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的功法并不适合你,所以才会出现这诸多弊端。"瑞炎微微皱眉:"穆家功法重在防守,你若不喜,大可如你兄长所言,改修《忘情川》,而非像现在这般,胡乱试验,搞的自己经脉愫乱。"
穆惜拿着酒壶的手微微垂下,半响才是缓缓道:“忘情川?修不到六重,也就是个强一点功法罢了。”她眼眸低垂,忽然冷笑一声:"而邹家,出一个尊者就够了。"
“至于我的功法……就不劳您老费心了。我这个呢,本来就爱胡闹……改改功法而已……又不会死。”说到这里,穆惜微微一顿:"无论是阴阳家还是穆家……都不应该搅入这趟浑水之中。"
瑞炎盯着穆惜的背影半响:"天下纷乱,这趟浑水,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说到这里,瑞炎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想复原穆家功法。”
穆惜身形一顿。
"穆家功法在三百面前与影夜的那场斗争之中损伤惨重,死了很多嫡系血脉,甚至许多藏书功法皆被大火烧毁。"
"虽然靠活下来的弟子复原了大部分书籍,却也有很多书籍就此失传,其中就包括了穆家嫡系所修炼的功法《万毒心经》。"
"《万毒心经》修炼起来十分困难,对资质体质要求都极高,即便是穆家,也很少有人能够修炼。"
"《万毒心经》又分为毒经与心经两部,其中毒经虽然放低资质要求,使得大部分弟子可以修炼,但只有配合心经一同修炼,才能大成,达到传说中千变万化的境界。"
"只可惜,活下来的弟子大多只接触过毒经,即是有接触过心经的弟子,也少有修炼成功的,而是仅能凭借记忆复原。修炼过的,也大多都是刚摸到门槛,只修炼过前几重的……"
"故此,复原出来的《万毒心经》自然残缺不全。无奈之下,穆家的长老只能根据这本残缺不全的《万毒心经》进行删减,又融合了盖家与端木家的部分功法,编成了穆家现在用的功法。"
"新的功法虽然不会因残缺不全而走火入魔,但威力却也大不如从前,而且不适合攻击,大多只适用于防守。"
穆惜微微抿唇,身形越发僵硬。
说到这里,瑞炎语气越发的严肃:"穆惜,你拿自己做实验,修炼残缺不全的万毒心经,企图复原万毒心经。"
"穆家几百年,多少天才弟子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穆惜皱了皱眉,半响才是淡淡道:"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不能……我自命不凡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别老大惊小怪的。"
"穆惜!"瑞炎腾的站了起来:“别跟我油嘴滑舌。”
穆惜抬起一只手,她的声音平淡极了:"好了……别说了。我答应你,如果有一天我控制不住了,我一定会自废武功,命是肯定保得住的。"
"你……"瑞炎神色顿时一噎:"你这是……"
"好啦~我都不在意的事情,您老操什么心,您还是多坑我几回,我比较安心。"
瑞炎:"……"
许久之后,瑞炎才是叹了口气:"你呀。"
"穆惜,你比你口里说的要在意穆家多了。"
穆惜却已经伸长了抬起的手,背对着瑞炎就挥了挥手,没留下任何的回答。
于是那一年的穆惜,提着酒壶,在深夜和嬴政打了一个照面。
她说,燕国的美人歌乐,齐鲁的美食儒风,楚国的金戈铁马,赵国的暮雪霏霏……所以嬴政,七国很大。
她说,江山万里兮,一望无疆。波澜浩瀚兮,何以归一。九州风动兮,四海起波,六合八荒兮……越马且试提缰。嬴政,我助你如何?
