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必须要练!”
“你先冷静冷静。你没听杨大爷说,风险很大,让我们考虑清楚嘛?”
“有什么好考虑的?大小不过一死。反正迟早都要死,就是神仙也逃不过一死,你还怕什么?赌一把,赌赢了,我们就有机会成仙,那要多活几百年。赌输了,不过现在就死。你一年前就该死了,到现在你都是赚着的,所以这事跟你没关系,这事就是我说了算!”
李兵倒无力反驳。确实,一年前自己就已经死了,或者说,在世人看来,自己一年前就已经死了。但是,现在自己魂魄俱在,也不能完全算死啊。面对死亡,特别是李兵,这是第二次面对死亡,那还是觉得活着好,冒险,有没有这个必要?
不去合魂魄,杨大爷也会传授点法术,凭着两人的两副生魂,那也可以活个一百多,不也很好?这一把全赌上去,要是失败,那就立即是魂飞魄散。侥幸没有彻底死的李兵,真的没有这个冒险的勇气。
“再想想。不去冒险,就跟着杨大爷学点法术,这样多保险啊。管他以后谁来当这个土地公,我们就在后面帮忙就是,有什么不好?”
“帮个屁忙。”
“你想,先学点,以后有机会,要是那个什么二先生或者其他谁万一有其他办法呢?”
“哎呀,废话真多。要是没有呢?难道杨大爷会骗我们?就这么一瘸一拐的再过一百多年?那还不如死了。你呀,胆子一直就小,没出息!头上都绿了还不敢去弄死他们,自己自杀,真TM窝囊!”
“怎么又扯到这个上了?我说你好好说话好不好?”
“说个屁!不说了,我说了算!”
李兵也生气了,不说就不说。于是赌气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形不成统一的意见,那这事成不了。合魂合魄,两个人不是齐心协力,那怎么合?一赌气,两人都不理对方,该做饭了,林小强也不把身体交给李兵,李兵也懒得问,反正杨大爷这几天都不吃东西,就是喝点水,你林小强不吃就不吃呗,饿着活该。可人家林小强也有办法,跟大爷打声招呼,一瘸一拐,走出去半小时,找个面馆吃了一大碗面,又找个超市,直接就扛了一箱方便面。这意思还要打持久战啊?斗气?那谁怕谁啊?
转过天来,两人还在赌气,也不说话。林小强就守着杨大爷,在旁边拿个蒲团坐在地上。观里鸦雀无声,远远的传来周围打桩机、推土机的声音,嘈杂的很。反正现在四面都是工地,没日没夜的施工,搞不搞就是大动静,这喧闹,也习惯了。
人影晃动,就有人进来。自从杨大爷闭关醒来,这大门白天就和以前一样,见天大开着,灰尘虽然多了,但是好歹有点穿堂风。林小强一扭头,进来那人带着安全帽,一看,熟人,那个工地的负责人。
“小师父,小师父。”那人一进门眼睛就四处找人。一看杨大爷闭目盘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这是在练什么,不敢打扰,也不敢大声说话,一见林小强看见他了,连忙小声打招呼。
“无量天尊。施主你好啊。”
“小师父,这是在修炼啊?”
“没有,没有,就是闲坐。施主怎么这么闲,还到观里来逛逛?”
“哎呦,哪儿闲了。小师父,你有空没?有个事想要麻烦你。”
“哦?有事?什么事?”
“这儿说话方便嘛?要不借一步说话?”
