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墨玉
白智勇随同白爷，一路颠簸，从北平乘火车进山海关去沈阳，又由沈阳到长春。
白智勇是头一次到东北，对关外的白山黑水，倍感新奇。白天，嗜睡者们呼呼地打着呼噜，他却倚在窗口，看着车窗外那移动的森林蓝天、大地碧野、河流村庄，大脑滾动着联翩的浮想——多么美丽的山川，多么富饶的原野，怎么就给小日本盯上了呢？要是自己也生在那个年代——不，现在这个年代，弄不好也参加抗联，打小日本去！
“哎，这位小哥，去北边呀？”——有人找白智勇搭话了。
白智勇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扭头一看，说话的是个留有一咎小山羊胡子的干瘦的小老头，满脸堆笑，正冲着自己说话哩。
“不是本地人吧！到东北去哪儿？”小老头漫不经心地问。
“哈尔滨，找李?——找人。”白智勇随口胡诌，一想不对，他问：“哎，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本地人？谁告诉你的？”
“这还用人家告诉，瞧你，一上车就眼盯窗外看景，已盯两天了，要不是头一次乘坐这趟车，怎么会——？”
这老头，人小是小了点，观察人还挺细致的。白智勇看的小老头一眼，想着。既然人家与你搭上了话，处于礼貌，也要应付应付，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白智勇问道：“那你，是干啥的？”
“小老儿我能干啥？无非是喜欢点宝玉，就是想去长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淘宝的地摊上淘点宝物什么的。”
这话引起了邻座位上的黑脸白爷的注意，他在旁边插嘴问道：
“长春那样的小地方，也有淘宝的地摊儿？”
这小老头，好象是个前清遗老，要处处维护前朝似的，一听说长春小，可不高兴了？他脸一板说：
“什么，你说长春是小地方？那可是以后满洲帝国的国都，就在前天，还公布了满洲帝国的国都的新名，叫‘新京’，你还说是小地方，告诉你，那里以后可不小！是以前的北京，不，比北京还大！”
“比北京还大？不会吧？”白智勇说。
“怎么不会？我看就会，只要有皇上在！”小老头理着山羊胡子说。
白爷也不与他争辩，只是淡淡的回答一句：“算我眼拙无知，在下是商人，也想去长春淘宝碰碰运气，有得罪老先生的地方，还望海涵！不知老先生是否能带我们去看一看，见识见识？”
“是的老先生，我们第一次来关外，就想来发点小财。不想碰上了财神爷老先生您，有言语不到之处请多包涵。”白智勇见白爷隐藏了自己来东北的目的，自己头脑一转，说的也就同白爷一致了。
“这个好说，只要你们看得起我小老儿，一会车到长春，我带你们直接去玉宝市场！”
“那我们就谢谢了。不知老先生，您老，是干什么……？”白智勇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也不干，前清时，就帮各家王爷看看玉宝的成色什么的？”
“你老一定是玉宝方面的鉴定专家！”白智勇话里带点奉承说。
“专家？不敢当，不敢当，只是爱好而已。”小老头摆摆手。
“那我们跟您老去路边摊……”白爷是珠宝商，对玉宝一词，有特殊的敏感，他想去逛一下长春的路边摊，说不定会碰上好运气哩。
“好说，好说。”小老头用手缕了缕山羊胡子。
说起长春，实际上那就是一个新兴的城市。先前，这里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小镇，1906年，日俄战争结束，在长春的沙俄权益为日本所取代，1908年日本为扩大“满铁附属地”，开始建设长春火车站，其后又开辟商埠，这里就开始膨胀扩大，城市面积达到二十一平方公里，人口约十五万。到了1931年，这里已经有人口近三十万了。
