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很佩服我以前的勇气,换作现在,我不可能再为了一个六年没有见面的女孩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环境开始闯荡,小七在电话里对我说,你终于开始成熟了,我愕然半晌,问,真的才开始成熟吗,他很肯定的说,是的。
2001年,还没成熟的我走出上海车站的大门,进入了我的新世界,父亲已经帮我办妥了一切,身份证,学校,甚至还专门准备了我放假回成都的车票钱,这让我的异乡生涯开始的异常顺利。
我努力适应着一切的改变,这些改变包括房东蹩脚的普通话,早上上学需要坐一小时的公车,完全没有辣味的上海菜,等等。
一个月过去了,当我可以在学校里用也许听上去很可笑的上海话和同桌开玩笑,一个人提着菜篮和小贩侃价的时候,我认为我已经溶入了我的新生活里,甚至开始享受无人管束的放肆的自由,只是在夜里,我害怕一个人在房里呆着,我宁可无所事事的如幽灵般游荡于街头,也不愿在我的桌前面对死寂的空气。一种叫孤独的丝线正慢慢的缠上我的心,缓缓收紧。
似乎忘了说,我在上海租了一间屋子,不大,一间卧室,一间客厅,陈设很简陋,比较值钱的只有一张深红色的沙发,和一个不知道仿的什么朝代的花瓶。
在我最初和现在的房东来看房子的时候,第一眼就让我发现了沙发脚上伤痕累累,所以就着这间房子的老鼠问题和房东展开了新一轮的交涉,最后在房东痛不欲生的再减掉50元房租后,我才正式的把我的东西全搬了进来。
刚搬进来的那天晚上,我很兴奋,就像是以前做错了什么事害怕责罚,于是瞒过了父亲以后的那种兴奋,那天,我开始幻想着自己美好生活的开始,窗外夜上海灯光绚丽,一如我梦的颜色。
我的记忆一度迷失在时光的森林里,东躲西藏,找不到一个看的到亮光的地方,同时也找不到出口。我不知道那时我究竟有没有为了三个月后的高考好好的复习,有没有在知道高考成绩仅仅只能勉强读一所成人高校的时候流过眼泪,有没有在目送父亲背影远去的同时感到一丝后悔,但是我仍然记得一个明朗的星期六的清晨。那一天,阳光就是那样笔直的投射在我和她的脸上,我甚至还记得那种暖暖的感觉,还有的就是,我笑了。
我笑了,她也笑了,模糊的面容在我脑中渐渐清晰。
咖啡厅,我,她,两杯咖啡,玻璃窗外遍地阳光。
一个明丽的清晨。
她就是薇,如今正坐在我对面,用纤细的右手端起咖啡杯,一根小手指微微翘起,睫毛颤动着,喝了第一口的咖啡。这样的画面在这以前只出现在我无休无止的梦中,可是今天,我终于再次见到她,面容熟悉而陌生,美丽不可方物。
“怎么不说话了?”,她的声音很柔和地响起,咖啡杯轻触桌面,清脆作响。
我从梦境中清醒,才知道刚才还滔滔不绝的自己,在晓飒喝咖啡的时候看的出神,竟忘记了张嘴。
“没什么...没什么...”,转过头去,我端起咖啡,望向窗外,一朵白云从远方悠悠飘来。
顺着我的视线,她也看向窗外。
“很久没有这么悠闲了…”,她说,轻轻叹了口气。
“是吗…我也是的…”,我说。
杯子与勺子碰撞出叮铃的响声,在日光下反射出水晶的色泽。
“你怎么找到我的,有很多年没联系了”,薇说。
“你的手机号是小七给我的,你在上海的消息也是他告诉我的。”
她笑笑,“他的消息怎么永远那么灵通,真是不得不佩服。”
“所以说,我今天能见到你也是缘分,对吧”,我说。
“瞎掰”,她的笑容仍然很甜,“这都叫缘分吗?”
