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离魂症(1 / 1)

天际边角的最后一丝红霞,终是被黑云给吞噬殆尽,黑幕将天地笼罩,几点疏星不足引路,莲城四下掌起了灯火,药位置偏安一隅。无星火蔓延,在黑暗中死寂。

清荷取出火折子,在四方灯台上将烛盏点亮,明火缓缓将中映的暖亮,乔蔓青坐在茶案旁,眉目含霜,不语不动,右手四平八稳的搁在上面,看起来颇有几分“老子目前有火,生人勿进”的架势。

清荷犹豫了一番,还是道:“少主。要吃点东西么?”

乔蔓青不说话,似一字未闻。

于是清荷又看向叶兮:“叶神医,要吃点东西么……”

叶兮倒是好脾气的很。倚在窗前,懒洋洋的看着外头的景色,闻言笑了笑:“白玉翡翠不加糖。”

清荷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豆腐和青菜,额上不由滑了两抹黑线,叶神医……吃的可真简单。

药设有小灶,清荷转身出去,刚走到门口,便见天边一弯弦月来,映的四下清辉如水,流云在月身周浮动,将四周的云色。渲染成了深深的蓝,夜里清池水的颜色,清荷顿下脚步,月出了。

她转身又走了回去,“叶神医,要不去正厅吃吧。”

叶兮抬眼看了看她,眸色讳莫如深。她因何要替乔弥竭力瞒着这个秘密?

清荷在他的注视下心跳如鼓,额间险些滑了汗,指甲微微嵌进掌心里,须臾,她终是败下阵来,垂下目光,转身正要走出去的时候,忽听月下而来鬼哭:“儿啊,儿啊……”

乔蔓青脸色遽变。她骤然起身:“什么声音?”

清荷身形顿在当场,刹那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叶兮笑了:“猛鬼夜哭。”他话音刚落,身形骤然化作一抹白影,倏忽之间从窗前消失。

乔蔓青看了清荷一眼,连忙亦是循声而去,清荷仅怔了一瞬,便抬脚跟上。

庭院中清冷月光,有青衣女子披头散发,横冲直撞,状如疯鬼,喉间声声凄唤,时而哀凉,时而愠怒:“儿啊,儿啊……娘好想你,娘好想你……言喻之!你还我乔郎……还我乔郎!”

乔蔓青看的心惊不止:“这是谁?”

清荷一把拉住乔蔓青:“少主,快走罢!小师弟不在这里,没人制得了她的!”

叶兮淡道:“我不信。”

“叶神医!”清荷大急,叶兮道:“言喻之是谁?”

清荷焦急之间无暇解释,但见那青衣女子忽然转向了这边,喉间发出一声似野兽般的怒吼,猛地朝这边扑了过来:“还我乔郎!还我乔郎!”速度极快,几乎成一抹残影,叶兮骤然搂住乔蔓青腰身一旋,堪堪从那女子掌下擦身而过,乔蔓青尚余惊心,便闻叶兮在耳边道:“站在这里,别动。”

旋即腰间一松,眼角余光只见白衣一闪,随后便见叶兮瞬间已到了那青衣女子身侧,指间一抹寒光正要下去,忽然便听一人怒道:“住手!”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连叶兮也不列外。

循声看去,却见乔弥一脸怒色匆匆而来,他上前含怒一把想要搡开叶兮,叶兮料他有此举动,领他之前退了一步,乔弥搡了个空,更是大怒:“三人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人,你们好要脸么!”

清荷张张嘴,哑口无言,手无……缚鸡之力?

乔蔓青脸黑了黑:“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老弱?她是老弱,我是残废?”

乔弥怒道:“你们就是不能欺负她!”

