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呼啸,窗外的景物一闪而过,连看清楚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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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正专注的在看报纸,身旁坐的女友丁曼一边漫不经心的翻着杂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他们这是去往江南一带,打算利用五一长假好好旅游一次,顺便也散散心。去年整整一年他们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的可怕令他们至今心有余悸。作为医生的他们必须走在第一线,哪怕是害怕也不能够拒绝拯救病人,因为这是他们的天职,是从他们选择医科便要走下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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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总算是熬过去了,他们也总算没有染上**,多少令双亲松了口气,自己也松了口气。所以,他们才决定今年要好好享受一下,以安抚那颗恐慌了一年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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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很安静,这是一辆特快列车,旅客并不多,加上有空调在吹,十分凉爽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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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众人昏昏欲睡时,火车广播里突然传来紧急通报:“各位旅客,11号车厢有位旅客突发疾病,因火车上没有随车医护人员,如果哪位旅客是医护人员,请速到11号车厢救援,本次列车所有乘务人员将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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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一怔,不确定的四下看了看,11号车厢就在前两节,只见好几句列车员疾奔而去,神情焦急不安,显得十分忙乱。他本能的转向丁曼,仿佛在用眼神询问,“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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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曼没有作声,但她的目光也紧张的看向前方,半晌后才沉声说,“先等会儿,不要出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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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有些不悦,救人一命怎么是出风头呢?他虽然变了脸色,却没有表现出来,性格内向的他注定了不喜欢将心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他最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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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第四次响起了,丁曼见有人起身赶往11号车厢,这才推了高亦凡一把说,“咱们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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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匆忙赶往11号车厢,只见列车长提着个厚重的医护箱站在一位旅客身旁,她大概只有十几岁,只是面色十分苍白,不停的喘着粗气,显得呼吸困难,喘个不停。她身旁有几个人正在议论着什么,大概是讨论如何采取急救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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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顾不得先与大家讨论,简单的替患者检查了一遍,得出结论后对大伙说,“她是哮喘病发作,你们认为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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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人点头说,“不错,是哮喘,可现在火车上并没有药物可以控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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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医护箱的列车员急忙说,“我来找找看,或许有呢。”她胡乱翻了一阵,居然被她找到一瓶缓解哮喘的西药,喜出望外之下,忙去端来水喂病人服下。片刻后,患者的症状轻缓了一些,这才睁开眼睛扫视了四周一眼,虚弱的说,“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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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想了想,很严肃的对她说,“哮喘是慢性病,以后你要切记控制感染、祛痰止咳及解痉平喘;同时注意采取保暖措施,避免刺激性气体及冷空气的吸入,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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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女孩感激的看了看众人,大伙一边说不用谢,一边渐渐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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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回头见丁曼已经走了,便也回到座位,小声告诉她刚才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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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真有意思,”丁曼不满的说,“他们不是先去的吗?既然同样是医护人员,却都站在那儿不动,难道这么简单的病状都看不出来吗?真丢了我们医界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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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那么说,”高亦凡轻皱眉头,“做医生的自然要谨慎一些,我们要对每一个病人负责,不能果断的判断症状,万一判断错误,岂不是因小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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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喜欢站在别人的立场跟我计较,”丁曼撇撇嘴不理他,目光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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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只好不说话,心里却有些不快。虽然女友的脾气不好他是知道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觉得二人的距离在拉长,虽然同在一家医院,每天都碰面,但感觉越来越没有当初认识时的美丽了。也许恋爱的甜蜜期真的只有三个月,等三个月过了,彼此的缺点便全部暴露,再也不会有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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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终于到达终点杭州,高亦凡提上行李箱出站时,忽然发现前方有条削瘦的身影正艰难的拖着个箱重的箱子行走,长长的秀发在后背飘洒,单薄的让人感到可怕。他认出这个就是刚才患病的女孩,同情心使他快步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箱,关切的问,“怎么样?感觉好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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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女孩惊讶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绽出个浅浅的笑容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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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跟我说过谢谢了。”高亦凡笑了笑,这才发现丁曼没有跟上来,连忙回头去看,只见她正气呼呼的跟在后面,白眼瞅着他呢。他心底一紧,将皮箱还给女孩说了声“不好意思”,便又往回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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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当着我的面追女孩啊?”丁曼一脸冷色,不满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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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就是刚才那个病人,我怕她不小心又会犯病呢。”高亦凡急忙解释,却仍得不到丁曼的理解,只好不再言语,省得越描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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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有所醒悟的冲他笑了笑,便又往出站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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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外已是黑夜,霓虹闪烁的城市透着一丝幽幽的寒气,令人不得不裹紧外套,以防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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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站口有人挤过来,抢过高亦凡的包说,“怎么才到?火车又晚点啦?害得我们等了一个多小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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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收起不快的心,笑道,“火车晚点又不是我的过错,不能赖我呀,你有本事就怪铁路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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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他们的人是大学时的好友王添,他是杭州本地人,因为生在这山灵水秀的地方,所以人也长得斯斯文文,十分秀气,戴着个窄边眼镜,颇有学士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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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添笑了笑,冲丁曼打招呼说,“嫂子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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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曼只是笑笑,没有应腔。