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弄来了黄汤,钱老爷用手帕捂着口鼻,指挥下人抬到屋里去。
季山泉和道德真人走出好远,季山泉低声说道:“旁边没人了,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干什么了?”
道德真人冷哼一声,说道:“与你何干?”
季山泉看了一眼将要落山的太阳,笑道:“你真以为你斗得过那只厉鬼?”
道德真人冷笑道:“我伤了她的魂根,自然斗得过她,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伤了她的魂根?”季山泉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惊道:“你不会是刻了命傀,然后火焚了吧?”
道德真人看了他一眼,不屑道:“是又如何?”
“如何?那她就疯了!”季山泉恨不能一脚踹死这个老杂毛儿,骂道:“真他娘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道德真人怒道:“你骂谁?你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胆敢如此造次!”
季山泉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老杂毛儿,修道这个行当,不是年纪大就管用,要讲天分的。一般的鬼,伤了魂根之后,的确是会变得虚弱,甚至可能灰飞烟灭。可是厉鬼!一旦伤了魂根,就会乱了神智,就算原本还有一点点向善之心,也会因神智混乱而荡然无存!厉鬼发了疯,你想想那会是什么后果吧。”
道德真人怒道:“休要危言耸听!”
季山泉一笑,说道:“别跟我斗嘴了,趁着还有太阳,赶紧设好法坛吧,免得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道德真人瞪着季山泉,但心里也被季山泉说得害了怕。因为看钱明达的情况,那只厉鬼的确不像是虚弱的样子。
季山泉见他脸上变色,笑道:“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首先,你不应该再去招惹那只厉鬼,其次,既然已经招惹了,就应该趁着阳气重时到坟前去降她。现在,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到了此时,道德真人也没了斗气儿的心情,问道:“你不设法坛吗?”
季山泉笑道:“你刚才不是还让我走吗?只不过,我想留下来看看热闹。”
道德真人沉着脸,停了一会儿又问道:“你确定天黑后那只厉鬼就会来?”
季山泉笑道:“如果是我,就会来。至于说那只厉鬼会不会来,我可说不准,也许她先去善教观也说不定。”
道德真人怒道:“胡扯!你说那只厉鬼疯了,她当然是先来找与她交过气的钱明达。”
季山泉瞪着他说道:“知道你还问我?你不会是怕了吧?我告诉你老杂毛儿,事儿是因你而起,你要是敢逃跑,我也袖手旁观,等厉鬼把钱家杀个鸡犬不留,我再跟着她去善教观看热闹。”
道德真人指着季山泉怒道:“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你修得是什么道!”
季山泉笑道:“我修的是什么道不用你管,我劝你还是赶紧设坛吧。”
天边,隐隐地响起一声闷雷。
季山泉与道德真人同时一惊,都抬起头来向天边眺望。有雷声,便是要下雨,水为阴,雨水无根,是为至阴!如果此时下雨,道德真人难以想像那只厉鬼会如何的凶猛!
季山泉叹了一声,说道:“看来你已经惹得天怒鬼怨,连老天爷都想灭了你。”
“你说什么!”道德真人瞪着季山泉。
季山泉笑道:“有黑云涌来,一时片刻就会下雨。”
“胡扯!”道德真人斥道:“我怎么没看见?”
季山泉撇了下嘴,说道:“你那是什么眼睛?能跟我比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我能看见掉在地上的针,你行吗?”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乌云涌起,雷声赫赫,不到一刻钟,大雨倾盆!
两人并肩站在加廊下,季山泉看了道德真人一眼,语带讥讽地说道:“下雨了,还挺大,刚才还没有乌云呢。”
道德真人已经没有心情理季山泉了,院中的法坛淋得落汤鸡一样,黄盖滴着水,香烛都湿了,在雨中,道德真人没有把握顺利开坛,更不要说引燃符文。
眼角的余光看到季山泉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德真人心里纳闷儿,这小子是本事大过天,还是存心想要袖手旁观?
钱老爷陪着站了一个多时辰,现在已经累得腿肚子转筋,拱手道:“两位道长,还是到厅房用茶吧。”
道德真人转身刚要说话,季山泉突然说道:“来了。”
话音未落,一条红绸从虚空中突然出现,直奔钱老爷脖颈卷来!
道德真人猛然拔出宝剑,一剑砍向红绸。红绸缩了回去,院中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一身红衣,悬在半空当中。
道德真人掏出一张符穿在剑身上,指着红衣女子喝道:“休得造次。”
季山泉盯着厉鬼,她已经脱掉了嫁衣,这身红衣的颜色很奇怪,既不是大红,也不是绛红,这种红色,倒像是被鲜血浸泡后的颜色,而那条红绸,看那个形状,倒像是用来自缢的白绫。
季山泉大声说道:“姑娘,是这个老道用命傀伤了你,跟钱家没关系!”
