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青老人的目光穿过殿门,望着远处的云海,良久,叹息一声,道:“此事不提也罢,既如此,我们还是去看看他们吧。”
片刻之后,三青老人和青叶来到平云坛上,见天启和池钰正在练习御气而行,天启此时正浮于空中四五丈高,行动却显得极为笨拙,几度险些坠落,而池钰却仅仅能离地三尺,便显得力不从心了。
天启浮在空中,远远望见师父和师兄到来,忙从空中御空而下,动作却晃晃悠悠,分了几次才下到地面,虽然他也能够御空而浮,但还是初入门径,离飞云走雾还远的很。
他的御空之术与嘟嘟和小蛮这两只青鸟想必,那是差的甚远,这两只青鸟经常随他们在此盘旋于空中,时刻准备接住从空中不慎坠落的二人。
他二人忙迎上前去,躬身一礼,恭声道:“师父,师兄。”
三青老人点了点头,笑道:“看来,你二人在修行之路上颇有资质,也付出了不少努力,这些为师都看在眼里的,为师很是欣慰。”
池钰憨憨一笑,道:“师父,我们再怎么修炼,也比不上您老人家啊。”
这话说出来,不仅他自己笑了,天启和青叶也笑出声了,三青老人笑道:“修道不仅要勤奋,还需要日积月累,岂能有一蹴而就的捷径,你们若到了我这把年纪,恐怕为师与你们相比也只能望尘莫及了。”
天启欲言又止,嗫喏良久,却也没说出来,不过这却逃不过师父的目光,三青老人看向他,低声问道:“天启,你有什么事么?”
天启见师父问起,这才开口问道:“师父,弟子听闻师兄说过,您已经到了凝气境,只是弟子不明,世上真有天人合一的境界么,那是怎样一种境界?”
青叶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仍记着之前对他说的话,竟真的问起师父这件事了。
三青老人闻言,却也没显出惊异之色,仍是一脸平和之气,幽幽道:“人类的本源就如同大千寰宇的本源,人的灵性跟大自然的现象是如出一辙的,所以人心便是天心,人体就是天体。”
天启和池钰一脸迷茫,青叶站在一旁也是认真地听着,看来他也从没向师父询问过此事。
三青老人指着天空,今日的天如此湛蓝,没有一丝尘埃,他接着讲道:“就好比人的情绪一般,人有喜怒哀乐,自然有风雨雷电,人在一念间的喜悦,就如同大自然有景星庆云的祥瑞之气;人在一念之间的愤怒,就如同大自然有雷电风雨的暴戾之气;人在一念之间的慈悲,就如同大自然有和风沐雨的生生之气;人在一念之间的冷酷,就如同大自然有烈日秋霜的肃杀之气。”
天启和池钰,包括青叶认真地听着师父讲着,虽然天启和池钰二人听得只是一知半解,却也频频点头,貌似都懂一般。
三青老人目光扫过他三人,微微一笑,接着道:“人有喜怒哀乐的情绪,天有风霜雨露的变化,不过自然的变化随时兴起随时幻灭,对于生生不息的广大寰宇却毫无阻碍,人的修为却处处受到限制,若人的修行也能达到如自然这般境界,不因外界因素所左右,就可以与天地同心同体了,也就是所谓的天人合一的境界,只是要达到如此境界,谈何容易。”
天启听得似懂非懂,池钰也一脸迷茫之色,青叶看上去若有所悟。
三青老人呵呵一笑,道:“你们毕竟还很年轻,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体悟这些,不急于一时,为师也希望你们能够领悟这些。”
三人闻言,齐声应道:“是,师父。”
如此又过去半年,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二人每日除了种下两棵馨竹,其余时间便用来修炼御气之法。
如今二人都已经进入了御气境,天启已然进入了御气境中期,而池钰也到了御气境初期,不过他们都可以御空而行,不过若想自由飞行,仍是有待提升。
这日,三青老人带着他二人来到三峰之间那片碗形盆地,这里已在云雾之下,周围林木旺盛,多半有数百年之久,其中九颗树尤为突出,无形中围成一个圆形,两两间隔数丈,树干皆笔直光滑,竟没有任何藤蔓缠绕,在这九颗树所围成的圆中心,却醒目地堆砌着一堆乱石。
三青老人指着那堆乱石,淡然道:“这乃是一口泉眼,名曰醴泉。”(醴泉:注一)
二人顺着师父所指看去,只见一堆乱石相互簇拥,中间形成一个天然的洞口,外形如井,内壁皆由石头堆砌而成。
“醴泉?”二人心中疑惑,这醴泉是干什么用的,是用来打水喝的?