“谁欺负她了?”乔蔓青也怒。

乔弥转目瞪向叶兮,叶兮挺无辜的耸了耸肩,仰头望了望天:“……多好的月色啊。”

乔弥气的满脸通红,面颊上忽然轻轻覆上一抹冰凉,乔弥火气稍融,去握了握那青衣女子冰冷的手,柔声道:“别怕,有我在,你别怕。”

青衣女子忽然嘤嘤哭了起来:“儿啊,娘以为你,又不见了……”

“没事,没事。”乔弥忙道:“我在这儿。”

乔蔓青几乎瞠目结舌,她看向清荷:“怎,怎么回事?”

清荷咬咬唇,眸光有些复杂。

叶兮道:“我给她把把脉?”

乔弥狠狠瞪他一眼:“不要!”

叶兮叹了口气,云淡风轻的甩了甩袖子,漫不经心道:“那你就由她疯下去罢。”

乔弥果然有些犹豫,默了半晌,道:“你们来药做什么?”随后似想到了什么,又有些发怒,腮帮鼓鼓的瞪向叶兮:“你让我留在城主那儿用罗汉果替他解咳疾,分明是有意支开我!”

似是看乔弥对叶兮态度不好,青衣女子随即也对叶兮恶狠狠的叫了两声,喉间呜呜有声,仿佛替他助威。

叶兮笑笑:“真聪明。”

乔弥怒吼:“你们来药做什么!”

叶兮看看青衣女子:“抓鬼啊。”

乔弥大怒:“你是鬼,你全家都是鬼!”他扭身立即伸手为青衣女子拨开面前的乱发,将她的脸露于众人面前,怒道:“你们睁大眼睛仔细看看!是鬼么?她不过是一个可怜妇人罢了!”

清荷想拦,却已来不及,青衣女子隐藏在那头漆黑浓密的长发下后的那张脸露出后,她只来得及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抬手遮目,不忍再看。

乔蔓青顿如遭雷击,猛地上前了一步:“她……”喉间颤抖,一时间再无法发声。

叶兮眸子深了深,手微扬,袖中穿出一根丝线,牢牢缠住青衣女子腕脉,随即扯线把丝,乔弥正想拦,叶兮道:“想知道她怎么会这样,就别动!”

乔弥果然没再动,只冷冷哼了一声。

乔蔓青有些怔神的看向清荷:“她是谁?”

清荷垂了垂眸子:“我不知道。”

乔蔓青冷笑:“你不知道?”

“少主。”清荷咬咬唇:“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怀疑夫人有孪生姐妹,可我不确定。上次我与碧莲在街上所看见的人,以及在冰室前所看到的人,我无法确定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到晚上,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她们之间,哪个是夫人,我也没办法确定。”

乔蔓青目光落在乔弥身上,有些发冷:“你知道她是谁么?”

乔弥皱了皱眉:“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如此护着她?”

乔弥凛然:“医者仁心,见一可怜的疯癫妇人遭人欺辱,我怎能不护?莫说是她,随便见着哪一个,我都不会不管。”

乔蔓青没再说话,她看着青衣女子的那张脸,眸光一瞬有些然,即便是疯了,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对一个人这样好的……

叶兮忽然收了丝线,将其卷进袖中,淡道:“夫人?已经没有夫人了。”

清荷抬眼看向叶兮,眸光中有些迷茫:“那怎么会,白天夜里仿若两人?”

叶兮道:“她病了,病得不轻。”

“什么病?”乔蔓青道。

“能让一个人白天夜里仿若两人得病。”叶兮笑道:“她应该受了不小的打击,这个打击,关乎于她的夫,子。”

乔弥偏了偏头:“离魂?”

“小子应该看了不少医术。”叶兮看向他,笑得有些意味不明:“得了离魂症的人,会特别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么,然后去寻,去找,比如,她在找她的儿子,她眼下认定你了,那就是你了。可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白天的时候,她是记不得这段记忆的,只有晚上,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点里,她会想起所有事情,然后被折磨的发疯。”

乔弥心里一寒,将一个人折磨的发疯的记忆,该是一段怎样残酷的经历?他看了看柳荷衣,意外的发现,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无比的柔善慈和,她是把自己当作亲儿子了吧?

