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带来的只是信仰，
其他的东西，
在我们来之前就有了。
——仲裁学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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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就非得接受这种毫无意义的考验呢？”仲裁学火有些懊恼地问自己。从亚海的东海岸出发，坐船到西海岸的迪洛弗尔亚，大约需要两周的时间，从没乘过船的仲裁学火，似乎是名字与水相克的缘故，晕船了。这摇个不停的甲板几乎完全摧毁了他的身体机能，呕吐，腹泻，严重脱水，这一切使得仲裁学火的身体虚弱不堪。然后，他就在这艘船上这样半死不活地过了两周，而且在他觉得，这两周似乎就有两年那么长。
“好啦好啦，终于可以下船了，撑着点儿啊，我的弟弟？”仲裁学火的哥哥，仲裁学木搀扶着仲裁学火，慢慢地走下船去。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他们的小妹妹仲裁学水。
对于仲裁学火而言，他此刻的视力根本是零。眼前是完全的白色，仅仅能看到一些淡淡的轮廓，而且，那些轮廓还时不时地旋转一下，或者跳动那么几下，就像挑逗他似的。他仿佛还是看到了他哥哥说刚才那句话时脸上那种略带嘲讽的微笑。尽管很虚弱，仲裁学火自认为他的神志还算清醒，他还能感知自己的手和脚在什么地方，也能控制它们来完成自己生来就应该完成的工作。不过，对于他脚下接触到的是什么，他就完全不知道了。地面现在在哪里？头上，脚底，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所以仲裁学火还是蛮感谢他哥哥的，假如不是他搀扶着自己，自己会不会飞到天上去呢？仲裁学火想着，叹了一口气。
“我以后再也不坐船了。”仲裁学火自言自语说。
“那你打算怎么回去呢？”仲裁学木回头看看自己的弟弟。
仲裁学火嘴唇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似乎是昏过去了。而那个跟在他们身后的妹妹，始终没有出声。
终于算是踏上迪洛弗尔亚的土地了，仲裁学木停住了脚步，开始观察眼前的世界。迪洛弗尔亚的风貌果然是与家乡帕拉鲁尔完全不同。至少，有帕拉鲁尔绝对没有的湛蓝清澈的天空。正当他在犹豫带着自己如此身心皆惫的弟弟妹妹该去哪里的时候，周围当地的居民纷纷朝码头这边为了过来围了过来，而且还摆出一付看热闹的姿态议论纷纷：数十位黑眼睛黑头发而且身披黑袍的暗月教徒从海的对岸来到了这片土地，这件事可不一般。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而且还明目张胆的穿成这样？”有一个看起来相当憔悴中年人来到仲裁学木的身边，“军队正在四处搜捕月教教徒，这身打扮会被杀的！”
“身为月教教徒，黑袍加身是必需的呀。”仲裁学木看看这个其貌不扬的人，有一些不屑，“再说，帕拉鲁尔的臣民，也受迪洛弗尔亚的法令约束么？”
“看啊，你真是孩子气啊，”大叔摇摇头，“不介意的话，先到我家里去躲一躲吧。等风头过了……”
话还没有说完，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围观的人开始纷纷散开。
“巡逻队！巡逻队！”
那些人似乎远远地就嗅到了月教教徒的味道，径直朝着码头这边扑了过来。而此刻微妙的情势就在于，这边十几个月教教徒从宽大的袍子里抽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武器，迎了上去：
“这种情况也并非不在考虑之列，”其中一个教徒喊道，“大家赶快离开，我们来挡住他们！”
“可恶啊，碧罗门港应该是月教的地盘啊，那帮家伙实在是太放肆了！”
仲裁学木刹那之间搞清了世界的真实模样，然后做了一个决定。“似乎也只能这么办了，那我们就拜托您了。”
“好吧，这边来。你可以叫我马尔斯。”
“学水？别傻愣在那里了，你在干什么呀？”
“恩？”仲裁学水有些不知所措。
“年轻人，走这边！”
身为兄长的仲裁学木，单手托起了仲裁学火，将他扛在肩上，另外一只手牵着仲裁学水，跟着马尔斯，消失在散去的人群中。
另一方面，在码头附近，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混战。迪洛弗尔亚的巡逻队如同收割庄稼那样屠杀了那十几名月教教徒，战斗只持续了几分钟。“真是不堪一击啊，”巡逻队的队长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一队留下来清理这些尸体，二队三队跟我来，我们去挨家搜查刚才逃散的月教徒！”
“遵命！”巡逻队散开了。
※※※
马尔斯将仲裁一行人带进了自己家，然后很小心翼翼的锁上门。仲裁学水左右扫视了一下这个家——房间里家具胡乱的堆放着，显得非常的杂乱不堪，给人一种悲伤的感觉。
