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若你偏要看,我便……”
旬卿背着双手,禅杖折作两段横刀,斜挎于左腰上,把头上的斗笠更偏低一些。
小香激动的在单架上挣扎着,嘶声道:“你便什么?你竟然杀了萧后!杀了我的恩人!”
吼完,她忽然又闭上眼睛,脸颊羞得似个红苹果,把头闷入单架上的纱布里,再也不敢抬头。
“我说过,你不要看我,不然我欺负起人来,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旬卿自顾自的说着,把刚脱下的月袍从地上拾起。
月光下,他的肌肤简直比女人的还白,也比任何孩童脑海中的观念更加纯洁。
负责抬单架的两名教徒自然看不到旬卿做了什么,旬卿所到之处,所有人都要被普度,除非他不想,否则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逃得过。
而他脱衣物时,竟一点都不觉得羞耻,即便在一个女人面前,又在朗朗乾坤下,说脱就脱一点都不含糊。
“你别以为羞耻,就算萧后那样的人,我都不屑于碰她们的手一下,像你这样既没容颜,又没脑子的女人,我旬卿是不会碰你一个指头,哪怕和你站在同一屋檐下说话,我都会感觉耻辱。”
从旬卿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刻薄,一身洁白的月袍代表他是个有洁癖的人。
除了吃下去的水和饭食还有那经书之外,他几乎不碰任何东西。
就在这纯洁的洁癖中,旬卿带着两名抬着单架的教徒来到一处碉楼前。
他微微抬手,几名教徒便从远处迎了上来,躬身拱手。
旬卿点头,走到单架前查看了一下小香的伤势,然后道:“明日继续普渡江都附近的百姓,让来护儿准备好,很有可能要和宇文家族碰面。”
一名教徒迟疑了一下,拱手道:“来护儿将军的记忆又出问题了。”
“再普渡一番,不行就直接按照普通教徒对待。”
旬卿说着,又指着碉楼前的两具棺材,悠悠道:“找个合适的地方,把这两具棺材埋了,该有的东西都给他们配齐了。”
“可否留墓碑?”
“不留。”
……
几天的时间,江火重新从炀帝逝去的伤感中恢复了过来。
但炀帝写下的这首诗却让他久久不能释怀。
他念起炀帝的另外一首诗,抬着酒坛,倚在长安城里的一家酒楼前。
举头,遥望月中的云,诵道:“今夜长安下,云昏月应暗。谁见倡楼前,心悲不成惨。”
红拂脚步轻轻的走到江火身后,把他手中的酒坛拿去,道:“世民打算撤离长安城,让我来问你一声”
江火问道:“瓦岗那边的战事怎么样?”
“窦建德插了进来,而裴仁基父也被其他路的敌军杀害了。”
红拂的话语略带凝重。
江火再问:“长安城附近收到多少军饷?”
说到军饷,红拂眼中仿佛冒了星星,一遍又一遍的数着,像个小女孩似的说个不停。
说到一半时,江火痴痴的看着她,说道:“李渊大军应该快来了吧?”
“嗯,已经在长安城附近了,只要李大人一来,我们李家便可以带着这批军饷,直面与各路门阀争锋,并且很快就能向宇文父子统治下的江都进发。”
江火静静的忽然把红拂拉到自己身前,轻声道:“我们走吧。”
“去哪里?李家现在……”
红拂挣开江火的手,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
江火打断她的话,道:“我知道,只要李家向瓦岗发兵,再趁乱向宇文承基勒索,基本上已经没有任何敌人是李家的对手了,只是……”
话还未说完,江火便捂着心口,从横栏跌下,口中吐着鲜血,整个人再次出现太原时的病情。
“这就是你一直不敢亲自带兵的原因吗?”
红拂扶起江火,一掌把正在抽搐的江火打晕。
然后把江火身上的令鉴全部扔下,脚步一展就消失在月色里。
她知道了江火的担忧,也知道现在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李家岂会放过一个帮助他们把兵力布在长江北岸几乎所有峡关地方的谋士。
若没意外,江火会成为永世囚徒,永远留在李世民身侧。
而现在正好,他在帮助布了水防和山防之际,终究病倒了。
在红拂带着江火走远不久,一名身着甲胄的年轻人来到他们停过脚步的小楼上。
李世民皱着眉头,忽然长叹一声,道:“你果然还是信不过我,若你想走,我怎会留,我甚至可以把父亲还有李建成他们……只为你能留下。”
说完,他身旁又出现几个人。
房玄龄等人全部现在这间小楼上,皆皱着眉头。
他们没有问任何话语,只是每个人都在内心深深一叹。
刚开创大好形势,江火便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去,而不参与李家之后的任何谋略。
他们佩服江火,也感到惋惜。
房玄龄吐了一口气,对着李世民道:“公子,接下来的几年,是否按照江火的谋略继续执行战争?”
李世民点头道:“对,一条不漏的执行,另外排几个高手去保护他们夫妻,我担心父亲的人会对他们不利。”
在场的谋士皆重重的点头,唯有楼下一名守卫低声呜咽着。
“火哥又走了,他还会回来吗?”
目莲把稚嫩的头颅沉在头盔下,一边抹着脸上的泪水,一边抽泣着。
李世民走下小楼,拍拍目莲的肩膀,道:“希望他会回来,今后你便在本公子身边吧?”
……
千万不要有事!
千万不要有事!
出了长安城,红拂时不时回过头,向马车里的江火看上一眼。
美目中从未有过如此担心的神色。
远处天际微白,马车的影子慢慢拉长。
一道背负着剑匣的人影出现在道路中间。
在这人身旁还有一位身形微胖,先生装扮的人。
这背剑匣的人似乎早就知道红拂会往这里过。
剑匣中剩下的六柄铁剑一柄接着一柄的出现在他的身侧,嗡嗡作鸣。
马车轰隆的停在道前的人影旁,红拂寒着脸色,呵斥道:“杜伏威!你且让开,江火病重!”
杜伏威摇摇头,指着一旁颤抖着身子的孔颖达,再指着自己身旁的六柄长剑,说道:“江火答应过我,要等十柄长剑全部碎裂!现在已经碎了四柄,还剩六柄。”
红拂的脸色一下变得俏寒,冷声道:“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