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开始从丛晴口中听到捕风捉影的话,韦千雪还是断然不肯相信的。那么这两个小厮争先恐后地汇报在三河镇的所见所闻,同时把与赵锦之有着亲昵行径的女人描述了一遍之后,韦千雪这才不得不确信,她的小锦确实对自己的无情感到绝望,继而找到了新欢。
韦千雪背对着两个争相邀功的小厮,淡淡说:“出去吧。”
两个小厮忙“哎”一声,后退着出了门。
“对了,”没等两人关上门,韦千雪又开了口,“你们俩帮我做件事。”
“但请王妃吩咐。”
“帮我挖开门前的土,我曾在门口埋了罐女儿红,不过不记得埋在什么地方了,你们俩帮我挖出来。要是碰碎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韦千雪的声音太轻,两个人竖着耳朵才听明白,对视一眼,觉得更糊涂了——按照王爷的吩咐,明明是保护王妃来故乡消遣的,绑架了个姑娘不说,这会子掘地三尺开始挖起什么酒来!重点是不住在上好的酒楼,倒喜欢住在原来的破草房子里!待会儿天黑了,自己大抵是要风餐露宿了。
想着,两人又互相看一眼,原先在王府还觉得韦王妃温良娴淑,这会才觉得她一身古怪。
本打算在锦雲绣坊陪赵锦之呆会,只是小顺儿急着跑来说来了些人,说是扬州来的,要见安公子。燕然记得安陵这个闲不住的大概提个折扇跑去周边游山玩水了,而谢肃肃那个正宗的跟屁虫,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怪不得小顺儿哪哪都找不到人,只能跑来绣坊找燕然了。
燕然冲小顺儿使个眼色,顺儿便心领神会地应声出了门。
赵锦之这会子倒是冷静下来了,在桌案便坐得笔直,面前摊着一般账簿,提着笔,一脸聚精会神的模样:“你先回去吧,我没事。”
燕然看了看窗外开始翻滚的浓云,怕是不多时便要下起暴雨了。趁着没人,她像藤蔓一般抱住赵锦之的腰肢,然后在她脖子上蹭了蹭,语气带着些撒娇的意思:“外边下雨了,我想走也走不了了。今天想和锦之一起睡。”
赵锦之手上一个不稳,在账簿上划了条黑线。放下笔,板着脸转向燕然,谁知对着这双无辜地望着自己的眼睛,赵锦之就彻底没了辙,只得毫无底气地瞪她一眼:“你这样抱着,我怎么盘账?”
谁知燕然这个不知好歹的,听完反倒变本加厉,笑嘻嘻地把手从赵锦之的上襦下摆处探进来,指尖触碰到敏感的肌肤,赵锦之的身子一瞬间便僵在了原地reads;。
燕然观察着赵锦之的表情,这不过是自己的一时玩性大发,意料中赵锦之是应该面颊发着烧,然后把自己不安分的手打掉。
只是手指在柔软的腰间脊背游走了片刻,也不见赵锦之恼羞的模样,于是,燕然渐渐收起玩心,呼吸不自觉地快了些,鼻尖是她身上独有的女子香气,像是一块最纯净的温润美玉,燕然的手指一寸寸在上面挪动,直到顺着肚兜缓缓绕到胸前。
一向沉静的眸子又开始透着迷茫,然而燕然在其中却看到了更多的渴望。
燕然唇角微微勾了勾,贴着赵锦之的耳廓轻声道:“宝贝锦之现在的样子真可爱。”
还未沿着那诱人的曲线握住那柔软,门外便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燕然眼波一转,快要触及花蕊的手不得与快速从衣摆缩了回来。
从门口进来三四个男子,瞧着风尘仆仆,似乎刚赶完路。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子,一双绿豆子大小的眼睛在圆脸盘上没什么存在感,只是块头挺大,站到一边犹如门神一般的存在。
这络腮胡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开了口,道:“大掌柜的,俺们在你那酒楼里可等了不少光景了,你倒好,在这跟这个小娘子无端端地坐着,亏得俺们兄弟……”
没说完,络腮胡子身后便出来个穿着青色长衫高瘦的中年人,这人看着可斯文多了,他伸手挡了大块头,示意他闭嘴,而后拱了拱手,恭敬地说:“起先兄弟只以为少堂主在这,却不知大掌柜也在,若小的们知道,必然先找大掌柜说话。”
燕然随意靠在椅子背上,拨了拨长发,面上有些烦躁:“冯师爷有什么话便说,这么远找过来,说话可犯不着再拐弯抹角的。”
这个被唤作冯师爷的高瘦男子快速抬眼看了看燕然,这才不急不缓地说:“扬州谢家出了事,昨夜子时谢仕清去世了。”
燕然匆匆离开后不多时,窗外就忽然炸了声雷,继而倾盆大雨便骤然而至,砸到地上、屋檐上,如同奏着惊心动魄的曲子。
赵锦之也没什么心思做账,她托着腮望着窗外风起云涌的天色出神,除了谢家养女,燕然似乎还有更多的身份,有更多的秘密掩着,只是自己没办法、也不可能去想象。如今其养父离世,必然会直接卷携着她进入明争暗斗之中,这对于她来说,必然是一个混战的开端。
想到这里,赵锦之忍不住为燕然感到担忧。同时,亦为她们两个人的未来感到迷惘。
