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人而活，真的对吗？”
“什么是亲情？”
“亲情就是把自己的生命连同信仰都交给亲人吗？”
“父亲，请你告诉我！”
磕完头，李世民从雪地中起身，他很惜才，第一次用了这种质问的口气面对李渊。
废墟中的二人已被抬了出来，江火身上结了一层细密的蛛丝，他并没有死，一身红袍的季叔常却已成为尸体。
李世民不忍去看一旁白布下的人影，尽管这人是李建成的手下，但他内心很悲痛。
如有千万把刀子割在心头，又如无数只蝎子蛰在身上，这种痛苦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言语来细说。
他甚至有一种拿着刀子砍下自己父亲头颅的冲动，但他不能，也不敢。
不能是因为李世民重孝道，不敢是因为他确实无法动李渊，他还没有能力来和自己的父亲叫板。
面对自己儿子的质问，李渊脸色一阵变幻，负于身后的拳头捏得咔咔直响。
片刻恢复宁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生那样，问道：“你不是去突厥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若我不回来，是不是江大哥也要被你杀死？”李世民脸上流满了泪水，在自己父亲面前，他第一次不肯低头，不肯为自己的言语道歉。
“既然不肯去帮为父到突厥买马，等江火好了之后你们去招兵吧。”
李渊还是未肯正面回答李世民的话，而是把目光看向正被李凤英搂在怀中的江火。
“我知道了，等江大哥好了之后我就离开，带着我所有的人离开！”
李世民忽然像明白了些什么似的，也不再和李渊多说半句话，悉索着把身上的槁素剥下，再跪着爬到季叔常的尸体前，把怀中的那封血红家书郑重的放到他主人怀中。
他低着头颅，看着地上鲜红的雪沫，这是季叔常的血混在雪中的粉末，他抓起了一把，在李渊三父子惊恐的目光中，一口吞了下去。
吞下血雪的李世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干呕，而是用一种极其怨毒的目光看着众人，恶狠狠的说道：“这是季大哥的鲜血！我要让他的鲜血流淌在我军中的每一位将士心中！”
他嘴角还残留着鲜血与泥土混着的颜色，但他并不作呕，也不觉得厌恶，心中反而有一种无法发泄的愤怒。
做完这一切，李世民孤独的起身，把头上的紫冠一把扯下，再放在季叔常的怀中，对一旁收敛尸体的兵卒吩咐道：“把这个紫冠给季先生戴上。”
“二少爷……这……”
几名兵卒迟疑着，用祈求的目光向李渊看去。
“按他说的做。”李渊挥手，带着另外两位儿子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地。
于是，季叔常散乱的长发重新束起，一顶紫冠严整的戴到了他的头上，他的红袍也被人重新换了一身儒士青袍。
在众人的目光下，李家看过的数百册书籍，一册册的堆入棺椁，与江火对战的那柄血红长剑被人以一个朱漆木盒装好。
再按照李世民的要求，并入前几日新开的墓葬之中。
李渊早已料到江火与季叔常之间会有一死，所以墓地和坟址都已为他们选好，连同那具沉重的石棺，还有陈列在石棺边上的数千株草药。
一天的时间，季叔常被人草草的葬下，李世民没有跟随那些兵卒去安排墓地的事，他一个人站在废墟中。
非天与杜伏威也没有在此处，如李渊前面说的那样，李世民本该与非天二人前往匈奴，但他始终放心不下。
他折回来的时候，手里恰好多了一身槁素，他猜到些了什么。
江火二人中无论任何一人死对李世民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他的情报有关于江火修行了千叶经的消息，他知道江火不会死。
所以在尸体从废墟中抬出来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知道是谁命丧剑下。
只是那种沉痛却是他不愿承受的。
在这废墟之中，雪飞得更大了，一片片的鹅毛卷在寒风里，从北方凛凛的吹来。
李世民再次看了几眼，在原地踱步许久，最终抹尽眼泪。
转身，化作满心的叹息。
适时，一顶纸伞十分合适的出现李世民的头顶，帮他挡住大部分的风雪。
在这纸伞之下，一名黑衣人帮李世民遮住了风雪，这人正是比李世民大好几岁的未婚妻。
女子爱怜的抖了抖李世民肩上的雪花，揉揉他的脑袋，叹道：“世民，别想太多了，我先带你去看看江火吧！”
李世民强装着笑了一下，点头道：“嗯，你喜欢雪吗？”
“以前喜欢，现在不怎么喜欢了。”
女子长长的睫毛眨下，心疼的把李世民；搂入她的怀中，低语道：“以后不管世民你在哪里，我红雨就在哪里，不管天会不会下雪，也不管这世间会不会有更多的血雨。”
“我都陪你一起度过。”
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红雨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在章丘时和江火相遇的场景，想起了自己的姐姐红雪，还想起了那位杀音老人。
消失几年，她已经长得比当初更成熟，也更懂得如何疼爱一个像李世民这样的男孩。
在汝南河畔，她一直不敢把自己的真名说出来，也让李世民帮她瞒住江火等人，就是害怕想起过去的人。
现在不必了，孪生姐妹中的另外的姐姐已经死去，杀音爷爷也已经死去，她不必再以面纱蒙住自己的脸面。
在李家，她可以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李世民不知道这位未婚妻的过去，也不知道她有个孪生姐姐，只是他也更加懂得如何珍惜身边的人。
两人在一柄画着腊梅的纸伞之下，从废墟旁踩出一行行的脚印。
两人的身影渐渐的淹没在这风雪之中。
走到一半时，李世民忽然垫着脚尖，把伞夺过，再用力的举起纸伞，把伞的大部分都让到红雨的头顶。
“世民，别胡闹，让其他下人看见不好。”
红雨嘴上说着不客气的话，却把头也低下一小截，刚好让伞遮住。
李世民以为红雨嫌弃自己年纪小，小脸一红，抬起头颅，傲然道：“以后，我要让众人都躲到我李世民的伞下，还要让天下的侠士都聚到我李世民手下的军队中来！”
“那我呢？”
“我会保护你的。”
“你怎么保护我？凭你的小身板吗？”
“我有江大哥，有凤英姐，有宇文非天他们，所以我能保护你。”
“这或许就是你与江火他们的不同吧！”
“是说我年纪小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夸你。”
“……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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