怎么不叫缘分,就像我们面前的咖啡杯里盛的咖啡,它和这个咖啡杯也是有缘的,不然它现在不会躺在这个杯子里,而还是一颗颗完整的咖啡豆。
可是咖啡杯里总会有咖啡的啊,她皱起眉头,拿起面前的杯子轻轻摇晃起来。水面跌宕起来,杯壁涂抹上一层深色的薄雾。
我抬起头看见她的眼睛,那里仿佛和窗外的天空一样的色泽,蔚蓝柔和的令人陷落。
“那,你的咖啡杯里有咖啡吗?”我问。
她愣了一下,接着指指杯里还有大半的咖啡。“咖啡很好喝,我喜欢这味道。”她说话的声音仍然温柔,仿佛在自言自语。
你的薇只是一个梦,一个你想完成的梦,当你醒了以后,你才会发现它只是一个梦。仅此而已。两年以后,小七在零点酒吧这样对我说。
我对他笑,然后又一起醉的一塌糊涂。
我无法判断这究竟是真实的,抑或如他所言这一切确实只是一场梦。我仅仅知道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我便每时每刻都在思念她,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殉难者。
我无法解释这一切,无法解释一个小男孩对一个小女孩的这种坚韧的思念,也无法解释到底是什么让我那么不顾一切的离开故乡。事实上当我决定来上海找她的时候想的很少,我只想站在靠近她的地方,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脸,就这样,单纯的如此彻底。
开学已经两个月,每日无聊乏味的上课让我非常的疲惫,只有我租来的那间小屋才是我眼下的天堂,当然,和薇一起的时间也让我对未来的幻想越发狂热。
年少总是充满了幻想,一如烟花之璀璨,然而璀璨过后总归消逝,华丽终究只剩烟尘,曾经的痴心绝对在现实面前总是显得如此可笑。
正如那天下午的我正笑容可掬的站在楼下小卖部前叫老板拿一包三五,转身回来就看见她挽着一个男人的手从我眼前经过,男人的手指和她交叉在一起,修长而干净,她的左脸上拢上树荫,右脸浸在阳光中,笑意盈盈,我听见她叫那个男人老公。
“薇”,我拆开烟盒,叫她名字。她转过头,“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那个男人和她来到我面前,我注意到他没有放开她的手。
我说我在这里买烟,顺手抽出一根递给她旁边的男人。穿着讲究的男人看看她,然后用标准的普通话说我不抽烟的,谢谢。我问她这是你的男朋友吗,怎么不介绍介绍。嗯,我男朋友,她笑着说,很温柔,眼角的余光不易察觉的往旁边的那个男人撇了撇。寒暄了几句之后,也许我的少言和她的不自在让气氛变的尴尬起来,我说我在等人,以后有机会再见,她说好,然后和那个手指修长的男人又挽着手离去,边走边嬉闹着,亲昵无比,直到转弯走出我的视线。
心里一阵阵发酸,我猛抽两口烟,忽然被呛到了,不由自主的蹲在地上咳的几乎把胃都吐出来,终于好一些了,站起身,把还有青烟的烟头扔进垃圾桶,眼睛猛地疼痛起来,赶紧闭上眼揉揉,只是觉得眼角一片干燥,身旁公路上汽车疾驰而过,带起灰尘把我席卷在这个浑浊的下午,明朗的天空阳光依然灿烂,一丝敏锐的光线透过叶缝直刺入双眸,我来不及躲藏,本来干燥的双眼竟然流出泪来。
这个四月的下午我记得很真切,真切到我仍能清晰地看见男人干净修长的手指与另一只手和谐的交叉在一起,而之所以会如此,只是因为如今我喜欢坐在我的电脑桌前发呆。
回忆是很奇妙的东西,你如果不专注的抽出时间去回忆一件事,那么,这件事逐渐就会简化成一段话,然后是几句话,最后就只剩下几个字,然后消失。我不希望我的回忆会是这样。父亲曾经这样说,他说,我在憧憬以后坐在摇椅上可以一点一点的想起从前的一切,只是不知道,到那时候会忘掉多少。
所以现在只要有时间,我就坐在我的电脑面前,任视线投向窗外的天空,看白鸽飞翔,用心的找寻自己过去的影子,比如:迷茫的眼神,还有,无助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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