“我找一些旧衣服，你们把身上的黑衣服换掉吧。”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这件事我们恐怕办不到。月教教徒脱下黑袍，是放弃信仰的表现。”仲裁学木找了一个空阔的地方，将肩上的弟弟放了下来，接着这样回答了马尔斯。
马尔斯摇摇头，神情更显憔悴：“孩子，难道在你看来，信仰比生命更重要么？”
躺在地上的仲裁学火似乎清醒了，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啊……”他轻声呢喃道。
仲裁学水来到他身边，安慰他说：“我们已经上岸了，一切一定都会好起来的，哥哥。现在你需要的只是休息。”
在船上的时候，唯一支撑着仲裁学火的信念就是上岸，不想现在上了岸自己还是这个状态。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是那么摇摇晃晃的，连一点上岸的迹象都感觉不到，但是既然哥哥妹妹都这么说了，他也就勉强相信了这个事实。等待恢复，这实在是一个太虚无的概念，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方法让他一下子恢复吗？万一这个过程再花去他一两个月的时间呢？想到这里仲裁学火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叹了一口气。他开始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了，他现在想要不是那种身体的动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超常状态，而是自己以前那种普普通通的正常状态，可惜这样也无法达到。
看着仲裁学木完全不打算回答他的样子，马尔斯继续说道：“快点吧，搜查的帝国士兵马上就会来了……”
仲裁学木笑了笑，“无论是生命还是信仰，我想我都比你了解得多。所以，你是说服不了我的，”他顿了顿，“我弟弟身体很虚弱，您能给他一些水吗？”
“这个当然可以，可是当务之急是躲过搜查啊。”
“我想我们可以藏起来，您家里有暗格或是密室之类的房间吗？”
“哦，我家有一个用来在冬天储存食物的地窖，可是很小，而且味道也很难闻”，马尔斯耸耸肩，指着里边的一间房间，“在这边……”
“那我们就躲在那里边吧。”
“孩子，恕我直言……”
在这时传来了急促的捶门声：“开门，开门！搜查逃犯！”
“逃犯？我们什么时候成了逃犯？”仲裁学水有一些不解。
“别犯傻啦！”她的哥哥敲了她脑袋一下，“躲起来！”
“快，这边！”马尔斯把他们带到那间地窖所在的房间，然后打开了地窖的锁。在走出房间时马尔斯下意识地关上了房门，然后才去打开了那扇已经被敲得木屑直往下掉的家门。
才打开门，一个帝国士兵马上狠狠地推了马尔斯一把，这个中年人往后趔趄了几步，险些摔倒。
“喂！老头！怎么这么慢？”
“你家里藏着什么人吧？！啊哈？”
马尔斯脸上堆着笑，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哪有啊？我们可是老实人家啊，长官！我今天一步也没离开家门过……”
“你给我滚开！不要挡着路！找死啊你！”马尔斯又被一把推开。巡逻队的士兵闯进了他的家，马尔斯只得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后面。
地窖的空间果然很小，为了躲在里面兄妹三个不得不蜷缩在一起；而且还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恶臭。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仲裁学火一进去就开始呕吐起来，他的妹妹的处境也很糟糕，虽然极力控制住自己，还是被熏得泪水直流。
“哥哥，我受不了了……”
“轻点，被发现就不好了。”
“尸臭都比这个好闻……”
“真过分，这里真的是用来‘储存’食物的？迪洛弗尔亚的人吃的到底是什么啊……”
“嘘——！过来了！”
外边传来了十分嘈杂的声音：柜子被踢倒的声音、罐子被砸碎的声音，等等。当然还有人声：
“长官，长官！我家只有我一个，真的没有你要找的人啊！”
“闪一边去！等搜完了就知道了！”
“哎！这里有一扇锁着的门！”
“老头！这间房间里藏着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马尔斯用自己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银币，塞到带队的那个士兵手里，“长官，今天你们辛苦了，这是一点小小意思，请收下吧。”
“这么几个钱就想打发我们啦？”那个士兵用手敲敲马尔斯的头，“算了，收队，去下一家！”
正当那队士兵走到马尔斯的家门口的时候，从关着的房间里传来了女人咳嗽的声音。仲裁学水实在抵挡不住那难闻的味道了。
马尔斯大吃了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几个士兵显然听到了这个声音，停下了脚步。
带队的士兵迟疑了一下，朝自己的手下喊道：
