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应泉留下五百人临时看守降俘,摘下众人的黄头布,令手下兵勇们,反穿衣服,掩去官兵的标识,头包黄布,匆匆赶去嘉兴县城南门。
昨晚,嘉兴县城腥风血雨。
嘉兴县城不大,驻兵人数竟达两千五百人,其中两千练勇,五百绿营兵,昨天特殊,阿大人亲临,城里还多了三百阿总兵的亲兵。
城内兵营不大,满满荡荡,亲兵们无处落脚,只能临时住在县衙大堂,铺上稻草后,里里外外挤满三百人,把个知县大老爷都快逼上房顶了。
天地会早就盯上这五百绿营兵,功夫没少下,绿营兵本身就是汉军,容易挑起民族义愤,再加上这五百绿营又是原闽南人的班底,大部分头领都是洪教中人,与天地会一直有勾连,千丝万缕都汇成一家,这次机会难得,一举成事,袍泽们行走江湖多年,也好有个地盘,各自发展。
起事势在必行。为首的是正牌七品把总郑仁义,据说是郑成功的后辈亲人,手上有五百绿营兵,地头上也有百十多个帮会袍泽,分头行动,勉强行之。
但一众练勇,也非敌人,都是今年招来的当地新人,生瓜蛋一个,虽说威胁不大,但动起手来,还是有点麻烦,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义为先!得到飞鸽传书后,郑仁义断然决定午夜时分动手,为什么不等外援来了再动手?时间不合槽,今晚轮到绿营职守城防,明早卯时换班,而飞鸽传来的书信上,约定在晨时会面,届时城门不在手中,难保不测,若血拼城门,死伤不说,一准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不如乘其不备,先下手为强。
探报得知阿总兵今晚留宿‘眠花楼’,楼下只有十个亲随,一不做二不休,起更后,城门一换防,开始动手,先让会里袍泽解决阿总兵,错开行动时间,严令不得走漏风声,灭门、灭口,反正眠花楼里里外外,没一个好东西,说来巧,该着总兵大人命绝,眠花楼从来是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灭门谈何容易?今天奇怪,总兵大人嫌吵,把个眠花楼给清场了,门外站五个亲随挡事,楼下厅堂坐五个亲随听传,剩下一些不被待见的窑姐,只能外出打野食去了。
夜黑,十几二十个蒙面大汉突至,没等门口五人反应过来,刀已经穿胸,拖进楼内,动静不大,不一会儿,安静下来,里面当真一个活口也无,阿大人成风流鬼,白花花的尸体边,躺着两个纤弱的裸女,一地鲜血,定是结伴而去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下面轮到县衙里的亲兵,三百人一但有警觉,非同小可。只见,五百绿营兵,先封锁大门,再乘黑摸进去,衙里依然有人走动,但亲兵以为是衙兵,衙兵也误认为是亲兵,谁也没怀疑谁。
一众亲兵,打了几排地铺,横躺竖卧一地人,绿营兵悄悄地冲进去,乘熟睡,一起下刀,头颅滚滚,血溅四壁,后又有一番打斗,毕竟是有备杀无备,三百亲兵,无一幸免。
前衙的事解决了,后府的里里外外,包括知县和他的小妾也一起遭殃,灭满门,干干净净。
一切都顺利,唯有练勇,解决起来麻烦,人太多,足两千人,绿营五百兵勇,个个似血葫芦,杀了一夜,力也疲,手也酸,如何是好?
郑仁义心狠,吩咐兵士把稻草一起堆在营房门口与四周,营房木结构,草顶,极易燃,寅时,不待天光,一把火烧红了半边天,火势翻过墙,烧向周边棚屋,又蔓延至民房,惊动了半城百姓,锣声四起,惊恐万状。
不少练勇,死里逃生,刚摆脱火场,又面对刀枪,厮杀在所难免,人说穷寇莫追,一点不错,才逃离火海的乡勇们,个个拼命,反正刚捡得一条命,丢掉又如何?待四周宁静下来,已是卯时,郑仁义自己也受重伤,手下仅剩两百余人,。
郑仁义连声道:“值!值了!我值了!”他捂住伤口慢慢地倒下,再也没爬起来。
一夜间,两千多兵勇涂炭,大火烧毁了半个县城,天地会幸存的袍泽们,心底打鼓,值当吗?
当唐参将,领一队人,黄布包头,反穿着衣服,来到县城南门时,城门已经大开,两百来号人,疲惫不堪地站在一边。
“谁领队?人到齐了?”
“郑把总战死,剩余全在这里。”
唐参将与张总兵对眼,意思都明白,不用费事了,这些人弹指即倒。挥挥手,亲随明白,纷纷上前收缴兵器,没有反抗,甚至质问都勉了,谁还有那份力气?没人搞得清楚,这来的是什么人?乱匪吧?怎么自己人都抓?官兵吧?没穿制服,还黄布包头?一准黄雀在后,遭人算计了!