三人便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出租车,沿着明亮的路灯往何添的家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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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的小桥流水确实很多,处处可见,给人的感觉真有江南水乡的美感,心底凭添一份浪漫诗情。王添一边询问高亦凡的近况,一边讲述着自己,“毕业后我回到家乡,本来是在一家医院里工作,可我后来越来越找不到生活的激情了,你知道我的爱好是写作,为了有充分的时间写作,我放弃了工作,毅然四处飘荡,多自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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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做自由撰稿人?”丁曼不屑的说,“真是有毛病,放着这么好的工作不要,愿意像那些浪子似的到处飘荡,你是不是秀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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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添脸色微沉,却强忍着不悦笑了笑说,“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嘛,我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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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也觉得丁曼的话不太好听,很是不满的说,“每个人的志愿都不同,你不能够勉强别人的想法跟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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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曼原本对他有气,现在又当着外人的面受他训斥,面子上很过不去,不禁脸都绿了,想说什么终于又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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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添看出情况不对,急忙打圆场,“都是我的错行不,也怪我不该跟你们谈这个话题,你们要是再吵的话就是不给我面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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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虽然噤声,心里却极有些不以为然。难道他就不能说半句反对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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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间已经到了王添的家,他一边帮忙提行李,一边冲屋里喊,“小眉,快来接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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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下车时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杭州的房子多数都是单门独院的小楼,白色的石墙,黑色的磁瓦,微翘的檐角,门前的青竹,满眼满心的清新雅洁,看之便有种舒适感。在杭州,处处都是风景,样样都是美丽,令人目不瑕接,如临世外桃源般美不胜收。这里比起大城市的喧嚣,多了一份幽净,少了一份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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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拉开的一刹那,一位高高瘦廋,长发飘飘的女孩迎上前来,笑脸盈盈的冲客人点头说,“欢迎你们,我叫王眉,是王添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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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啊。”高亦凡以前就认识王眉,不过因为很久没见,所以显得生疏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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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曼虽然不悦,却总算在人前留了颜面,挽住王眉的手说,“你好,看看你们江南水乡的女孩,长得真秀气啊,一看便想到江南的美丽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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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哪像姐姐一看便是个能干的人,我们远远比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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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曼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只见她皮肤白晳,双目水灵,身材窈窕,一看便是美人胚子。她禁不住赞道,“你可真美,怎么不去做模特?真可惜了你的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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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报名了,等通知呢。”王眉轻笑,宛如春风拂面般给人无限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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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进王家,慈眉善目的王妈妈穿着围裙迎出来,热情万分的说,“早就听阿添说你们要来,怎么到今天才来呢,我今天特意做了一些拿手的菜,你们可别嫌弃啊。”她操的是一口不太娴熟的普通话,带着浓厚的杭州腔,但仍然将杭州话的吴侬软语显露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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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伯母客气了。”高亦凡急忙说,“是我们打扰了您才对,伯母不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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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寒喧后,饭菜终于上桌了,看起来琳琅满目的菜却盘盘透着甜味,丁曼才吃了两口便忍不住吐出来,弄得场面十分尴尬。高亦凡急忙赔笑说,“真不好意思,她吃不惯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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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不知道她不喜欢吃甜食的。”王母急忙致以歉意,一边对儿子说,“阿添,快出去订一桌酒菜,咱们出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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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不用了。”高亦凡急忙推辞,王眉也说,“妈,即使是到餐馆去吃也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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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办?”王母一脸焦虑,转向王添问,“你快想想办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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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见引起王家人的如此不安,甚觉惭愧,急忙说,“这样吧,让我来炒两个菜,她应该吃得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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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要客人炒菜呢?”王眉拦住他,笑说,“让我去炒吧,我在湖南待过几年,那儿的口味应该跟你们差不多了。”说完便走向厨房,还特意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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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只好作罢,心底却很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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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晚餐终于不欢而散,高亦凡对丁曼的不满郁结于胸,久久无法散去,所以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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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声惊醒了同床而睡的王添,他睁着迷蒙的眼问,“怎么了?睡不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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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可能在新环境有点不适应吧。”高亦凡向来不愿将心事吐露出来,所以只是找个借口推塘几句,便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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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后,王添起个大早为他们买了早点,这次他特意买了油条跟荷包蛋,丁曼才勉强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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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做向导,带你们到处逛逛。”王添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向王眉说,“你今天没什么事吧?跟我们一起去转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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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眉犹豫片刻,终于点头答应,“那好吧,反正通知也没那么快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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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便直奔杭州的著名景点,第一站自然是西湖。