“走了！”
好不容易，总算是渡过了一劫。
仲裁学木把仲裁学火安置在马尔斯的床上，然后注视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弟弟，“他太虚弱了，甚至连灵力都散尽了，附在身上的灵魂也都不知去向了。”
“这个只能靠日后慢慢积累了。”仲裁学火笑笑。
“给，水。”马尔斯走了过来。
“这次可真是感谢您了，马尔斯大叔。”仲裁学水接过马尔斯递过来的水，走去仲裁学火的身边。
“没什么。刚才我已经出去打探过了，巡逻队已经走了，暂时应该不会回来了。”
仲裁学木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马尔斯大叔，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让您这样帮助我们？”
“其实，”马尔斯声音有些颤抖，“其实是因为你们的妹妹。”
“她？”仲裁学木指指仲裁学水。
“我怎么啦？”仲裁学水显得相当无辜。
“假如，我的小女儿没死的话，应该和她一样大吧……”，马尔斯继续说，“可惜啊……”
“让您提起自己的伤心事了，对不起”仲裁学木走到离马尔斯很近的地方，想把话题引向别的什么地方“不用再说了，我已经了解了。”
“当这里还是月教占领区的时候，我的女儿也加入了月教，”马尔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继续，似乎感情的洪流已经无法控制的样子，“我女儿就是那种很叛逆的人，对新鲜事物又有很强的好奇心……
“然后不久，军队就来了。他们说什么月教是从对岸传播过来的恶毒教派，要全部消灭，那些狂热的月教教徒就和军队打起来了。一开始死了很多人，但是月教守住了这个地方。接下来几个星期里帝国的军队越来越多，最后月教的人就全死了，当然也包括我的女儿……”
“不幸的人啊……”，仲裁学木长出了一口气，“军队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们呢？”
“所以，能不能告诉我，月教到底是什么？”马尔斯用一种恳求的口吻说道，“至少让我知道，我女儿是为什么而死的吧。”
“唔，假如您有兴趣的话……难道您女儿没有和您提过一丝一毫么？”
“几乎没有，在我女儿假如月教之后，就几乎没有回过家了。”
“这样讲吧，在我的故乡，有很多人都是月教教徒，月教并不是那些叛逆的或是什么性格诡异的人的教派，也不是什么恶毒教派。冒昧地问一句，这里的月教是什么人传过来的？我们应该是第一批踏上迪洛弗尔亚的月教教徒，对吧？”
“我听说是什么去帕拉鲁尔经商的商人带过来的，说什么加入月教，只要穿上那件黑袍就可以得到永生了。”
“呃，”听到这里，仲裁学水插嘴说，“那些人不会是做袍子生意的商人吧？”
“对啊，”马尔斯回答，“就是卖那东西的，而且价格还不低。”
“败类……月教的名声就毁在这种奸商手里了……”
“也就是说，永生什么的全是假的，我女儿被骗了？”
“也不全是啦，只是那些人歪曲了我们的教义而已。确切的说，月教是操纵生命的教派。”
“操纵生命？”
“是啊，您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不怎么的。”
“那你之前听月教的人说过‘灵能者’这种称呼吗？”
“没有啊，那是什么东西？”
“不会吧，那么这里的月教徒是怎么和帝国的军队打仗的啊？”
“用武器啊，怎么……”
“看来我们对这里的估计完全错误了……或许那些帝国士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我们三个都是灵能者。”仲裁学水向马尔斯解释道。
“所谓灵能者，就是为月亮神选中的虔诚月教徒，他们被赋予灵力，拥有与死者的灵魂交流以及操纵这些灵力的能力。藉由这种能力，操纵死尸，或是复活死者都是可能的事。”
“哦？那么我女儿的灵魂你们也能见到啰？”
“不一定，只有灵魂愿意，我们才能与之交流。而且，孤单的灵魂无法维持太久，很快就会消失掉。我们会用一些自身的灵力去喂养那些愿意跟随我们的灵魂，以保持他们的存在状态。”
“那么，如果我加入月教的话，就可以见到我的女儿了，对吧？”
“也许吧，假如您有一颗虔诚信仰的心，神会保佑您的……”
“那么，我的弟弟就拜托您了，马尔斯大叔。学水，我们上街去！”仲裁学木招呼妹妹说。
“现在？上街？干什么去啊，哥哥？”
“巡逻队已经走了，现在街上应该安全了。我们去看一下能不能找到一些一起来的同伴。或者，你想留下来照顾学火？”
“我想我还是留下来好了……”
在仲裁学木即将走出马尔斯家的时候，马尔斯又问了他一个问题：
“孩子，如果我想加入月教，应该怎么做呢？”
仲裁学木是这样回答的：
“当你在想的时候，其实你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假如你真的想做什么的话，先找件黑袍穿上吧，马尔斯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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