得知县库没遭兵灾,唐参将又挥挥手,一众人依然黄布包头,反穿着衣服冲向县库,与乱匪行径一般无二。
片刻,唐参将脸上笑开了花,悄悄地告诉张总兵。
“乱匪抢了县库,库兵已全数逃跑,你知道库银有多少吗?”
“……?”
“整整三百二十万两,真他妈不少,一家一半,如何?”
“这也行?”
“别吱声,全当是本参将赏你的战功。”
“分一半?不合适!你人多。”
“嗨!你开销比我大多了,我拿这钱没用,也就是赏人玩,就这么说定,咱俩从今天起兄弟相称!哈。”
“……”
“城外的降俘,还有这些人咋办?”
“我还有一计。”唐参将又动起坏注意:“给城外的降俘卖个破绽,让他们自己跑掉算了。城内的也放了,反正是黑吃黑,我等也明目张胆地出城,待更衣、正冠后,打出旗号,名正言顺地再进一次城,如何?”
“妙!左右制造出,匪人抢空银库逃跑,我等又不在现场的铁证,唐大人有孔明之才!佩服!”
“小把戏!”
“哈哈哈”
两天后,巡抚衙门才传令,临时委任唐大卫接任阿大人的职缺,掌湖嘉总兵,接手防务,编练乡勇云云。
随令来嘉兴县的还有布政使白大人,一见到张应泉就苦着脸。
“我说老弟呀!许久不见,越发长劲了,扛上总兵衔了?”
“白大人见笑!全因白大人的提拔在先,托福。”
“你春风得意,本官烦心的事全来了。”
“属下能帮上什么忙?”
“本省征收的关税银,一百四十万两,原打算走运河进京,后乱匪断河道,暂放嘉兴县库,遭匪了不是?老弟呀!可有办法追回?”
“还好,一百来万两纹银对白大人来讲,就是毛毛雨。”
“什么呀!还有一百六十万两,前时从上海押解去杭州、湖州的生丝款,暂放嘉兴县库,等待分账,这可好,匪人不客气,一锅端了,都怪我没早早派兵押解。”
“大人也做生丝生意?”
“是那湖州胡大商人的生意,本官在其中只有四十万两,明眼人都清楚,杭州府也好,湖州府也好,私垫库银出去收生丝,生丝上柜交易后回补库银,都等着回款补库银呢!这利大,风险也大不是?无妄之灾呀!”
“白大人是来追查匪案来了?”
“笑话!来找些个理由回去平账呀!老弟可得帮忙。”
“大人尽管吩咐,一定,一定!”
“…………。”
稳定后,张应泉得令,带火枪营返回金县驻屯,唐大人正式任湖嘉总兵,算是升职,所携一营官兵就地驻屯,按他说法,比在衢州自在些,至少自己说了算,交接时,张应泉留下了三百支前膛枪给唐大人,声称赞助一支火枪亲兵队的枪械,恭喜高升,唐总兵那有不笑纳的理?
张总兵带来的火枪营准备开拔返乡,小长毛来报告。
“有个伤兵,一定要见大掌柜。”现在大家对张应泉的称呼有两种,山镇里出来的人习惯称大掌柜,不改口,他们可不管什么商人身份,还是官家身份,把自己摆在张家伙计的位置上,显示出亲随关系,金县加入的人,则称总兵大人,不敢乱攀。
“让进来!”
是他!韩天福。
“为什么走了,又回?”
“我答应过,放过手下,本人随大人处理,不食言。”
“你出过外洋?”
“东洋!”
“会说东洋话?”
“会点!”
“读过书?都学过什么?”
“上过私塾,又在教会学堂,学过西洋知识,数理化都学过点。”
捡到宝了耶!
“跟我走,临时给我当个参谋行不?”
“不在意我‘反贼’身份?”
“不在意!”
“属下听命!”
“哥!”加西亚风风火火进屋,二个月前改口叫哥,现在是不管不顾,在任何场合张口就叫哥,张应泉也乐意。
加西亚一直住在张家大院里,时间一长,亲如一家人,在家里称什么大掌柜?不行!一度靠拢项纤云,称其姐,与小丫一个身份叫张应泉姐夫,但山里人,嘴碎!喜闻乐见姐夫与小姨子哪些事。这个身份不好?许多没有的事,生生造出来,纤云不喜,又逼其改口称哥,全然不顾,老张家生不出这么个洋妹子的事实,张应泉无所谓,挺喜欢这个洋妹子!
“又怎么了?”
“有几个洋人要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