若说前一段是因为师命难违,那么原本没打算说出口的后一段便是因为……她真的在那个少年的眼里看到了光。
于是穆惜想,若是真的可以,那么她但也不介意帮一帮嬴政……毕竟七国通证造假起来的确比一国的困难多了。
不过,不是现在。
因为现在的嬴政,就如同她说的那般,还不值得她去投资。
而梦想这种东西,是最值钱,也最不值钱的。
之后的几年内,穆惜几乎将秦国的事情完全抛之脑后,过的十分逍遥,这份逍遥再和十四岁的苗幻蝶重遇之后,变成了双份的逍遥。
至少,无论是对于穆惜而言,还是苗幻蝶而言,这一年半的时间,的确是他们二人在这一生中都最快乐的时光,没有之一。
从天山暮雪到江南烟雨,从春夏到秋冬。
肆意洒脱,任意妄为,无拘无束……更没有日后的无数责任与血腥。
……
于是有的时候苗幻蝶会想,人,为什么会长大呢?时间又为什么只会向前流淌,而不能停在某一刻。
她记得很多很多关于穆惜的事。
穆惜的笑,穆惜的洋洋得意,穆惜的聪慧敏捷,穆惜的要强,穆惜的故作坚强,穆惜对自由的向往,穆惜对无拘无束的喜爱……
苗幻蝶想,这就是穆惜啊。
那样厉害的穆惜,那样张扬的穆惜,那样肆意妄为的穆惜。
直到……苗幻蝶十六岁的那一年,她刚刚过了十六岁的生辰不久,而穆惜也快到十六岁的生辰。
女子十五及笄,意味着成年,可以嫁人。
但十三脉中,但凡作为嫡系传承之人的弟子,无论男女,几乎都是年满二十才会及笄加冠,所代表的不仅仅是成年,还有担负起家族的责任与传承。
其中,大坻唯有黑苗的女子偏早一些。苗幻蝶十六岁的生辰带着穆惜去了黑苗,完成了她的及笄礼。她说,过几年,她也要和穆惜一起回清风山,参加穆惜的及笄礼。
可是她们还没等到穆惜的二十岁生辰,甚至没等到穆惜年满十六,就等到了清风山的紧急传信。
——“清风变,望速归。”
可即使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却还是晚了。
就连穆惜的姨母,也是穆惜的师父,清风穆家现任家主的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清风山山,她们所能看到的就是,无数死去的穆家弟子,以及大火之后的断井颓垣。
翠竹成林,灿烂漫山,昔日风光,皆成焦土。
“少家主……”穆俞心疼的看着穆惜,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那个喜欢捉弄人,总是一脸顽皮,眉梢都写着肆意的孩子,茫然极了……然后眼泪就落了下来。
没有声音,但却止不住的一直往下流。
"俞叔?姨母呢?大长老,三长老,五长老呢?还有玖童,悠悠,阿鹤呢?"穆惜紧紧抓着穆俞的衣摆,茫然而又无助。
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也就没了呢?
那么烦,那么吵的人,怎么不说话了呢?
怎么就……不骂自己,不管自己,也不理自己了呢?
"少家主——"穆俞将穆惜扶起,逼着自己狠下心来:"不,家主。”
“人死不能复生。”
穆惜茫然的抬起头,第一次觉得自己常常挂在嘴边的“死”字陌生极了,也讨厌极了。
而穆俞还在说话:“现在的当务之急应是召回逃脱在外的穆家弟子回来,重振穆家。”他一字一句,说的缓慢而又郑重极了,他弯下腰,低低的拜下:"您是穆家的少家主,是穆家最有天赋的人,是唯一有资格继承穆家的人。"
"请少家主立即举办成人礼,接任穆家,重振穆家。"
“穆家……”穆惜抿了抿唇,半响才是轻轻冷笑,却满眼悲凉:"是啊……只有我了。"嫡系之中适合的人,只剩下她了。
过往宠着她的那些,让她能够肆意洒脱,无拘无束的人都已经不在。
她是不喜欢束缚之人,但穆家的担子却只有她能去担。
“影夜是吗?”穆惜垂眸,如果说,在过去的她的眼中,影夜还只是一个名词,那么现在,这两个字却已经被穆家族人的鲜血染成红色。
变得生动而鲜明。提起来,就带着蚀骨之痛。
穆俞已经又重复了一遍:"请少家主立即举办成人礼,接手穆家,以安穆家弟子之心,重振穆家。"
“好。”
……
看着这样的穆惜,穆俞心疼极了,苗幻蝶也心疼极了,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穆惜,亦不知道怎样才能让穆惜重新露出微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陪伴穆惜。
看着穆家用极短的时间为穆惜筹备了一场十分简陋的及笄礼。
看着穆惜,完成了笄礼,也接掌了穆家。
看着穆惜褪去肆意与得意洋洋的笑,越发的稳重而条理分明的下达一条条命令,迅速将乱成一团的穆家管理的井井有条,开始一点点的重建穆家。
看着穆惜偶尔会看向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变了,却又什么都没变。
然后她想,原来穆惜,也可以是这样。
可是,这样的穆惜,不开心。
她还在穆家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有些奇怪,带着斗笠,和穆家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一个人。
但穆家的人都称他为,先生。
只有穆惜管他叫瑞炎,带着锐利而又讽刺的笑。
后来她知道,那个人是穆惜的……
另一位师父。
或者说,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