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楚国可谓是山河日下,在秦国连年的侵攻之下,楚国一败再败,土地沦亡、生民殒命。虽然目前尚有一腔血勇而能够力战,但终归是改变不了此消彼长的残酷事实。最为直接的体现,楚国十余年间三易其都,如今已经换到了寿春。当今的楚幽王急欲扭转时局,救危扶难,故而自继位之初就求贤于四海,想要再成就一次越王勾践和大夫种之间的佳话。然而,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对于像楚国这样的飘摇之舟,真正的才干之士哪里会去属意。相对的,倒是三教九流之中不上台面之辈倒是纷纷响应,他们并没有真才实学,充其量会一些辩术,只是想凭三寸之舌说一番有名无实的空话,投机一般地博取一场富贵罢了。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楚王将他们一一的切成几段,倒也是应有之义。
闰望将军在木桶里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心中便有了定计,然而在此之先,却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是不是就这么被楚王切了会比较好呢?一念及此,闰望将军本能地想要一声长叹。如果说楚王是山河日下的话,那么瓜国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它的存在体现了列国间彼此最后的信任,体现了诸侯们心中最后的善念。齐国的高士们就曾一致断言,说瓜国是这个天下最后的良心,什么时候瓜国亡了,什么时候这个天下也就再不可救了。闰望将军自觉,在这样礼崩乐坏的天下维持这样的良心,既是强人所难,又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所以说,就这样被楚王切了也不坏嘛。”闰望将军怀着这样的想法,喃喃自语道。
然而就在释怀的同时,隔着一层木板,闰望将军听到了先前那个机智的士卒的声音:“先生您到了现在,还在认为人命轻贱,无需珍惜吗?先生到了现在,都不曾怀有过怨愤吗?”紧接着,那个士卒也不待将军回话,就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我是一个机智的人,王上令我去寻贤,我就替王上去寻贤。王上说,期年之内必须找来百人,我就在期年之内为他找来百人。贩剑的人必然胸有百万雄兵,制杖的人一定能指点江山社稷,贩夫走卒、市井之徒都会有一技之长,所以通通的装进桶里送到王前,就这样我在期年之内,为王上凑足了百人。然后期年之内,王都里就多了一百具被切成几段的尸体···先生您曾说人命轻贱不足惜,那么到了现在,祸事切实地落到里您的头上,您还是这么认为的吗?您还不曾怀有怨愤吗?”
听到了在将军轻轻地一笑,他说:“虚情假意之徒、大言不惭之辈,诸如此类古已有之,然而这些人却从未像阁下一般的寡廉鲜耻。先前你百般糊弄,想必到了这一次楚王已是忍无可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待到我被切成几段之后,阁下您的死期,恐怕亦不远矣。”
于是机智的士兵沉默了,良久之后他发出了有些惭愧又有些无奈的声音。他说:“先生一语中的,我···确实佩服。归根到底我不过是有一些小的聪明,在先生真正的智识面前,也只能班门弄斧了。只是啊,就算我只是为了一己之私,难道先生真的甘愿赴死?”
“我并非铁石心肠,助纣为虐不等于无动于衷,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有人会被切成几段。先生以为我贪生怕死,那么就连这样的血肉人心都不愿意相信了吗?”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你是这么觉得的吧?”闰望将军当即冷笑一声,不无讥讽地回敬道:“义正言辞地说一番道理,故作姿态地做一番煽动,用这样得方式挟持大义,从而构陷异见者于不仁,这确实是你们这些卑鄙小人一贯的伎俩啊。”
话说到这一步,机智的士卒竟然依旧没有死心。这一次他干脆地收起了仁义道德地嘴脸,露骨地向将军坦言道:“以先生之大才,若是鼓动三寸之舌于庭前申说,必定可以打动王上之心。如此,王上求贤之心绝,在先生有厚禄千金之利,在生民全生保性之德,如此一举两得之事,先生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做,我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顾虑。”
士卒三番五次地纠缠多少令将军有些不耐,到了这时闰望将军已经不愿意再去和他争辩,只是说:“到了最后你来和我言利,我不知道在你这样的人看来利是一种什么的东西,但是在我看来,利一钱不值。如果有人被杀,那就让他去死好了,没有什么东西是必须得到拯救的。你现在为了你的性命在此狺狺狂吠,我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说完,闰望将军便合上双眼假寐,不再理会这个士卒。
然而这个时候,木桶外却传来了一阵窃笑,那个士卒不知对谁说道:“陛下,这个人您还满意吗?”过了一会,有人用利斧劈开了木桶,将军这时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烛火通明的宫殿里。宽阔的大厅两旁各有有一列高高的烛台,正前方不远处殿陛之上放着一个案台,那里光线昏暗,只能模糊的看到案台后坐着一个人影。那人看起来高八尺宽也八尺,最是体型壮硕。他现在两肘抵在案上,双手合十拖住下巴,一双眼睛在暗处亮着精光,凶狠戾相毕露。这个人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将军,半响后冷冷地说道:“先生不远万里而来,有何教寡人者呼。”
闰望将军想了一想,只觉得这机智的士卒诚不愧机智之名。他正要就此事感叹一番,楚王的目光就扑面而来。于是,他说道:“臣,愿为大王卜之。”
楚王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将军,没有回话。
于是将军借来了一只大鼎,又让人抓来一只猫,他把猫扔到鼎,旋即猫就跳了出来,于是他第二次把猫扔到鼎里,旋即猫又跳了出来。最后他第三次地把猫扔到鼎里,在猫第三次跳出来的同时说道:“大王您明白了吗?猫是不能放在鼎里的。”
“同样的,人只有蠢得和更蠢得,并没有什么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