乔弥心中一疼,他无法想象她的丈夫与孩子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她变成这样,他靠近柳荷衣,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抬眼看了看她,只能用眼神安抚。

乔蔓青忽然看向叶兮:“她不会随便认儿子的,是么?”

乔弥心中一动,扭头看过来:“什么意思?”

叶兮却笑了笑,没再说话。发病时随便认得儿子,又岂会如此有目的性的夜夜前来相见?从清荷的神情中不难看的出来,这名女子,分明已是常客了,如此看来,乔夷修与柳荷衣之间的那条暗线,他终于,也算是摸清楚了。

叶兮甩了甩袖子,笑道:“回去了。”便转身离开,天这么晚了,是该睡觉了。

乔蔓青站在原地没动,她缓缓抬眸,看了看乔弥,却见乔弥也同时看向了她,两人的目光中,俱多了些平日里不曾见过的沉重,以及犹疑。

乔蔓青想,这个青衣女子,便是她的姨娘了罢,乔弥,或许是她姨娘的儿子么?可适才……她口中所说的乔郎,却又是谁呢?乔蔓青唇角漫起一丝苦涩,应该不会……是乔夷修的吧?

这些事情知道有什么好呢?为什么就非得将他们揭开?叶兮,做人……不可以这么自私的。

*

长亭下水波粼粼,折射出月光,像极了铺在夜色下的一面面镜子,乔蔓青蜷缩膝盖蹲在角落里,仿似想将自己给生生的挤进那无穷的黑暗里去,她看着水面像星光闪烁般的光,怔怔地,直到,她的眸底也染上了星光。

乔蔓青是这样的,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柳荷衣和柳莲衣都长得一模一样,柳莲衣死后,乔夷修又找柳荷衣生个儿子,悄悄地养在莲城里,怎么了?不就是没告诉她么?

乔蔓青忽然想笑,难怪自己总是见不得乔弥呢,这中间隔着这样一层关系,她喜欢他才怪呢。她果然笑了出来,笑得眼睛弯弯的。

可柳荷衣现在要杀乔夷修啊,是不是当初她们姐妹接近乔夷修就是有目的的?后来发现了,就不欢而散了?最后弄得又爱又恨,相爱相杀?乔蔓青笑着笑着眼睛又哭了,真是精彩绝伦的一番好戏啊。

可是,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些,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

人活一辈子,总有一些事情是可以永远让它葬在尘土里的,乔蔓青不明白,为什么要将它们挖出来?用这样一个直接的方式,掏心挖肺。

她忽然把头埋在了膝盖里,又慢吞吞的往角落里蹭了蹭,抹了抹脸上的水,听着心里的一个声音说,睡罢,睡醒了,就没什么了。

隔水亭廊下,舒誉远远地看了看蜷在角落里的那团黑影,不知该作何想,他眸色渐渐沉郁,想上前,却又最终退回了脚步,他挣扎数翻,忽然转身,走向了来路。

*

叶兮的房门忽然被人踹开了。

夜色浓重,叶兮还未就寝,他正在书案前不知写着什么,听到响动,他搁下了笔,笑吟吟看着突兀而来的不速之客,不见丝毫恼意。

“你非得查当年的事我不拦你,毕竟你也算是被莲城所牵连,你有权利为自己着想。”

叶兮笑了笑:“舒公子果然明事理多了。”

舒誉忽然大怒,他骤然上前:“可你为什么去药时,要带上青儿?!”

叶兮挺无辜:“我没带,是她跟着我的。”

“你不会赶走她么?”

“腿长她身上,我有什么权利?”

舒誉素来儒雅的风度彻底被叶兮消磨殆尽:“我劝青儿不要想当年的事,你倒好,将刀一把把的磨利了,寸寸去剜她心尖的肉!”