“没事,说吧。”
来人吞吞吐吐,说了个大概。当初啊,工地上挖出墓来,几个负责人心里就咯噔一下。林小强不请自来,四处贴了些符,又装模作样做了一番法事,这心里多少放下去点。可是林小强虽说没收钱,而且据说是真正修行的道人,可是毕竟年纪太小,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这人啊,都有这个心理,看中医,那肯定相信老中医,头发都白了,胡须花白,一见从心里就觉得经验丰富,值得信任。要是换一个才从医学院毕业出来的,二十五六,那肯定想,你还要跟着老师学呢,就给我治病?别拿我当试验品吧?请老道也是这个道理。要是来个老老道,长须飘扬,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说话再之乎者也,那肯定信服的不行。这林小强一来年轻,说话也和一般人差不多,而且玩心还挺重,还好奇人家考古队的事情,这能有多大的法力?几个负责人就商量,不敢说这林小强不行,可是为了保险,还是再请一个道士来再做场法事那才放心。考古队的在的时候,心说考古队什么没见过,他们在的时候那镇的住,同时也怕考古队的那几个丫头笑话,就没敢动。上次陪着考古队过来的时候,其实有个心思就是想请杨大爷过去再看看。结果遇到观门紧闭,吃了个闭门羹,那就只能作罢。考古队做完工作,人家撤了,这就到处打听,请高人啊。人托人,还真就请来一个,据说是这个市最好的道士,那看风水,算时辰,灵验的很。赶紧请吧,人一来,嚯,一见那就心里信了八分,人那长的,人模狗样的,一身香港僵尸电影里的道士八卦服,开口说话,四六八句的,易经八卦,啪啪啪啪,尽是人听不懂的。这就看时辰做法吧。人家到现场一看,到处贴着符,那鼻孔,能翘到天上去。这都什么人贴啊?什么东西!全扯了全扯了!听人家的,就扯了呗。把林小强贴的符,全都给扯了。半夜三更,这老道,摆上供桌,放上供品,燃烛点香,手舞足蹈,就做了一场法事。完事抓起准备好的大公鸡,咔嚓一把把鸡脖子拧断,提着无头的鸡,拿着鸡血到处洒,又拿出几张符,就着鸡血贴在四方。这就打完收工,丰丰盛盛拿了一个大红包走人。这花钱的,满心想的是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收了我的钱了,那肯定是真正办事了,这下就算是彻底放心。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不提。
可是天不遂人愿,这钱花了,还是出事了。昨天晚上,有个塔吊,刚刚搭好,准备今天开始要用。到了半夜,不知道怎么,自己就垮了。还好是晚上,工人都不在现场,没伤着人。这一面赶紧组织人收拾,一面这负责人心里就嘀咕,林小强过来没收钱,贴了符,这么多天都没事,这请个老道,还花了不少钱,过两晚上就出事。哎呀,这花钱的倒没有不花钱的管用啊。可这钱也不能找人家退啊。更大的问题是,要是这个道士不管用,以后再出事,别说出人命,就是伤着人那也是大事啊。再请林小强来看看?可是把人家的符都扯了,这摆明就是不信人家啊。修炼的人,不知道都是什么脾气,万一一生气,甩手不理了,那还麻烦了。正在犹豫,就听见有的工人风言风语,一个人说还罢了,传来传去,大家那意思,人家小老道过来,免费的贴了符,这么多天都没事,非要把人家的符扯了,再请一个。这就是没事找事,准是冲撞了什么了,这要是不想个办法处理好,大家都不敢安心开工了。出来这个言论那可不得了,工地上,分分钟那都是钱啊,真要是工人们就这么歇工几天,向上头交待不了啊。几个人简单一商量,什么脸不脸的,厚着脸皮,这一早就过来,意思搬请林小强再过去做做法。
“小师父,我们也是有眼不识泰山,耳根子浅。放着真神在眼前还去烧远香。您就大人有大量,也别跟我们这些凡人见怪。您是普度众生,慈悲为怀,要不就再辛苦一趟?”
