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清晨8点,开始下雨,我懒散的躺在床上,听窗外雨点打在雨篷上的声音,感觉很亲切。

我不是一个懒散的人,只是我很喜欢睡觉,“睡眠占据了一个人三分之一的时间”,没错,所以我一直希望自己有一张很大很大的床,上面有海绵一样的垫子,没事的时候我就在上边坐蹦床一般的弹啊弹,手里再握一只紫色的泡沫笔,在天花板上随心所欲的画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样,然后一挥手,一切乱糟糟的画面都完全的消失掉,像是一场魔术,接着就甜美的入睡。

当然,这是我小时候的想法,那时候我就成天想着什么时候把父母的大床偷过来好好的睡上一天,后来又想等以后挣了钱就买他一张可以睡十**个人的大床。可是,直到今天,我仍然睡在仅够我一人伸展的床上孤单地听上海的雨声,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

我记得菲儿曾经这么说过我,她说,你是一个需要很多人关心的人。

真是这样吗?也许是的,实际上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菲儿就是那个住在我楼下的女孩子。

她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用一叠纸巾小心翼翼的为我擦拭膝盖上的鲜血。

没事的,我拍拍她的肩膀,试着想站起来,但剧烈的疼痛让我闷哼一声,只得又蹲下,刚才那几个小子出手不轻。

“你以后别这样了…我怕……”,她欲言又止,挽住我的胳膊扶我起来。

“怕什么,怕我对付不了那几个臭小子?明天我就要他们好看”,我咬着牙想着明天是应该打折他们的手还是打折他们的腿。

“别……”,菲儿惊惶的抬起头,刚好和我的目光相遇,又很快的低下头去,“别去了,你这样,让叔叔知道的话……别去了,算我求你,好吗?”

菲儿口中的叔叔是我父亲,在他眼里,他的儿子是学校里的好学生,成绩优异,深受老师的器重,却不知道我常在校外打架弄的遍体鳞伤的回家,躺在床上倒头就睡,而他还一直以为我是学习太过操劳的缘故。

我答应了她,我答应她不在外边和别人打架,也不让我爸爸,还有她担心,我甚至还说,我要考大学。

现在我仍然清晰的记得我当时所说的一切,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她说这些,我只是下意识的不想再看见她那双闪动泪光的眼睛,不想她小小的身躯蹲在我面前为我擦拭伤口,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一个坏孩子。

在扶我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放开我的胳膊,转身下楼,我掏出钥匙打开门,她突然转过身,说,“我觉得你是一个需要很多人关心的人,是吧”。

我愣愣的站在门口,听着她的脚步声慢慢淡去,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我一直都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来我问菲儿,她笑着回答说没什么意思,我接着追问,她只好说再问就不理你了。所以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那个时候她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那年中考我考的很糟糕,菲儿还不错,勉强能挤进我们这个地区唯一的一所重点中学,而我则只能选择在一所成都所谓的以体育闻名并且毁人无数的高中继续我的学习生涯。

在我知道了中考成绩的那个晚上,父亲的脸色沉重的如同这个城市上空终日不散的阴云,我蜷缩于自己的房间,惊疑的盯着房门,想象着父亲突然推开门冲进来,用那根头部将要烂掉的拖把往死里打我。那时,我真的是害怕了。

可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父亲依旧安静的在客厅里,电话铃声倒吓了我一跳,耳边不清晰的听见父亲讲话,“…没办法…你说,转校…不,没钱…不争气啊…该去哪儿就哪儿…对,不转校,谢谢”。电话挂断的声音不大,但在我听来像重锤敲在我胸口,好痛。

是啊,我是一个不争气的孩子,我把父亲的希望全毁了,我原本就不该奢望父亲为我负担那一万多的转校费,我不该拖累父亲。

于是那天夜里我选择了逃离,逃离这个家,我只想找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我想逃离我给父亲带来的屈辱。

和我离开成都不同,那天夜里我离开家,是为了躲避,而离开成都,是为了寻找。

菲儿是第一个找到我的,在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小区里,那时,我正坐在花坛的边沿上,出神的看着一只蚂蚁迅速的爬上我的左手。

“回去吧”,她在我身边坐下,说,“叔叔到处在找你”。

我默然的看着蚂蚁从我手的这边爬到那边,伸出右手的拇指按住它,它胡乱的挣扎,动弹不得。

“回去吧,好吗?”她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就像我们小时候每次她央求我带她一起玩的时候一样,“跟我回去”。

蚂蚁挣扎着,突然不动,死了。

“我不走,你回去”,我甩开她拽住我的手,试图离开。

她紧紧抓住我,用不曾有的坚定的语气让我跟她回去。

“…不,我不会回去…我是废物,我拖累了我爸,我…我没用…”,再也坚持不了,我哭了,独自在外走了一夜的委屈一下子涌出,难以遏止。

菲儿呆呆的看着我,缓缓松开拽住我衣袖的手,接着一下子从身后把我抱住,我听到她颤抖的声音和话声中夹杂的啜泣,有一息热流不易察觉的从我背上滑落。

我只记得后来我回去了,爸爸并没有骂我或者打我,那天晚上还特意准备了几样我喜欢吃的菜,那顿饭吃的很艰难,我和父亲没有说一句话,死寂的沉默让我觉得有点冷。

我还是去了那所学校,开学第一天,小七陪我一起去报名,刚进校门就看到一块很大的“××学校”的牌子,下面有一个向左的箭头。但当我们走进箭头指示的那间办公室时,里面的人告诉我这是另一所职业学校的报名点,我们要找的地方还得往里走。

末了,屋里的人很友好的对我说你来错地方了,不好意思。

我笑笑,对他说,我确实是来错了地方。

我时常想要回忆起菲儿抱住我的时候到底对我说了些什么,才让我乖乖的跟她回去见了我父亲,但我始终没有想起,或者说,我故意忘掉了它。我也时常幻想着如果她找不到我,也许我会在逃离了一天之后就选择离开这个城市,提前开始我新的生活,那我现在要么已经是功成名就,要么,灰飞烟灭。

菲儿在我生命里是一段插曲,仅仅是插曲,然而却无处不在。

我不知道我应该感激,还是憎恨,感激的是十八年来她始终在我身边,无论我快乐或是痛苦,憎恨的是当我终于拿定主意走到她身边时,她却远远的跑开,连背影都没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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