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另一只狗抢走了食物。
它转头往回跑，它们跑远了，没有发现我们。
卓娅长出一口气。
这时候，楼道里出现了一个男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他受了伤，好像是在躲避什么，他在逃跑，但已经有些疲于奔命。
另一个男人出现了。
这男人拎着刀子，他走到受伤的男人的跟前，将他堵在那里，威胁他，让他把衣服脱下来。
那情形像是抢劫，可抢劫衣服什么的似乎太可笑了点儿。
我问卓娅该不该去帮忙，碰到这事儿视而不见的有违道德，事后会良心不安的，也许该报警什么的。
谁知卓娅瞪了我一眼，那脸上表情格外的急迫。她难得生气，紧着就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我闭嘴。然后这姑娘压低了声音，悄悄的警告我不许多说话，说你想什么呢你，他们都是恶鬼。
这话吓了我一跳。
我其实应该意识到这烟雾里冒出来的东西并不普通。但就是难免还有些之前生活的惯性思维。
我问卓娅到底是怎么了，那门的背后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卓娅一直都在警惕的看着外面的情形，自言自语的悄声说什么没有机会。原来她这么认真的看，一直都在等待和寻找什么机会。
“什么机会？”我问。
她颓然一屁股坐在门后，看了我一眼说咱们逃离这里的机会。
“要想离开这里，必须回到门的另一侧去。我只是担心那黑雾里有另外恐怖的东西，我们一出去，势必惊动它们。出去也许就回不来了，也许只需一秒，咱们就完蛋了。但也许咱们该赌一把的。”
卓娅一直都很胆儿肥。她人也乐观，能让她这么恐惧，并且绝望，这事态自然非同寻常。
事情果然已经很危急了。可是害怕又有什么用呢，我只是忽然又有些感慨，想这世界真是恐怖。
我以前都不怎么相信有鬼的，如今这情形，简直是不可想象。
“这酒店的内部，第十一层，竟然是这么可怕的情况。”我蔫啦吧唧的说道。
“其实跟宾馆没半毛钱关系。”卓娅回应。
我说我能够明白你的意思。
这就好像这层空间被打开了，但未必是在宾馆里面。我只是说，光明的世界包裹着黑暗，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一时间卓娅也似有同感。她转过头看着我，说世界其实比你想象的邪恶多了。你觉得世界是那么回事，其实大错特错，你只是不了解真实是个什么东西而已。她淡淡的问我，说你现在是不是也会觉得，有时候当一个糊涂蛋，一辈子都不了解这种邪恶的东西其实也挺幸运的。
“我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儿呢。那个时候我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年纪，你能想象一个小女孩儿发现这秘密的时候是什么感受么……”
卓娅有点儿陷入回忆，她的眼睛出神。
但很快就恢复了现状。然后她冲我笑一笑，这次的笑容难免让人觉得有些苦涩，不过那双会笑的眼睛还是弯成了月牙，脸上也露出甜美的小酒窝来。
见识过这么黑暗的东西，这姑娘还能保持乐观。她真是个勇敢的好姑娘，比很多男人都强，我心里也真是服了她的。
卓娅说你别看我整天和鬼怪为伍的，整天都偷偷摸摸的做着着很奇怪的事情。但我心里最渴望的却和一般人无异。希望自己能大学毕业顺利找份工作，希望能找个普通的男孩子，然后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
“但估计没有哪个男孩子能接受我做这种奇怪的工作吧。”
她感慨着，然后就又转头朝我淡淡的笑。
既然不想做，为什么又要做。为什么不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呢。我心里有些质疑，但那时候我并没有问出口来。
“有时候你不得不认识这个世界，看清它究竟是怎么样的。”她又说道，颇有感慨，老气横秋的的，然后说，“你是不是对很多事情感到好奇，你准备好了吗，要是你真想了解的话。”
她是这么说的，可我总感觉这话不止是说给我听。
我看着卓娅，不仅有些发愣。