李兵听得心中好笑。这林小强就是胡闹,为的是拿那个瓶子,他贴的那些符,和废纸也没多大区别。人家若通画的,不是若通使,林小强哪里能注入魄气?你们工地上出事,是你们自己安全管理出的问题,不好好找找原因,到处求神拜佛,又有什么用?那个银瓶已经拿回来了,这里离工地那么近,要是真的还有什么,杨大爷会不知道?会不叫林小强和自己去处理了?且看这林小强怎么应对。
林小强听见这事,不由拿出神棍模样,摇头晃脑:“无量天尊。这信则灵,不信则无。你们既然不信我,那又何苦再来聒噪。”
“聒噪两个字你会不会写?切!”李兵心里不由一阵鄙视。
一听林小强果真不去,那位负责人心说不好,还真生气了:“哎呀,小师父,你别生气啊,别跟我们这帮俗人一般见识!我们这不也是想着来个双保险嘛,哪知道那个人他就是个江湖骗子!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瞎了眼,我这给你道歉,给你道歉!”
林小强到不是真的生气或者拿架子,而是他真的不会啊!正要再开口推辞,杨大爷好像醒了一样,还是闭着眼,低低的说了声:“小林,忙完观里,你抽空去一趟便是。”
听见杨大爷说话了,两人都转头看着杨大爷。那负责人听了,心中大喜,调过身来,对着杨大爷作揖:“还是老师父您胸怀广大,您慈悲,您慈悲!”又连忙趁热打铁,把这事砸瓷实:“那小师父,我就先回去准备准备,就等你来了啊!”也不能林小强答话,又向两人弯腰点头,火烧屁股一样跑了。
林小强眼看他走了,正要问大爷,我这什么都不会,去干什么?大爷就像知道他要说一样:“你随便拿几张符过去,给他贴上,反复嘱咐他事事小心仔细就是。这求人不如求己,叫你过去,也就是给个他安心罢了。”
李兵一听,这大爷高了,还是心理学家。都说土地公公那是有求必应,原来不是事事都亲自动手帮人解决,还有这么个道理在。林小强答应声是,进屋找了几张李兵以前学画的符,整理一下衣服,就出门了。
离工地还有一百米,人家就迎接出来了。一进工地,不说锣鼓喧天彩旗飞舞,那也是两旁列队,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架势。这个个工人像看熊猫一样看着林小强,倒把林小强吓了一跳。好在大场面那也算见过,神棍也是说装就装,东转西转,也不做法,也不贴符,一大票人屁股后面跟着,好像能从林小强那里学点什么门道一样。
“这塔吊有多高?”到了一个塔吊前,林小强举头望上去,还真高。
“这个啊?这个有二十五米,八九层楼高吧!”旁边就有人连忙回答。
“哦,够高。我可以上去嘛?我这正想找一个高出,看看四面的格局,我看这上面倒是不错!”
一听这话,李兵一头雾水,他这是要干什么?正想问,又反应过来,两人还在赌气呢。旁边的人一听,开始是面露难色,几个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过了会,才对林小强说:“小师父,这按理说,是不能让您上去。可是咱们特事特办。这样,待会,我们派两个工人护送您上去,你呢,一定听他们指挥,不要乱动乱碰,一定要听他们的,看一眼咱们就下来,好不好?”
林小强点点头。这就安排人。闲话少说,这就来到了塔吊的操作室上面。这操作室本来就小,一下进来三个人,两个工人还左右护着林小强,就显得格外的拥挤。
林小强左右张望,两边都是人脑袋,看什么也被挡完了。前面是玻璃,望出去就看见塔吊长长的吊臂。林小强好像是觉得憋闷的慌,突然一转身,尽然把人家检修的门后门打开,一只脚就踏到了外面,慌的两个工人连忙伸手抓住他衣服,嘴里说着小师父小心,用力就要往后拉。
“别拉,别拉,没事。”林小强双手抓住两边的框,一只脚站在门外,伸头出去就往地上看。
李兵顿时头晕眼花。这还是一年前,林小强爬高楼的时候才经历过这种感觉。况且,这还是在孤零零的塔吊上,四面全是空地,从这儿望下去,那更显得离地半天一样了。林小强也是讨厌,哪儿显得高哪儿吓人他往哪儿看,身体还悄悄往外继续探,李兵实在受不了了,喝道:“你干嘛呀?疯了?”