“季山泉!”道德真人震惊地瞪着季山泉,万想不到这小子会这样害他!
季山泉眯眼一笑,说道:“你是得道高人,总比钱老爷这种凡人命硬吧?再者说,我也没有诬赖你呀。”
“啊……”厉鬼突然放声嚎叫,披散的头发瞬间直立了起来,一张煞白的脸上浮着一层黑气,眉毛竖起,两眼黑的发亮,双唇也是黑的。
钱老爷瞪着眼睛,一口气儿没上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季山泉一把扶住钱老爷,将他靠着墙放在了地上。丫鬟婆子,家丁下人,除了吓得口吐白沫的之外,能跑的都跑了。
女鬼右臂一甩,红绸卷来,却不是奔着人,而是打在了回廊的滴水檐上。
轰的一声,头顶上的屋檐被掀飞,季山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推了道德真人一下,说道:“愣着干么?上去打呀!”
道德真人一咬牙,又往宝剑上穿了两张符,大吼一声,跳到院中,与女鬼打在一处。
季山泉躲到没坏的屋檐下,看着院中一人一鬼打斗。首先,这只厉鬼不会武功,出手只是快,却没有章法。其次,道德真人的武功也不咋地。
季山泉看着他们过了十几招,道德真人明显落了下风,当厉鬼再次抬手之际,季山泉咬破中指,屈指弹出一滴血,不偏不倚地打在厉鬼的右手背上。
厉鬼骤然缩手,一道白烟从手背上升起。厉鬼猛然向季山泉冲了过来,双手各执一条红绸,挥出来卷在回廊的柱子上,随后猛然一拉,回廊轰然倒塌,季山泉纵身跃起,一掌击向厉鬼面门。
厉鬼翻腾着退后,季山泉落在院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道:“姑娘,灰飞烟灭之前留个姓名吧,好歹也是个念想。”
厉鬼卷起红绸,将道德真人击飞出去。道德真人摔在地下,抹了下嘴角的血,怒道:“问什么姓名?留什么念想?你还想娶她吗?”
厉鬼转向季山泉,阴冷地说道:“你也要插手?”
季山泉说道:“若我所料不错的话,你已经把钱明仕化入体内了吧?”
厉鬼盯着季山泉不说话,又转向道德真人。
季山泉说道:“本来挺好的一桩姻缘,就这么毁了,这个老道伤了你的魂根,你不得已才用钱明仕来修补。你功力不浅嘛……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厉鬼不答,向道德真人飘去。道德真人爬起来,将宝剑横在身前,看了季山泉一眼,大声说道:“你还聊闲天儿?快过来帮忙!”
季山泉大声说道:“姑娘!你没有因为魂根受损而发疯,我很欣慰。你化了钱明仕,这件事不归我管,自有地府冥差过问。但你如果要找这个老道报仇,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厉鬼猛然转了过来,倏然间到了季山泉眼前,厉声说道:“那你去替我杀了那个老道!”
季山泉背着手,右手捏着中指,指尖儿上积着一滴血,平静地说道:“姑娘,你死得很惨吧?怨念加身,不得转世投胎,你一定很苦吧?”
“闭嘴!”厉鬼五指成爪,抓向季山泉心窝。
季山泉胸口一缩,一指点在她脑门儿上。
“啊……”厉鬼嚎叫着倒飞出去,在半空中扭曲着挣扎。
季山泉手捂心窝退了三步,勉强站稳后,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道德真人跳了起来,双手握剑扑向厉鬼,一剑刺中厉鬼胸口,剑身透背而出。
厉鬼猛一爪扫在道德真人脸上,将道德真人打飞了出去,撞塌了旁边的灯台。
季山泉再次捏紧中指,挤出血,虚空画了一道符,随后右手推出。虚画出来的符猛然变得火红,印在了厉鬼身上。
“啊……”厉鬼浑身冒起了白烟,在半空中剧烈地扭曲,像被无形的枷锁禁锢着。
道德真人爬起来,冲过去握住剑柄,从厉鬼的身上拔了出来,左手在脸上抹了把血,擦在剑身上,随后手掐法诀念动咒语,宝剑瞬间通身火红。
道德真人挥出宝剑,厉鬼惨叫着被劈成了两半。
“噗”的一声,厉鬼化做了一团黑气炸开,慢慢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