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知府舒庆中面沉如水,他是个很正直的人,但是此人性情急躁,说话口无遮拦,所以不受人待见。
他咬咬牙说道:“吴大人,这朱志成卖国求荣有什么证据?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现在就杀了他的家人,岂不是草菅人命?“
吴海堂冷冷一笑:“舒知府,本官断案,自然有证有据,那朱志成卖国求荣,乃是铁一般的事实!你如果有异议,可以弹劾本官,但是今天必斩这卖国贼的家人!”
舒庆中腾地站起身,拱了拱手:“吴大人,请你记住,这大明还是有天理的!没有人能一手遮天,下官就不在这碍眼了,回去写奏折,将此事上报朝廷,告辞!“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气得脸色铁青的吴海堂和秦良田。
在离法场不远处的一座酒楼的二层,窗户打开大半,一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大眼睛的男人被梆在柱子上,他远远的看着法场的一幕,眼睛通红,眼角都挣开了,血从脸颊淌下来,被破布团塞着的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他的身边站着两个黑衣人,冷冷的看着他…
法场上,吴海堂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识抬举的东西!早晚收拾了你!“吴海堂喃喃自语道,忽然他抬高了声音,大声吼道:“还在等什么?斩!“
朱志成的妻子婉娘猛地跪下叫道:“大人,小女子有一个请求!“
秦良田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哈哈一笑:“小娘子,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何苦侍候一个不解风情的臭大兵?只要你松松口,本官就求巡抚大人开开恩,放了你,给本官做一个暖床的丫头,你看可好?“
婉娘正眼都没看他,继续对吴海堂说道:“大人,我儿子女儿幼小,没见过这杀头的场面,请大人开恩,赐给她们两碗水酒。“她看了看自己的儿女,眼睛里全是柔情:“喝了酒,就不会疼了…”眼泪如线般滴了下来。
两个孩子被衙役提在手里,不停的喊着娘。
围观的老百姓都动容了,好多人哭了起来。
天空愈加阴沉,几滴雨点落了下来。
整个法场静得可怕,只有这一片呜咽声。
朱于氏挣扎着站了起来,仰面怒吼道:“老天爷,你开开眼吧!看看这千古奇冤!我儿子朱志成如今生死不知,那狗官将污水泼到我们妇道人家身上,证据竟然是莫须有,老天爷,求求你降下雷霆劈死这贪赃枉法的狗官吧!”
伴随着她的怒吼,天边传来沉闷的雷声。
吴海堂脸色煞白,站直了身体,双腿却在颤抖,他看了看天空,握紧了拳头,嘶声大叫:“该死的刁妇!老天爷也救不了你!”他抓起斩首牌签,用力一甩:“斩!”
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刀下留人!“
吴海堂脸都扭曲了,嘶哑着声音:“斩!斩!立斩!”
刽子手暴喝一声,一脚踢倒朱于氏,扯出立斩牌,抡起了鬼头刀,向朱于氏砍去…
酒楼之中,被绑的男人眼角裂开,鲜血直流,他见刽子手抡刀砍去,急得他脖子上青筋直冒,双手用力挣扎着,旁边的黑衣人一记手刀,劈晕了他…
刽子手的刀劈到半空,忽然停住了,因为一个垂头站立的白衣少年,两根手指夹住了刀锋,他抬起头,看了刽子手一眼,刽子手浑身一哆嗦,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禁不住后退半步。
那少年幽幽的说了一句:“你耳朵聋了?没听见我家小爷说刀下留人吗?”
他忽然笑了,笑得让人发冷,手指一振,一柄钢刀竟然被硬生生拗断了,少年手一挥,在场的人都没看清动作,刽子手只觉得脑袋两边一凉,随即一股剧痛袭来,他双手一捂脑袋,却发现手已经沾满鲜血,两只耳朵已经割了下去,那刽子手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既然聋了,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割了喂狗!”
少年的声音不大,语气也算柔和,可让人听起来却不寒而栗。
吴海堂认识这个少年,就是卫天衣身边的跟班,他嘶声叫道:“你主子呢?“
天衣的声音传来:“巡抚大人找我吗?“随着声音,围观的人群慌忙散开,一骑白马,上面坐着一个内穿月白色衣衫,系着锦锻披风,戴着镂金面罩,梳着马尾辫的男人,白马蹄声清脆,敲击着青石地面,仿佛敲到了人心里面。
吴海堂冷笑一声:“卫天衣千户,你管的太宽了吧?我巡抚衙门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白马上的男人摘下面罩,正是天衣,他把玩着面罩,淡淡的说道:“巡抚衙门管的事我要管,巡抚衙门管不了的事,我更要管,锦衣卫掌查缉之职,乃是皇权特许!“
“哟哟哟喂!啧啧啧,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口气还不小,让咱家看看,你怎么管?”
一副乘舆被四个戴着高帽,穿着黑衣白皮靴的番子抬了进来,后面跟着几十个番子,乘舆上遮着紫罗伞盖,斜躺看一个长眉细目的太监,正是辽东镇守太监马悦。
他压了压手,乘舆落地,马悦眯起眼睛看着天衣,撇了一下嘴:“还是个蛮清秀的孩子,怎么都说你是个傻子呢?可真真的是谣言。”
天衣皱了皱眉,这逼说话也太随心所欲了吧?
“你是马悦?狗日的谱还不小!“天衣话里带上了情绪,他说脏话的时候很少,这让曹少钦有点诧异。
这马悦在宫中的时候谨小慎微,见人不笑不说话,几个宫中的大佬都挺欣赏他,派他到辽东镇守,一为钱财,二也是因为他比较会做人,可没想到这个人呐,到了辽东成了一方的头面人物,几年之间连脾气都见涨。
马悦的眼睛睁开了,透着凶光,声音愈发的尖利:“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到了辽东,还张牙舞爪?你爹都不敢这么和咱家说话,你算哪根葱?告诉你,今天咱家给卫伯爵面子,不与你计较,赶紧滚蛋!这里的事你管不了!”
天衣看着提着两个孩子的衙役,冷冷的说了一句:“我说话只说一次,放下两个孩子,滚一边去。”
衙役们互相看看,回头叫了一声:“大人…”
吴海堂见马悦到了,还带着东厂的番子,气焰更足了:“放什么放?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能反了天吗?”
他狞笑了一声:“卫天衣,你的这个手下割了小吏的耳朵,哼!他也走不了!“
吴海堂知道,今天必须翻脸了,否则自己的颜面尽失。
马悦拍手笑道:“吴大人说的不错,在我们东厂面前,还没有锦衣卫敢装大尾巴狼!来呀,继续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