“哼。”
“干嘛?”
林小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和视角,沉默了多一会,才对李兵说:“你说要是我现在往外走几步,啪就掉下去了,那会怎么样?”
“怎么样?废话,这么高掉下去,那肯定是死定了啊!”
“不一定哦。要不我们试试?”
“别,别,我怕你了好吧!先回去,先回去!”
林小强嘿嘿一笑,退回到操作室中,坐到操作的椅子上,两位工人这才长出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林小强坐在椅子上,眼望远方,好像在凝视一样,对李兵说:“你怕了?”
“废话!”
林小强居然没有还嘴,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方,半天才说:“我记得当初,第一次我师父把我领到高楼上,我扒在栏杆上看下面,心里害怕的要死。突然我师父一把把我抱起来,用手攥着我的脚脖子,就这么头朝下的把我拎着伸出栏杆外面。当时我就吓尿了。那尿就顺着肚子往下流,呛到鼻孔里。我就只有拼命的昂头,让它从下巴流下去。这头一昂,就是正脸看着地面,吓的我吧眼睛闭的死死的,就听见心跳的砰砰的。”
说完,就又想陷入回忆一样,不做声了。李兵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不禁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我的意思,当时我师父要是一松手,我就死了。刚才,我要是真的往下跳,你不也死了嘛?还有当初,你是怎么跳下去的?你平时总爱说我,没读书,没文化,可是我也知道,有时候这生和死,也就是一步半步的事情。我做了那么多生意,最惊险的时候,生死不过就是小半个脚掌。我师父说了,这人,没有不想活的,要想活,先就要不怕死。当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就什么也不怕了。”
李兵一时语塞,这话不知从何反驳,正在想词,林小强又说:“你说你以前过的苦,过的累。我说你窝囊你不愿意听。为什么我一直不加入任何的团伙,就这么单干?那就是我不想受别人气。就凭着我的能耐,我想干嘛就干嘛。你呢?为什么就那么怕没有那个工作?哪怕在街上摆个摊,哪怕送外卖呢?不一样活嘛?为什么你媳妇跟别人了,你连捉奸的勇气都没有?说难听点,就是你没本事。没本事,所以就不敢去改变,不敢改变就只知道在自己原来的小圈子里混。你自己怂,那你还有还有什么好抱怨的?以前我不好说你,想着你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再跟你计较这些,没有意义。可是现在,改变的机会在眼前了,没想到,你还是怂!”
一席话说的李兵哑口无言。一直以来,自己比林小强大了十岁,都是自己在教育林小强,没想到,林小强其实早就撕掉了自己的遮羞布,把自己内心的怯懦看了个通通透透。
“说到死,你死了一回了。我要不是命大,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成了仙,那还不是都有死的那一天?杨大爷人好,对我们好,可是以后呢?你知道再来一个是什么样子的?给他打下手,那还不是当受气小伙计?我脚虽然废了,可是我本事还在。你受得了这气,我可受不了。你说的不冒险,这就不是和你以前一样,就是个混。你还想混到什么时候?混到连这破道观都待不下去的时候你才想着要改变嘛?”
“这,这,这……”
林小强自顾自的继续说:“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杨大爷刚才不也是说了嘛,求人不如求己。反正我是决定要冒这个险了,你干不干,随便。”
说完,林小强不再出声了。李兵被这一番话说的心中五味杂陈。不再想回忆起的种种过往仿佛一下又都从记忆深处奔涌而来。委屈?无奈?还是苟且?TOBEORNOTTOBE?Thatisaquestion。曾经,自己孤立无靠,现在,好像除了林小强,自己也无依无靠。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真如林小强所说,那这样的苟活,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杨大爷说的对啊,求人不如求己,求人不如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