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火颤着双手扶着马车的横栏慢慢的起身，小心翼翼的接过红拂递上来的稀粥。
若他没出现在大隋，没有认识红拂。
江淮河畔的某条画舫上还会多一个手抱琵琶半遮面的歌女。
又有多少落拓才子会倾倒在江岸向那画舫痴迷的望去。
真实的现实却是江火来到大隋，并把那艘漂泊的画舫变成了自己。
他端着粥碗小心再小心的坐在酒楼前的石阶上，看着碗中的淡粥，自嘲道：“即便如此，我们都是幸福的，李世民没把我当作一个异类杀死已经很给面子了，李渊对我的离开表示沉默，已经算是念旧了。”
“快吃吧，粥凉了。”
红拂听着难受，忍不住伸出衣袖帮江火擦净额头上的汗水。
“嗯。”江火低头细细的品尝着碗里的小米粥，喝到一半时，忽然认真的看着红拂，问道：“你吃了没有？”
红拂抿着干裂的嘴唇，摇头道：“没吃，不过没关系，我不饿，能看着你吃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是这样的吗？”
江火江碗里剩下的稀粥喝完，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红拂低着头颅，不愿让江火看见她脸上的悲伤之色，故作开朗道：“是的，看着你吃我已经很高兴了。”
她看到江火的脚一直在抖。
他的背脊都已经因伤痛布满了汗水。
她知道江火为了保持常人姿态和她说话已经很辛苦了。
她心里难受，又怎么吃得下。
江火又怎会看不出红拂内心的疼，他拉着她的手，扯着嘴角笑道：“我想吃这里的卤肉，应该有吧？”
他嘴角的表情是因行动触碰到脊柱和肩胛骨而撕裂的疼痛。
“有！有！有！”红拂忙着点头，一边隐晦的把眼角的泪水擦干，一边跑到酒楼里。
不一会又拿着一团纸包着的东西，放到江火的手里。
江火接在手里，微笑着，再把这团卤肉再递给红拂，道：“你吃吧！我吃不下了，吃完我们就按你说的去一些地方，去哪里都可以。”
红拂愣住，内心忽然暖暖的，几日来的苦都化作这一愣之中。
她接回卤肉，用削葱般的食指和拇指夹住一块卤肉，一点点的尝了起来。
吃了一会，她又把头低下，脸颊绯红。
她发现很多路人正看着她和江火。
吃完手里的东西，红拂扶着江火重新找了一辆马车，又把两人身上的换下，穿上干净的衣物。
“在蓬莱，很多人喜欢吃这个，我们以后常去吃吧？”
红拂不时扯江火说上两句话，她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如数家珍的说着蓬莱的各种美食，又把那里的民风民俗说了个遍。
还长发扎成一条大辫子逗江火开心。
走走停停，江火又再次睡了过去。
一路上并无劫匪之流，凡是想打这辆马车主意的都红拂一马鞭就抽得老老实实的。
半个月后，马车来到一望无际的水际旁。
在这里，红拂把江火从马车上扶下，再把他安放在轮椅里。
红拂指着漫漫海面，道：“若想去蓬莱，须从这里过。”
江火忽然问道：“宇文邕是不是在岛上？”
红拂故作俏皮的摇摇头，道：“不在，此蓬莱非彼蓬莱。”
“嗯。”
江火应了一声，便靠在轮椅背上，遥望着无边无际的海面。
与江火二人一般站在海边的还有很多人。
他们或是眺目，或扮作侠士的模样，手脚的袖口用黑色的绳索扎紧。
数百人静静等待在岸边，似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去冒险。
傍晚的时候，海浪开始大了起来。
码头岸边人头攒动。
江火二人偶尔和这些人说一两句话。
“你们去蓬莱是想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蓬莱仙草多，自然是去做生意咯！”
江火问：“除了做生意呢？”
“还有回家的。”红拂微微一笑，把江火的轮椅推到另外一个岸头。
正是这时，一轮明月缓缓的从海面升起。
似被海面咬缺了一个口子，明月并不全。
皎洁的月光一点点的从掀过暖暖的海面。
忽然间，一艘巨大的龙舟从月升起的地方出现。
这龙舟刚一出现，码头上的人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云鬼？”
借着月光，江火念着龙舟船帆上的字，皱了皱眉。
红拂笑道：“是魂，飘荡在大海上的魂。”
“噢，有什么讲究吗？”
江火微微侧目，脑海中不经意的幻想了这艘漂泊在无边无际的海面的龙舟。
登时觉得十分显眼。
几名水手装扮的大汉走到江火二人面前，道：“云鬼号上的客人已经满了，还请两位跟我师兄弟一同吧！”
“魂门的人？”
红拂面色不善的看着这几人，手上轻轻的把江火挪到身后。
一名中年大汉走上前，露出健硕的臂膀，笑道：“噢？原来是失踪多年的尘少宫主，不知今日回蓬莱是否要重整你太一观的荣耀？”
“本宫主是否重整太一观与你们何干？就算本宫要灭你魂门也是挥手间的事，希望尔等莫要忘记尊卑有序！”
说着红拂身子一闪，十指连弹，十缕劲风接连从她的手掌间射出。
再次收回脚步时，面前所有大汉已经倒地，在每人的眉心出皆有一个手指粗细的圆孔，不停的冒着咕噜噜的鲜血。
红拂也不管那些正要走上云鬼号的乘客们。
她自顾自的推着江火的轮椅走到码头。
手中结起一道手印，一掌向海面拍去。
轰然间，海面的水波炸来，一只水波凝聚的大手在水面停滞片刻又消散。
“你是太一观的宫主？”江火忽然把头抬起来，看着红拂的脸认真道。
“是，但我逃出来了。”
红拂说着，又过了半个时辰以后，一艘真正的画舫出现在水面。
这艘画舫不大不小，从远处看去，上面站着的竟全是女子。
而且这些女子皆身着黑白道袍，苗条的身形引得江火一阵侧目。
画舫靠岸，江火彻底的看清了上面的那些图案。
朵朵紫色的牡丹花以特殊的染料着在船身上。
那帆是个巨大的阴阳鱼图案，四面有周天八卦图。
且画舫上的每名女子都持着一柄拂尘盏盏琉璃灯点坠。
进入这艘画舫就仿佛来到人间仙境般。
“宫主！”
一旁的道姑见到红拂皆微微躬身，也对轮椅上的江火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来到一间阁室里，江火略微惊奇的问道：“这里你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