放眼平如明镜的西湖水,湖心的断桥,湖边的雷锋塔,高亦凡心里莫名的增添一份美感,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感觉得到自己浮躁的心慢慢陷入平静,仿似突然从人声鼎沸的城市来到了乡间,时间和空间也在瞬间转换,人的心都似换了一颗,不再那么茫然无绪,纷乱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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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体会这种难能可贵的清宁时,那断桥上突然闪出一条人影,孱弱的身躯、苍白的面容、忧郁的眼神,不正是火车上的患病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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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总是碰到她?高亦凡正在犯疑时,丁曼推了他一把说,“咱们去泛舟,想什么出了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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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为了避免女友又胡思乱想,高亦凡急忙收回眼神,与大家一同登上机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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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湖上,两岸美景尽收眼底,使人无端觉得如临仙境,感觉奇妙而特殊。王添笑说,“虽然我住在杭州,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到这儿来都感觉很舒适,每次都会想起白蛇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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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传有什么好想的?悲剧。”丁曼轻皱柳眉,“我不喜欢听这个故事,不就是关于傻女和负心汉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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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话真有意思。”王眉忍不住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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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没有留意他们说的话题,脑海里反复闪现的都是那个女孩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在碰面,自从在火车上遇到后,已经是第三次看见她了。难道真是缘份?她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一个人到杭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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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王添拍他的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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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在想下一站去哪儿玩呢。”他急忙收住心神,并提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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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隐寺吧,”王眉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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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曼虽然不想去拜神,虽然认为那是迷信,但终于没有说出来,她已经感觉到亦凡对她的不满了,为了不加剧二人的矛盾,她终于忍下这口气。不管发生什么事,最好等回家之后再解决,怎么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扫了大家的兴致,她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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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四人刚刚到达灵隐寺,王眉的手机便响了,她神神秘秘的走到一边去接听,半晌后兴奋的对大家说,“我录上了,我可以去参加模特大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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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王添很为妹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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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过几天我就走了,要先去参加训练,所以现在我得去订火车票。”王眉顾不得继续游玩,匆匆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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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替她高兴,”王添感叹的说,“小眉最大的心愿就是当模特,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我真希望她这次能够胜出啊,那将是她最高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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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也替她感到高兴,在游玩了一天后,便迫不及待的回家询问王眉的心情,他在读书时便经常听王添说起妹妹的事,所以感觉非常熟悉。后来王眉还到学校去找过他们,室友们都把她当成男孩子般亲昵,带着她到处去玩,那时就像兄妹一样亲密,感情好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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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三年没见了,但高亦凡还是把王眉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看见她一脸兴奋的在收衣服,他也感到愉悦的说,“真替你高兴,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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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凡哥,谢谢你理解我的心情。”王眉掩饰不住心头的狂喜,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但王母并不理解女儿为什么要出去那么远,为什么喜欢那种抛头露面的工作?所以不停的在一旁唠叼,“不要去呀,去那么远干什么啊,以后我想见见你都不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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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王眉皱起眉头,很是扫兴的说,“你能不能支持我的决定啊?当初大哥放弃工作这么大的事你都接受了,为什么现在却不能接受我的事啊?我只不过是学习,去实现梦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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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就让她去吧,”王添也从旁劝说母亲,“小眉最大的心愿就是出去闯一闯,再说她已经22岁了,你就让她自己作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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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母终于没再说什么,眼泪却如雨般滑落。自从丈夫十年前去世后,她便含辛茹苦的将一双儿女拉扯大,眼看就要幸福了,儿子突然放弃现成的工作四处漂泊,说要做什么自由文人。她虽然难以接受,终于还是让儿子四处去闯荡,谁让男儿志在四方呢。可现在,连唯一在家的女儿也要走了,她以后岂不是想见见儿女都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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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见王母如此难过,想说些什么,终于又忍住了。他能够说什么呢?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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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由热烈逐渐转变为凄凉,丁曼忍不住说,“你们兄妹俩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这么自私?为什么不为你们的母亲着想,她一个人在家里难道不孤单吗?好不容易把你们养大,本来可以享清福的,却一个人这样伤她的心,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受教育的,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孝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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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全都怔住了,王眉收拾衣物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她看向母亲,眼里藏着一抹深深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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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凡轻拉丁曼的衣角说,“你别说话好吗?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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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曼轻哼一声,有些不屑的扫了王家兄妹一眼,转身回客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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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添看了看母亲和妹妹,长叹一声,无力的跌坐沙发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大厅的场面变得沉闷而窒息,谁也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只是默默思考着什么,是对人生和人性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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