叶兮笑了笑:“舒公子说的,真是太严重了。”

“你有没有良心?”舒誉骤然上前,恨不得揪住叶兮的领子,叶兮身子往一侧移了移,摸了摸自己心口,淡淡笑道:“或许是有的,它还在跳。”

舒誉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向了门外:“叶兮,出去。”宏吐扑才。

叶兮道:“怎么,莲城已经轮到你做主了?”

“我不想拆了乔家的房子!”

叶兮了然,这意思,是要打架了,他微微笑道:“大家都是斯文人,做甚么这么粗鲁?”

舒誉不再废话,直接上前开始动手,叶兮左闪右退的,还是被他给逼了出去,庭院里自然是宽敞多了,舒誉掌风渐厉,招招到骨,叶兮只躲,不进,也不还手,只他的身子骨有几分斤两?多想些事也能倍感疲累而长眠之人,在这样的攻势之下,又还剩得了几分退路?

身形一滞,猛然被一掌拍肩,滑退数十余米,他几乎听到自己肩骨错位的声音,难得却还没晕过去。

叶兮直起身来,抹了抹唇边的血,声音轻的有些飘:“舒公子真是比想象中的粗鲁多了,初见你时,明明还很儒雅的。”

“我看得出青儿在乎你,我也知道她那夜是来你的房里睡的!她这样对你,就能说明你对她有多重要,可你现在到底是想怎么样?亲手揭人伤疤,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来!?”

舒誉攻势不止,含怒而发,叶兮堪堪躲了两下,又被一掌拍退,滑退数米,眼前黑了一瞬,旋即咽了口喉间的腥气,直起身来,声音轻的已经有些微的抖:“够了。”

舒誉还要再打,叶兮倏然抬眸看向他,眸子寒的如千年玄冰,将月华结霜,他说:“够了。”

舒誉凑近他,几乎与他近在咫尺,叶兮没退,舒誉些微咬牙:“叶兮,你真没有良心!”

叶兮笑了:“可能我真的没有。”他看向舒誉:“舒公子,我们谈个交易如何?”

舒誉沉声道:“我没兴趣!”转身便走。

叶兮轻道:“如果你没兴趣的话,莲城乔家,会被一辈子追杀,这一次是乔夷修,下一次,就是乔蔓青。”

舒誉步子猛地顿住:“什么意思?”

叶兮轻笑道:“莲城在江湖上是举足轻重的,若能查出风沭阳与朝廷勾结,派人接近乔夷修意图拉拢而不得,反欲将其杀之,你说,诸葛山庄在江湖上,还立的了足么?凤桓矣在江湖最重要的棋子都被分崩瓦解了,莲城今后,是不是会安稳许多呢?”

舒誉眸光动了动,静默片刻,他转过身去,抬眼看向叶兮,眸光沉敛:“你查莲城的事,是为了青儿今后的安稳?”

“不。”叶兮道:“我是为了我自己,而你查,才是为了她。”

“你想如何交易?”

叶兮叹道:“你让阿八跟了那青衣女子这么久,知道的东西自然是比我多的,今夜我们在药的那一闹,他倒是看了好些热闹,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是时候该拿出来分享了,戏可不能白看。”

舒誉冷笑了一声:“叶神医比舒某想象中的,要精明百倍。”

叶兮客客气气的一笑:“就是有些烧脑了。”

舒誉道:“那便请叶神医到我房中一会。”

“不了。”叶兮笑了笑:“改天罢,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会去叨饶舒公子。”

舒誉淡道:“那便恭候。”说罢,径直转身离开。

叶兮看着舒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廊拐角处,眼前的所有景象慢慢开始浮现出重影,脑中一片混沌,他抬脚走了一步,险些栽倒在地,旋即拿银针刺了刺自己的虎口,稍稍提了些神智,才一步一步走回了房中去。

关上房门,再走几步,一头栽倒进了床榻,眼一闭,陷进一片漆黑的死寂。找本站请搜索“6毛”或输入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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