所谓的淘宝地摊，其实就是一个个出售杂货的地上摊位，位于长春火车站不远，有二百多米长。这里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由于摊位多，形成了市场，加上交通方便，一般外地人下了火车直接来这。虽然是地摊，并不代表摊上东西不丰富，什么古玩字画、玉佩玉雕，金银器皿，首饰耳坠，同那些杂货混在一起，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其中也有不乏值钱之物。
这年头，日本人要扶持大清的末代皇帝傅仪“建国”的消息，早在几年前就有流传，那时候，还没有9.18；一时间，众多的前清遗老，出于对大清的忠诚与怀念，纷纷举家前往长春。可是要说建国，哪有那么容易？前清遗老们钱用完了，只好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宝玉，文物什么的？拿到市场上去变卖成钱，以资助生活开销，也就成就了所谓的路边地摊。来交易的人多了，自然就形成了路边地摊儿市场。在当时，不得不说，这也是当地的一道风景线。
下了火车，出了车站，白智勇同白爷，随小老头径直去了地摊。
“——你们看，我没说错吧，什么都有，价钱也不高，只要你有眼看力，说不定还真能掏到好东西！”小老头领着白爷二人来到这儿，一边走，一边向白爷他们吹嘘着。
白爷是珠宝商，这方面当然是行家，在他眼里，这里的东西，大多属于低档水准，所以他看得多问得少。
来到一个颇为“气派”的摊前，白智勇停了下来。
这个摊儿，除了不是摆在地上之外，同其他的地摊，没有什么太大差别，什么人参，貂皮，木器，衣物以外，还有几种中药，中间夹杂着摆有一些雕刻的宝石玉器，五颜六色的都有，是个名副其实的杂货摊儿。
白智勇伸手从摊的中间拿起一小块黑色和玉块，递给行家白爷：
“白爷你看看，这黑不溜秋的，是什么玉呀？”
这块黑色玉块，有两个指头宽，三个指头长，薄薄的一片，是个笑和尚弥勒佛的造型。白爷接过黑色玉块，取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看，然后递给白智勇说：
“这种玉叫墨玉，大多产于我国新疆和田，少量产于和田西边的墨玉县，上好的墨玉漆黑如墨，没有杂质，是一种玉中极品，还能透光，很罕见的。而这块玉呢，原本不纯，杂质较多，不过雕刻工艺还行，你看笑眯眯的弥勒佛，那肚子要说多大就有多大？这叫肚量，不知小本家怎么会拿上这块有肚量的玉？”白爷说得较为仔细。
“这块小玉，我看见它好象有光似的，闪了一下，以为有什么罕之处，随便拿起看了看，好象又没有闪光了。”白智勇说：“我就是想，来这一趟不容易，买上一块，带在身上辟邪，不知行不行？”
白爷说：“怎么不行？玉这东西，全凭个人喜好，只要你喜欢，再不好也是好东西。闪光是属于杂质多，阳光的作用下，偶尔产生的一种物理现象，说不定还是好东西哩，不常见的。老板，这玉多少钱？”
“不多，二十大洋。”老板说。
“二十，太多了，五个大洋！”白爷出口就砍下一大半。
“你还价也还得太黑心了！我小本经营，这样，十五大洋！”
“就五个子！“白爷还价不变。
双方各不相让，相持了好一会。
“这样老板，你我各让一点，这大肚皮笑和尚，十个大洋，老板你卖就卖，多一个子儿我不要了！”白智勇还价也还得绝。
“好吧，”地摊老板想了想，好象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十块就十块，这年头，赚一个算一个。”
“好，那就十块大洋！”白智勇一边说，一边将系着红绳圈的小墨玉挂在脖子上，转身问白爷：“哎，还可以吧？”
“可以，就贵了点”白爷拿出钱袋，掏出十个大洋，递给了摊主。
银子是白的，眼睛是黑的。白爷的钱袋比较大，钱袋中掏钱那“哗哗”响声，勾引来了旁边的两个日本浪人，他们盯着白爷那胀鼓囊囊的钱袋，眼睛都看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