这姑娘一定是有故事的，那时候我不知道该不该介入进去。所以还是不问吧。
“世界的真相，这种事，用嘴巴说是没有人会相信的。只能亲眼所见才行。”卓娅爬起来，透过门上的玻璃，偷偷朝着那门后看，然后她朝里面努努嘴说，“它们为何要在你身上下那么大的力气，我大概能猜到，它们要你的尸体做什么。”
我顺着她的示意也朝着里面看。
抢劫的男人正用刀子抵住了受伤男人的咽喉，他继续威胁他，恶狠狠的，要他把衣服脱下来。对方仍然不从，持刀的男子就举起刀子就要扎下去。他这次好像下定了决心，这即将发生的杀戮让我心中不由得一紧。
可就在他想要杀害行凶的时候，扑通一下，那受伤男人忽然直接跌倒了地上去。就像是突然昏厥了。
更诡异的事情是，有影子一般的东西从地上爬起来逃走了。貌似是受伤男人的影子。
持刀的男人立刻丢掉刀子，朝着昏厥的男人扑过去。他也消失了，就像个影子一样。而那受伤的男人便重新站立了起来。摇摇脖子，整理了一下衣衫，好像整理新衣服一般。然后若无其事转身离开，走进那黑雾里去。
他变得一点儿都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我脑子里一阵闪亮，忽然看懂了一切。受伤男人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逃走了。抢劫的男人，占据了受伤男人的身体，他变成了那个受伤的男人。
它们都是鬼魂。
“看懂了么，”卓娅也这么确认似的问我，“你以为他真是抢劫衣服呢。这里的衣服，不是字面意思那样的。在阴间，衣服指的是尸体，就是人的皮囊。”
卓娅告诉我，这就如同黑社会的黑话一样。我惊讶的瞪着眼睛，忽然想到自己的尸体被夺走了。
它也会变成恶鬼们争抢的衣服么。
我的尸体就被什么东西看中了，这恐怕就是目的。事实上，自始至终，这些什么鬼东西都对我身体的各种配件感兴趣，那些女鬼们，一直都打我下三路的主意么。
“你知道什么是‘养尸’么？”卓娅继续问我说道。
“电影里看过的。”我心中还在感慨万千，呆呆的这么说。
“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
卓娅说，在阴间，有很多鬼是无法轮回转生的，原因多种多样她也不想过多表述。她只跟我说这些鬼其实是不甘心的，于是催生了一种黑市。
所谓的“养尸”其实是针对活人而言的。
简单的说，有人被盯上了，有人被养尸了，然后卖给恶鬼使用，就和出卖一件衣服一样。
“这种‘衣服’，在阴间的价值还是很大的。特别是，有的衣服会非常昂贵，当然评价的标准绝不是品牌效应什么的，而在于实用性。我想你这件衣服应该是很宝贵的。”她上下看了我两眼，盯得我心里一阵发毛，最后叹息的说，“而这些衣服有时候也会被抢来抢去。反正都是些凶鬼恶灵，都不怎么遵法守纪。”
我颓然坐倒地上去。就感觉到心里一下子都变得很空虚，脑子仿佛也变得迟钝，这完全是我无法想象的世界。
又忽然想到事情最终功亏一篑，让人感到无比懊恼。
尤其我的尸体为了逃走劈开一道门，很让我意外。它懂得制造麻烦延缓我们的追击。我说还以为变成尸体后是那种傻乎乎的样子呢。卓娅说，没有了魂魄就丧失了道德束缚，可能变得凶残暴戾，只剩下欲望和本能。
“但智力其实并不会减少。”她思索着说道，“这就像是野兽一样。可野兽有了智力，就不只是凶残的畜生。会变得很可怕，非常非常可怕。”
我心说对方的凶残奸诈自己已经完全领略了，它正威胁要报复我的。
通过最残忍的手段伤害你最在乎的人，完全都不顾忌人类道德的底线。良善的底线完全都不存在，真是禽兽不如。
“不过因为欲望的扩大，利令智昏倒是有可能的。它会因为杀戮的欲望对你紧紧追杀，即便明知陷阱的存在。”卓娅忽然改换了轻松的语气，调侃的说，“其实那些小姐说不定真能帮上大忙的。”
什么时候了，她还这么说，是为了故意逗我玩儿呢。
我情绪实在不高，卓娅其实挺聪明的，自然知道我忧心什么。我想了想，问她，我看着卓娅的眼睛说，如果它做下了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就算我复活了，这罪孽也是我来背。我说也许你该杀了我，这样它就活不成了。是这个样子的吧。
“我倒是觉得，叶彤彤真是挺幸福的。”她收敛了笑容，却忽然说起这个。
她这么调侃我，让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