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落入泥土，一行错落的脚印，孔颖达心中充满悲愤的情绪。
他们这群先生整日只知道为学子诵读诗书哪受得了这样的苦，半天的时间过去，已经有大半的先生哒蔫着头颅。
孔颖达抬起脖子上的水囊，十分辛苦的喝上一口，干裂的嘴唇得到这一滴微不足道的水，眼中又亮了亮。
他忽然感觉胸膛一凉，水囊中的水正缓缓流出。
转过头一看，木轮车上的少年尘正阴笑着看他，手中拿着一把铜板。
孔颖达哀叹一声世态炎凉，低头捡起少年用来将他水囊割破的那枚铜板，用粗糙的手抹干净上面的泥土，十分珍惜的揣进怀里。
这枚铜板至少可以换到一串糖葫芦，也可以买到一个馒头，所以他十分珍惜。
少年尘却不屑，一两银子可以换很多这样的铜子，一两银子也可以吃很多碗面条，还可以买一坛价格适中的酒。
所以他不屑。
孔颖达扛起肩上的绳索，边走边低语道“你或许看不起我们这群穷酸先生，但你脑袋里装的东西正是我们这样的人吃进脑袋又吐出来的。”
“……继续，你说的话好像很有道理。”
尘咧嘴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银两掂了掂，在那群先生惊恐的目光中，一位女先生的头颅绽开花。
那一块碎银正嵌在她的眉心，她睁着眼睛，不解的看着身旁的人，眼睛一闭，噗通倒地。
“这就是你说这一句话的代价！”
尘翻身下了木轮车，将女先生眉心的银两取在手里，再用魔鬼的笑看着孔颖达，轻轻的放在他装钱财的怀中。
孔颖达闻着这血腥味，几欲作呕，但还是被他咬着舌头狠狠的忍下来。
他不想死，很多懵懂的人还需要他们这群先生，所以他忍了下来。
那群女先生身旁的男先生也从尸体旁离开，谁都不敢再惹怒尘，此人心性多变，察觉到一点不利于他掌控人心的阴暗便会被即刻抹杀。
刚才那名女先生正是愤愤的看了一眼，那枚本应该嵌入孔颖达后脑勺的银子就嵌在了她的眉心。
荒凉的官道上，这群先生继续侍奉着魔鬼，少年尘默默的数着心中的数字。
那些人是李家二公子所要的有用之人，除了数字之内的人，其他人最终的结局只能被杀。
杀了一个人，他脸上的微笑更甚了，仰头说道：“实话告诉你们，老夫以前在神武帝手下做过几年事，在文帝手下也奉过武职，还与大名鼎鼎的周武帝交过手，所以你们尽早打消利用小手段欺骗我的想法，不然会死得很惨！”
先生们自然不相信少年尘的话，只当这魔鬼发疯了，若再走慢点，恐怕只会被他屠杀殆尽。
于是官道上拉车的两人走得更快了起来，一里的路程很快就走完，孔颖达再没有一丝气力，瘫在地上，捂着喉咙干咳着。
尘一脸笑意的将他拽到一旁，扔给他一袋水囊，又将那柄杀人无数的巨大镰刀放在他的肩上，说道：“你以后负责帮本将军扛这把镰刀，若敢偷懒，我会让你做比拉车更苦的事！”
孔颖达无力的点点头，低眯着眼睛，喝上几口水，再费力的扛着镰刀上路。
少年尘向后一望，似乎感到了什么，吩咐这群先生把木轮车扔下，行进的脚步更加快了起来。
“孔先生，您受苦了。”房玄龄几人走在孔颖达身旁，低语几句，然后再快速的走远。
仅是这几句话，也足够让孔颖达的内心充满能量，他再用力一扛，也摇摇晃晃的跟上那些先生的步伐。
出了洛阳的范围，便是一望无垠的荒原，这些荒原原是大隋军队进攻突厥运送粮草的官道，突厥的战事僵持之后，这些运粮通道也渐渐荒废。
偶尔有几只乌鸦啄着死人的尸体，吓得那些先生们瑟瑟发抖。
尘看着天色快暗，从远处打来两只野狼，扔在先生们面前，道：“在此处歇息半天的时间，夜晚的时候继续上路。”
“是……”
经过一天的折磨，这些原本在朝堂之后指点江山的先生们已经没了脾气，只得弓着头颅应答。
孔颖达是他们的领头人，也是被折磨得最惨的一个，那把巨镰三十多斤的重量把他的肩膀都磨下一层血淋淋的水泡。
他偶尔偏过头看了看，竟发现这柄镰刀上写着神武亲赐四个小篆。
“那小子说的话绝对是骗人的！与北齐神武帝同时代的人都死绝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他不可置信的用衣袖擦擦镰刀上的铁锈。
这种年岁的气息绝对错不了，真是北齐神武帝亲赐的武器，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放下巨镰，拱手走到正在处理野狼尸体的少年面前。
恭敬的问道：“敢问将军，您说自己昔年乃是神武帝手下办事的将军，除了那把巨镰之外，可还有其它证据？”
尘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用手中的小刀指着自己的头颅道：“这里有全部记忆，要不要你亲自剖开看看？”
孔颖达面色一变，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拿着！”尘把一块狼肉交到他手里，自己则用小刀穿起一块狼肉，放在火上慢慢的炙烤着，说道：“神武那小子，当年他有个儿子在逃亡途中跌下牛车，他竟用弓箭逼着儿子逃跑，要不然就要杀死他儿子。”
“我逼你们走路的行为与神武比起来还算轻的了。”
说完，也不管孔颖达震惊的表情，依旧烤着手中的狼肉，不时用皓白的牙齿咬上一口，美美的吃着。
孔颖达知道那名被神武帝用弓箭威胁的儿子名叫高澄，高澄死后，其弟高洋趁着北魏傀儡皇帝的葬礼之际带兵彻底更改北魏的历史，从而建立北齐国。
这段历史也只有他们这些先生知道，一个世俗的将军或许了解一些，但不至于连高澄被神武帝用弓箭威胁的细节都清楚。
他看向尘的眼神越加恐惧，一个没有思想的武夫或许可怕，但历史上一些拥有思想的武夫却能令整个国家颤抖，战国时代的侠士首领信陵君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孔颖达给先生们分狼肉的时候面色凝重，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些先生不知道孔颖达和尘谈了些什么内容，也不敢随意开口，生怕下一刻死亡的就是自己。
杜如晦是个实在的老好人，拿过自己的狼肉后狠狠的咬了几口，嘟喃道：“快吃吧！吃了这顿，不知还会不会有下一顿，总之先活着就对了！”
其他先生见此也狼吞虎咽了起来，火堆旁的少年听见那杜如晦说的话，默默的在心中划去一个本不在存活者名单中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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