,前面的队伍出现了一阵骚乱,有人想插队的,被救济站的人拿棍子一阵猛抽,然后老老实实排到最后面去了,而排在最后面的,饭有可能被前面的人打完了,会有吃不上的风险,所以挤得要命。
我几乎想要放弃,看孙老师一家都在我后面奋力的挤着,队伍里的其他小孩子也比我坚强,我也就忍了下来。我很久没去过救济站,路上路过一些救济站的时候我也没进去过,所以我从来没见过这阵仗,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在教室里坐下以后,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检查身份证,搞得门口也特别挤,徐宁说:“前段时间好像来了一伙外国人,估计是偷渡进来的,不光去救济站混吃的,还在这里打架生事,抢东西,后来管得严点了,就要核对身份证,是咱国家的才让进。本来还想是当地人才让进的呢,好些人的亲人啊什么的都回来了,身份证上也不是咱这地方的地址,想到这方面才放宽了一点的。”
我庆幸放宽了条件,否则我这户口被迁到别的地方去了的人回了家还混不上饭吃。看着饭盒里这粘乎乎的疙瘩汤我一点都没胃口,孙老师一家却都大口吃了下去,看徐宁那样子还不是很够吃,我把我那份分给他一大半,他不好意思的推迟了一下,我说我吃不了那么多,他才开始吃。我也勉强吞了几口,面粉被煮熟的清甜味被咸味掩盖了,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我,吃不了这个苦。
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面黄肌瘦的,今天孙老师来敲我门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她来,本来比我妈都小上十来岁,看起来却比去世前的我妈岁数大了不少。
这里估摸着起码有上万人,我那山谷里的东西可供不上这么多人吃喝。孙老师说我,可得多吃点,伙食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哪天连救济站都倒闭了,疙瘩汤都没得吃,那只能等死了。我苦笑着打哈哈,自告奋勇的拿了他们的饭盒去洗碗处冲洗干净。屋里连水管都冻住了,就算有水也流不出来,所以水也很珍贵,只能在这里用一点点水洗。一点油水都没有的饭盒,压根儿用不着洗洁精。
有很多人吃完了没走,而是在教室里直接等着开晚饭,食物不是很丰盛,来回跑上几趟的话能量会消耗得更多,饿得更快,缺乏食物的人们对消耗太多热量的行为是能避免就避免。于是我们也呆在教室里没走,我也跟这一起呼吸教室里因人多而污浊的空气。
我看到一个让人欣慰的现象,有一间教室里,一个老师仍然在给孩子们讲课,教室爆满,很多大人都在教室外面安静看着,说实话,我很感动,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下午在教室里,孙老师拉着我问上次我妈妈去世时候送我回来的人是谁,我简单说是张初,我朋友,又问我现在有没有对象,我说没有,她就说:“你从小就是我们院里长得最好看的丫头,又乖,成绩又好,徐宁要是再大上几岁啊,我都想让你当我儿媳妇,怎么到现在还没对象呢?你的男朋友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分手啊?”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正在酝酿着说辞的时候听到一个男人有些欣喜的声音:“李雪?是你吧?你回来了?”
我扭头一看,一个光头还有些胖的男人色迷迷的在看着我,然后咂了两下嘴:“真漂亮,我当初的眼光可真不错啊!”
我都还没想起他是谁,他就表现出这么恶心的表情,我厉色告诉他:“多谢夸奖,你可以走开了吗?”
他身后有一帮人起哄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吼了声“闭嘴”,然后又扭头回来色迷迷的看我:“你把我给忘啦?我是鲁建军啊,咋俩小学初中可都是同学,从小学起我就仰慕你了,现在居然不记得我了,不能啊!”
我终于记起这个家伙是谁了,他只有小学才毕了业,初中都没上完就被学校开除,然后就一直在社会上混了。他好像上学晚,岁数本就比我们大,所以在感情方面比我们早熟,在初中就成天在学校追女孩子。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开始带着几个头发五颜六色的混混在放学路上堵我,有一天恰好我妈去学校接我放学,狭路相逢,我以为他会灰溜溜的逃走,没料到的是他居然跟我妈说他喜欢我。我又急又臊,特别担心我妈认为我早恋,于是用最恶毒的语言骂他,说他比癞蛤蟆还不如,他气得扭头就走,说早晚会让我知道厉害。从那以后我妈无论多忙都坚持送我上学放学,直到我上高中,那时候他已经进了少管所,我上大学的时候他又进了监狱,于是把他给抛到脑后,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见到了,冤家路窄。看来是监狱养不起犯人,把这些人渣都给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