只听三青老人解释道:“若想取此泉水饮用,必须洗心明志,心性向善,且作揖诚心叩拜,若此泉认可,泉水方可自行流出,无论多少皆可取用,若心低玷污或心存乖戾之气者,则一滴也不会出。”
二人听得瞠目结舌,世间竟有这等奇泉,难道这三危山里的泉眼也成了精不成。
三青老人微微一笑,对他二人道:“你二人可以去试试。”
池钰闻言,当先走了过去,面对醴泉,躬身诚心叩拜,心里则默念祷告“天灵灵,地灵灵……”片刻之后,但听泉里响起汩汩水流之声,他心下暗喜,以为泉水马上便要出来,但过了许久之后,泉水却始终未出半滴,而泉眼里的水涌之声却也消失了。
他面色一红,甚是尴尬,转身看向师父,不禁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退了回来。
天启看了一眼师父,也走上前去,却屈身跪下,对着醴泉诚心叩拜了三下,之后,他便盯着那泉眼,却见那泉眼不仅没有流出半滴泉水,甚至连水涌之声都未响起半分,天启也是一脸迷惑,心里暗想,莫非自己的心志还未清明。
三青老人看着天启,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在意料之中,这醴泉怕是感受到天启内心的异样,故连水声都未发出。
这时,三青老人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对着醴泉微微躬身一揖,但见一道淡淡银色光华如银蛇一般,从醴泉之中激射而出,正好投影在他的身上,萦绕一圈之后,随即又收回泉里。
正在二人吃惊之际,只听泉里响起水涌之声,接着清澈的泉水沿着泉沿儿不断地涌出,从地上流过,汇成一道浅浅的水流。
更令二人吃惊的是,泉水所流经之处,草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拔节地生长,甚至一些早已枯萎的干草也受到泉水滋润竟复又长出新绿,显得勃勃生机。
天启吃惊不小,竟是这般神奇,不由得惊道:“师父,这泉水怎么……”
三青老人摆了摆手,对他二人道:“你二人取些尝尝吧。”
二人应了一声,便转身走近水流,用双手稳稳地捧起泉水,但觉清凉之意顺着手掌传遍全身,竟有说不出的舒适之感,然后缓缓凑到嘴边,一股灵气竟从泉水之中扑鼻而来,二人皆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喝了下去。
但觉一股真气若有意识般游走于四肢百骸,周身疲惫之意竟随之一扫而光,最后这股真气却停留在丹田紫府之中。
“师父,这泉水怎么会……”二人不由得惊异道。
老人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二人,却道:“你二人日后多存善念,去了内心污浊恶念,定可令泉水自出。”说罢,他又向醴泉躬身一礼,却见泉水便戛然而止,再无半滴流出。
天启又深深望了醴泉一眼,充满了惊异之色,转身问三青老人道:“师父,这醴泉为何这般神奇。”
三青老人呵呵一笑,缓声解释道:“这醴泉乃是一口灵泉,恐怕已有数千年之久了,想必经日月淬炼,灵气充盈,才有了这般灵性,能感知人内心的污浊乖戾之气,故它会因人而为。”
他二人更是叹服,这泉水太神奇了,若是每日饮上一杯,恐怕比每日修行的进度要快上不少。但这个想法只是在他二人脑海里一闪而过,若是真能如此,恐怕就不用在修行了,人便会变的惰性,内心便存留污浊之气,这醴泉自然便不会接受这个人了。
转眼又过去数月,他二人每日除了种树,其余时间便练习接气法和御气法,至于那醴泉之事,二人却不知如何修行,才能被那醴泉认可。
二人也时有前往醴泉处试探,却往往失望而归,竟令二人心里大受打击。
这些皆看在三青老人的眼里了,这天,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来到二人居住的庭院,看到庭院落下了好多树叶,眼里闪过一抹睿智的神色,微微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弯腰开始将落叶一片片捡起。
这时,天启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水瓢,正要给嘟嘟和小蛮的水槽里添些水,看到师父在院里正捡拾地上的落叶,忙放下水瓢,迎上去躬声道:“师父,稍后由我和池钰来打扫便可,不必劳烦您了。”
三青老人拿捏着手里的枯叶,显出睿智的神色,含笑道:“天启,你说我这一片片捡,能否将地上打扫干净?”(注二)
天启不解师父之意,目光扫过地上的大片的落叶,便老实地答道:“落叶虽多,但终究有穷尽之时,师父如此捡拾,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可捡完,但此法弟子以为不可取,树上仍有叶子,会不时落下,恐怕难以捡完。”
“呵呵”三青老人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指着地面,道:“我现在每捡一片,地上便少一片,同时地上便多一片干净啊。”
天启低头望了望满地的落叶,挠了挠头,不解其意。
三青老人指着树下,含笑道:“这片干净之地好比我们的内心,落叶好比我们心里的污浊之气,地上虽有落叶,岂不知我们每个人心中同样有落叶,我们每捡一片,心中便多一片洁净,终有一天我们的心会干净明亮。”
天启恍然,若要醴泉认可,岂不正是和捡拾落叶一般,心中污浊之气定有干净之日,师父竟如此用心良苦,他想到此,神色一怔,忙扣首道:“师父,弟子明白了。”
三青老人微微颔首,幽幽道:“净从秽生,明从暗出;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跃彩于夏月。故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晦生,你二人日后,若能日行一善,心中便会多了一分洁净,心岂有不明之理。”
天启顿时大悟,俯身叩拜道:“弟子定当铭记在心,不负师恩。”
(注一:《搜神记》卷十三:泰山之东有醴泉,其形如井,本体是石也,欲取饮者,皆洗心志,跪而挹之,则泉出如飞,多少足用,若或污漫,则泉止焉,盖神明之尝志者也。)
(注二:‘捡拾落叶’源自《禅悟》,星云大师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