赵锦之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不能像燕然一样为自己做许多看得见,看不见的事。但既然她能全心全意对自己好,且自己已经把燕然这个浑身谜团的女子放在了心里,那么便尽最大的努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守着她便好了。
指尖触在肌肤上令人战栗的感觉依然存在,它让赵锦之无法再思考更多的东西。她只是像所有怀春的姑娘一般望着窗外发愣,然后没有来地笑出声来。
仅仅是方才与燕然的这些小插曲,赵锦之发觉自己就能够把韦千雪的到来挪至次要位置。赵锦之自嘲地笑一声,凭着韦千雪方才的一些话,她便明白自己做的选择没错,只是心里却总有一丝隐隐的感慨和叹息挥之不去。
屋内的几个绣娘叽叽喳喳抱怨着天气,从绣室出来出门回家,赵锦之本想喊住那个叫阿姜的绣娘问话,只是看着雨有越下越大的倾向,这才作罢,只朝她们点点头,便放几个人回去了。
正当赵锦之独自在冷冷清清的堂内两眼鳏鳏发呆的时候,门外停了一顶软轿,只是这雨声太大,因而显得悄无声息。抬轿子的两个小厮早已浑身湿透,却来不及擦一擦脸上的雨水便弯腰拉开软轿的帘子。
换了一身从前的霜色对襟长裙的韦千雪抱着一坛小小的酒罐子从轿子里走出来,另一个小厮忙上前替她打伞,谁知她竟转头瞪了这小厮一眼:“退下reads;。”
两个小厮不知哪里做错,只好互相使个眼色,收了伞便站到屋檐下躲雨。
豆大的雨点砸到小巧的脸上,韦千雪觉得这雨点似乎直接砸到了心上,不然怎的这般疼痛。仅仅半柱香的时间,她的周身衣裳已经全然湿透,鬓发湿答答地贴在耳侧,她睁开眼睛,无血色的唇紧紧抿着。
继而她把满头的簪子一口气拔了干净,往轿子里一扔,原本温婉而整齐的随云髻一下散了下来,显得甚是凌乱。她摇了摇头,深棕的发间韦千雪的脸显得愈发苍白,微微下垂的眼眸我见犹怜。
韦千雪把怀中的小酒坛子更抱紧了些,这才咬着牙,拖着沉重的步伐跨过轿子护栏,一步步走进锦雲绣坊。
由于忽如其来的暴雨,屋内暗极了,赵锦之懒懒的不想去点烛火,而俞莘子亦不知去了哪里。这么大的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赵锦之不免有些担心,担心俞莘子,更担心燕然。
正胡思乱想着,赵锦之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从门口传来些滴滴答答的声音。
赵锦之倏然抬头,这一眼让她生生吃了一惊。
长裙及地,长发粘在身体周围,还不断地滴着水,在地上汇集成一条细细的水流。赵锦之第一反应是见鬼了。
还没来得及大惊失色地喊“救命”,这“女鬼”便幽幽地抬起了头,看向了自己——
千雪?
见到这张已然惨白到毫无人气的脸庞,赵锦之倒吸了口凉气:“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韦千雪轻轻拨开挡着自己实现的湿法,冲赵锦之微微笑了笑:“下午你走了之后,我好害怕,害怕真的就从此失去你了……想了许久,我还是决定来找你了。”
赵锦之忙起身,快步走到浑身滴水的韦千雪面前,又一时间有些彷徨,周身都是湿的,该从哪里下手?
“于是你就一个人走过来?为什么不坐轿子来?你怎么这么傻?”赵锦之紧紧皱着眉头,一把拉了韦千雪的手腕,便往后院走,“不管怎么说,先把衣服换了吧,这一身湿答答的,仔细明天头疼脑热的。”
韦千雪被拖着往前走了两步,反手抓住赵锦之的手,立在原地不动:“我不换。”
望着韦千雪一脸不知从何而来的坚定,赵锦之困惑不解:“为什么?”
“这是你送我的衣裳,我不换。”韦千雪纤细的声音一字一顿,落在地上,也落在赵锦之心上。
果真是自己曾经送给她的裙子,还是在她生辰的那日。目光落到这片自己精挑细选的霜色上,裙角还有几朵银丝绣成的含苞待放的出水芙蓉,这是自己亲手一针一脚地绣上去的。
赵锦之似乎一眨眼便变成了那个专心致志为了韦千雪一个人的傻姑娘,甚至那种期待而喜悦的心情还清晰可闻。只是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深深的无奈,满腔热情化作一盆已被泼出去的冷水,连一滴都找不回来。
算来应该已经好几年了,很少见她穿过这裙子,说是要当作宝贝珍藏起来,如今却为了所谓的挽回自己,而将它淋于雨下。
赵锦之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看着韦千雪的眼睛说:“衣裳淋坏了可以再送,身子淋坏了就没办法再修补了。”
最终,韦千雪还是听了赵锦之的话,只是她要求赵锦之陪她一起把这坛女儿红喝完,喝完她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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