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天宫前的棋局摆进了大殿内,烁烁烛火下,棋盘上已摆满密密麻麻的棋子。
书先生和江火二人也盘坐在棋盘边上,看这场决定天街民间势力的棋局到底会是那方会赢。
而江火的眼底也在这时浮现漆黑,在这一瞬间他已明白很多东西,棋盘面前的二人他见过。
他坐立不安,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叫他离开。
定鼎门城楼前,活着的人寥寥无几,无论是城防军方面还是刺史方面,损伤的人都很多,有将近三百人丧生在了这场死斗之中。
暗红的鲜血将地砖和商铺的大门染红,断肢崩散在地。
一群野鸦如期而至,细细的品啄着地面的碎屑。
这是洛阳城的黑夜。
非天与宇文承趾二人浸在血腥味之中,沿街的灯笼像是无声的嘲笑,红灿灿的映着街道上的残酷。
仅剩的几人还在持刀对立,胸中的闷气四突。
月光投下,血腥的瞳低觅在身旁的尸体堆中,妄图找到一个曾经相似的伙伴。
分不清,找不到了。
满地的死尸,满目疮痍,哪还有伙伴的影子,哪怕身上散出的碎银都染上了鲜血。
被夜空洒下的月光映照着,如同鬼物眨眼,闪着恐怖的光。
贪婪已不再,虚妄的现实只在现实中出现,而这里不是现实,是血腥,是残酷。
非天手中的软剑已折断,全身上下除了脚底之外,遍布着细密的剑痕。
他脸色苍白,眼神欲昏。
奇怪的是他的脸上还在笑,满头的鲜血也掩盖不住他永远灿烂的微笑。
“放弃吧!北周的残孽不可能被大隋接纳的,你只能活在黑暗中,而别人还在以看老鼠的目光看着你,看着你苟且于世。”
宇文承趾身上的伤势也不少,手中的断剑拄在地上,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他口中的话却是越加凌厉。
非天反而畅笑了起来,冷冷的道:“宇文家?我周国的奴仆!也敢妄语!”
他一生并非为了复仇而生,像他这样的少年哪还有复仇的念头,如宇文承趾说的那样,活在黑暗的角落不被人以砖头闷打就已经算很好的了。
但他有信念,那信念也足以支撑着他不倒下。
他的脚步侧开,脊骨曲着,浓稠的鲜血一缕缕的从他的脸上滑落,洒在脚下。
皮质军靴中也被那些浓稠的鲜血浸泡着,这种感觉差极了,就像他和宇文邕刚到小村时那样。
他不知道一个死了的人为何会突然从皇陵中活过来并将他带离那个厮杀的场地,但那时他确实有了依靠的感觉。
而现在只剩他一个人,小村悬崖下的山洞中那人是否真的死了,是否真就是那具白森森的尸骨,他不知道。
宇文承趾见非天的脸上出现怀念之色,笑得更甚,更冷了。
他比这北周余孽知道的东西更多,因此他有资格嘲笑他。
“你笑什么?”非天像个迷途的孩子,咳着鲜血,右手缓缓握成拳头。
“哈哈!”宇文承趾还在笑,并咳出笑血,脸色都撕扯得涨红。
“笑!”
非天提起仅剩的气力,浸染鲜血的拳头,穿过一层层的空气,一拳击打在宇文承趾的脸上。
伴随着这一拳,一股巨力也从宇文承趾的右腿上发出,在被打飞之际,他一脚踢在非天的脖颈上。
两人相继倒在血泊中,再挣扎着起身,奔着一往无后的步伐。
大吼着,又一拳,非天让开了宇文承趾的拳头,这一拳打从宇文承趾的胸口穿上,重重的打在他的下巴上,将他一拳抛起。
再向后重重的落下,呈半弧形摔进尸体堆中。
然非天眼中似乎只有宇文承趾的那一笑,他冲上前,一拳又一拳的锤在宇文承趾的脸上。
“让你笑!叫你笑!”
拳头打累了,非天再抬起脚狠狠的踩了下去,狠狠的踩在宇文承趾的胸口。
“弃子!残孽!”
宇文承趾也显露出隐藏在骨子里的凶性,他抬起手一把捏住非天的脚踝,用力一抛,非天便落向了远处。
一名年轻的刺史暗手被非天撞到噗通倒地,手中的剑也落在一旁。
他不但没有因为不断靠近的宇文承趾而慌张,眼中反而浮现出一抹明亮。
“他就是宇文承趾,只要将他杀死,我就不用耗费那么多的心思向上爬了,只要能杀死他……”
这一你念头在他的心中出现,仿佛一盏灯笼,照着他爬到一柄横刀前。
他抓起了横刀,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让开!”
然而宇文承趾即便受了重伤也不是他这样的小卒子能杀死的,横刀停留在宇文承趾胸口的三寸处,一只血淋淋的手抓住了他的脚。
这是一只宇文家的奴仆的手。
“死!”
这名刺史中的暗手在临死之前只听到了这个字,死字,他的人就带着他手中的刀倒在了地上,被拧断的头颅连着皮肤咚的落在一旁。
那只从尸体堆中伸出的手也终于放心的松开,没了生息。
宇文承趾走到非天面前,一脚将他踢起,捏住脖子,桀桀笑道:“不管你如何躲藏,只要来到了这,终究是一只老鼠,终究躲不过我宇文家的耳目。”
“我在等你!”
非天眼中的颓败忽然消失,他又笑了起来,这一笑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他的手也捏住了宇文承趾的脖子,手指一寸寸的捏紧,在脖颈的骨骼上捏出咔咔的响声。
砰!
两人脚下分别踢出,两道血淋淋的身影向后倒去。
非天再次站了起来,他一把扯住宇文承趾的脚踝,用力的捏着,从尸体堆中一点点的拖出。
身后的街面上划出一道血线。
他从地面上捡起了一把横刀,再把宇文承趾用一根绳索捆在街道中心。
“你敢杀我?”宇文承趾的声音很平淡。
因为非天心中有一定要活下去的念头,宇文承趾在那一脚之下已经败了,败在心念之上。
非天咧着血嘴笑道:“以前不敢,现在我就算会没命也要杀你!”
接着,他举起了手中的横刀,像刑场上处决犯人那样,低语道:“看着这大隋最繁华的街道,看这虚妄的一切,你将死在这里!”
横刀唰的砍下,五寸,一寸……
呼的一阵阴风吹过,再叮的一声轻响,横刀从中间截断。
“找死!”一身紫衣的宇文承基出现在了这把横刀之下,他手中正捏着横刀的断刃,街道上还有未消散的两道残影。
为何会是两道,宇文承趾看着他大哥的右手再看看他左手中握着的佩剑。
在那把佩剑一旁,一脸淡漠的江火正冷冷的看着宇文兄弟二人,他手中也拿着一把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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